崩潰

崩潰

“你這是幹什麼。”

郗扶隱白着臉笑了笑說:“姜姑娘,沒有水,我們都會死在半路上。在下雙腿不利於行,實你的為負擔,如今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了。”

“為我做什麼?割開你的手,給我喝你的血?”

姜邈看着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是,沒有水,有血喝也能活命。”郗扶隱說。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救你就是為了養個人畜,渴了喝你的血,餓了呢?吃你的肉?”

姜邈額頭上青筋直跳,氣得咬牙切齒。

那天一群災民生吃馬匹的畫面再次湧入腦海。她再也忍不住,一股噁心感從胃部湧上來,她把頭扭到一邊,乾嘔了好幾下,才緩解不適感。

郗扶隱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如今已是山窮水盡之時,這不是早晚的事?

他主動難道不好嗎?

這下他真的看不懂眼前這個女人了。

雖然姜邈是救了他,可郗扶隱一直覺得這是個心狠的人。可如今為何一口血她都不敢喝。

郗扶隱怔怔地看着姜邈,良久才神色平常地開口說到:“沒有水,我們走不到平江。姜姑娘一旦倒下,在下也只能等死,與其如此,不如你喝了我的血,還能有一線生機。”

聽着這番話,若姜邈只是一個普通人她會很心動。可她不是,她有異能,即使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能找到活着的植物,哪怕一株野草,她也能活下去。會死的只有郗扶隱而已。

想着一股熱浪湧上眼睛,被被狠狠壓了下去,而心底卻止不住地感到悲哀。

姜邈怕泄露情緒咬緊了牙關,然後一隻手死死地按住郗扶隱的傷口,一隻手扯過背包,從裏面找出雲南白藥和紗布為他包紮傷口。

期間郗扶隱有反抗的意思,不過被姜邈紅着眼看了一眼后就乖乖地不敢動了。

周圍寂靜無聲,只有樹枝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

待手腕包紮好了,姜邈在他手腕上打下一個節。努力地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后,她才抬頭認真地看着他:“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我說過,我會找到水,找到吃的。我們會活着走到平江。”

姜邈的神情太過篤定,郗扶隱定定看了她許久,而後垂下眼睫,不再說話。

不得不說郗扶隱的行為給姜邈很大的震撼,甚至轉變了她的一些想法。

把人扶着坐好之後,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把事情敞開了說,不然她摸不準這人的性子,萬一再出些什麼事那才真的麻煩大了。

“郗扶隱,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見姜邈一臉正色的樣子,郗扶隱斂了神色輕輕點點頭。

“郗扶隱,我當初是不想救你,如果不是抓着我不放,你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不過誰天生生下來就有一副狠心腸?我也想做個善良的人,可我也想保住自己的命。

你我本來就是不相識的陌路人,我若是隨意救下你,又怎麼知道我救下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頭狼?如今這樣的時代我警惕一點有問題嗎?我想活着有錯嗎?”

說著她嘆了一口氣,閉了閉眼,想要收拾住自己的情緒,可再開口時嗓子卻啞了,“所以我再說一次,既然我救下了你,就不會半道上把你扔下,你不用這麼防備我。甚至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讓我背負這麼沉重的人情債,我承受不起。”

說著姜邈實在忍不住了,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這麼多天,這些事已經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並不想跟這個才認識幾天的人掏心掏肺,可她一開口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郗扶隱看着眼前渾身發抖,淚眼滂沱的女人,整個人都僵了。

他從來沒見過女人哭得這麼,這麼有損姿態。

歷來他身邊的女人即使哭,也是梨花帶雨,美人落淚也是一種美態。

可這女人哭得也着實不太雅觀。

但轉頭一想,這麼多天,他們兩人一路走來形容狼狽。

郗扶隱抿緊嘴唇,神色間有些無措:“姜姑娘,你……”

“所以,我從來想過要喝你的血,也從來沒想過要拿你的命救我自己,你明白嗎?”

姜邈指着自己,聲音裏帶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說:“我再自私,再怕死,可我也是有底線,有人性的。

那你們呢?你們的人性呢?災難會把你們的人性都磨滅嗎?”

不期然,那主僕三人的臉又出現在她腦子裏,他們死時景象,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姜邈痛苦地流淚,心口之處彷彿要炸了一樣。

郗扶隱一愣,他自小學四書五經,君子之道。也學權謀之術,玩弄人心。

可第一次有人給他講人性?

“什麼是人性?”他不禁問到。

姜邈摸了一把臉,道:“三字經里不是說過嗎?人之初,性本善。這就是人性,人性本善,凡是一個有底線有人性的人,都不會輕易傷害別人。”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擲地有聲,這是她的為人處世之道。即使身處這樣一個悲哀的時代,到了山窮水盡之地,她也不會選擇主動傷人。她會堅守底線,保持人性。

“人和禽獸的分別就是人性。”姜邈加了這樣一句。

“人分高低貴賤,如何區別人性?有人天生高貴,有人生來低賤。位高權重之人,與奴籍下人又怎麼一樣。主人管教奴僕也要講究人性?”

郗扶隱淡淡地開口問到。神色卻格外認真。

姜邈清楚地意識到,這裏和她生長的時代不一樣,她不能用她的標準去評判別人。她更不會在這裏宣揚人人平等這樣的思想,古老的舊思想是經過幾千年,積年累月行成的,不會因為三兩句話有所改變。

姜邈雙手環膝而坐,緊緊抱着自己,她的眼淚彷彿要流干一樣,情緒依舊有些激動,可這時腦子卻變得格外清醒:“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每個人的人性都是一樣的。即使貴人和奴僕也沒有隨意草菅人命的說法。不是還有一句話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每個人的所作所為,老天爺都在看着。”

郗扶隱聞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突然變得難言。

姜邈見此,隱有所覺,又補了一句:“若是這世間大部分的人都失去了人性,那離亂世也不遠了。”

郗扶隱倏地抬眼看向姜邈,雙目之中精光閃過。本是神仙般的樣貌竟讓人瞧出了金戈之相,鋒芒畢露。

“在姜姑娘看來,我朝突降大災,是誰犯了錯?上天又在懲罰誰?而今,天下之人還有多少人有姑娘所說的人性?這天下是馬上就要變天了,陷入亂世?”

一向溫和沉默的人突然變得咄咄逼人,強大的壓力一瞬間向姜邈湧來,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會給人的壓力感。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一時之間竟忘了該如何應答。

半響,郗扶隱微微一笑,臉色恢復了正常,他摩擦着手腕上的傷口,此時血已經完全止住了。隨後他拉下衣袖遮住傷口說:“姜姑娘,在下狂悖之言,不用放在心上。”

壓力驟減,姜邈胡亂地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放在心上。但心底越發覺得這人的身份不簡單。

她抹了抹眼淚,抽泣着,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安靜了片刻,突然又開口問:“這裏的旱災這麼嚴重,百姓流離失所,大批災民往南遷,也會給南方的城市帶來負擔,人口突然疾速增加,沒有幾個州縣能負擔得起這麼多民眾,而且兩地風俗不一樣,人多就容易生亂。

這些官府都不打算管的嗎,皇帝呢,他沒有決策嗎?”

郗扶隱輕輕一笑,臉上又罩上一層溫潤之色:“乾旱乃是天災,無人能預測。皇上愛民如子,為此深感痛心。況且北地荒涼,南方富碩,皇上既然並未阻止百姓南遷,那大約是別有深意。”

“那他沒有賑災嗎?愛民如子不是嘴上說說的。”姜邈倏地抬頭,彷彿被水洗過的眼睛,亮得嚇人,她的表情里滿是不可思議。

“有,朝廷撥款十萬兩白銀賑災,但北地與京城路途遙遠,途中難免會出現什麼紕漏。”

“十萬兩?不可以多撥一點嗎?”

即使不知道這裏的物價,但也聽過一句話,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僅僅一個知府都能收刮到如此多的民脂民膏。

整個北方的糧食顆粒無收,有多少人等着糧食救命,十萬兩夠嗎?傾盡一個國家之力才拿出十萬兩白銀,不覺得寒酸嗎?

“國庫空虛,皇上也無能為力。”

說來說去,還是皇帝無能。

往深了想,皇帝沒本事,可還能安安穩穩在皇位上一坐就是三十幾年。一般要不就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一個皇帝能力強,打好了基礎,所以短時間內,即使現任皇帝是個廢物也能穩保江山幾十年。

要不就是皇帝手底下有忠臣良將,能幹的下屬,加上一個平庸但不愚蠢的皇帝,也應該不出問題。

不過姜邈見如今的情況,怎麼也比較傾向於第一種。

看眼前之人,她覺得多半不是個朝廷重臣也是個侯爵公府的人。

但聽他談起皇帝,比起說是忠君愛國,更像是在諷刺。

所以也可以猜測,能幹的臣子不是沒有,但應該個個都野心勃勃,平日裏乾的也是欺上瞞下的事。得益於前一個皇帝的功績和某種震懾,使朝堂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也就暫時呈現一副天下太平的景象

直到一年前天災來臨,民不聊生,下方官員不作為,且貪污賑災款。百姓餓死之人繁多,迫不得已才往南遷。

而以往的弊端也在這一刻全面爆發了。

姜邈聽着,也算大概摸清了目前的情況。

天災人禍,民生亂象。皇帝無能,當官的只管爭權奪利。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姜邈對比她所熟知的古代歷史,一層雞皮疙瘩延着脊背,蔓向手臂。這一切不都是往着亂世的景象發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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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荒嗎?有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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