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觀眾
羅傑並不是帝國名望極高的皇室占星師，也沒有領悟【大預言術】的天賦，但他有着對兄弟與朋友間的那份執着，不僅能夠跨越生命與時間的鴻溝，還包羅着貧民階級不常見的詩情畫意，或者說是一種務實主義者的高級自嘲精神，最起碼在女武神藍玲看來，這個偶爾發獃偶爾瘋狂的平庸青年，既沒有大魔導師卡頓那種天賦異凜，也沒有漫遊者盜賊塔琳娜與生俱來的政客沉澱，甚至比起精通神射術的伊菲公主，都有着職業選擇上的障礙，因為他身上隱藏的能力很零散，匯聚成幾個通俗易懂的關鍵詞就是：劍術超群，單挑無解，情商中上，智商待定，爆發力極其不穩定，有童心，也有野心，更有持之以恆的決心。
所以早在拉切爾小鎮的初見，女武神就判定他不會是一名合格的教士，也不會是頂着某個信仰掙扎一生的信徒，倒像是一名招搖撞騙的市儈商人。而隨着精神層面上的加深交流，女武神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她很難揪住羅傑身上快速彈跳的閃光點，以至於她在獨立思考的時候，會經常出現國破山河在的野望，那不僅是一種潛移默化的被動鼓舞，也是一名家族繼承人必備並且需要積累的特質，因為不管是在中土還是在西方，有很多因為歷史問題或者宗教問題而淪為末流的破敗家族，從這些破敗家族走出來的窮酸貴族，要麼接受刻不容緩的現實，被放逐到異國他鄉。要麼隱忍藏匿，變腹黑為信仰，變環境為力量，圖霸春秋。
天才就像是一塊泥土，無論他多麼幼小，都能在最短暫的時間內，凝聚出自身的精華與形態。而普通人就像是一捧握不住的流沙，總喜歡在自暴自棄的時候，隨手揚了它。羅傑就是走在這樣一條抽象道路上，因為他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是先有的泥土，才出現的流沙。
耗時三天的圖拉橋戰役已經接近尾聲，夕陽下的藍瑪瑙河畔鮮血淋漓，霞光出現在每個陣亡者的臉上，以及死不瞑目的瞳仁中，河床上的浮屍，丘陵間的枯木，死氣騰騰的陰冷，都使這片曾經美麗如少女的土壤，不在顯的詩情畫意。神聖聯盟軍用夥伴們的屍體堆成人肉堡壘，準備進行最後一次消耗戰，現在的代理指揮官是女武神藍玲，早在亞瑟藍保衛戰中，她就擔任過上千名騎士的領袖，所以駕馭這種場面與狀況，完全是駕輕就熟，十字弓兵們佔據着險要隘口，盔甲殘破的騎士們扼守着中央要道，減緩着黑暗遠征軍如潮水般從未停歇的猛攻。
女武神巡查陣型的時候，從愛爾蘭城中傳來氣勢恢宏的鐘聲，那是光明教堂的方向，所有虔誠者爬上高地，遙望着他們經常做禱告的教堂鐘塔頂端的聖十字架，就算很多無神論者與處在信仰選擇期的青年士兵，都抑制不住戰役造成的精神衝擊，內心裏痛楚無比，他們中很多人，有着幸福的家庭，甚至待嫁的未婚妻，以至於這些錚錚鐵骨的漢子，根本不會花費那怕半秒鐘去想私人問題，那會進一步加深內心深處的恐懼，無法預知未來是光明或者黑暗的恐懼，那比真實的死亡更令人痛苦。
“沒有哭泣，沒有思念，沒有該死的信仰！想要驕傲的活下去，就得經得起男人的考驗，你們都是這場戰役中的英雄，活着是，死了也是！英雄有英雄們的處世準則，看見對面那群雜碎了嗎，他們是侵略者，是魔鬼！如果他們能從你的屍體上踩過去，就能從你父母的屍體上踩過去，你的家，你們的子女，你們的兄弟姐妹，你們苦苦守候着的妻子，都會成為你的陪葬品！”
身着騎士鎧甲的藍玲邊走邊喊，聲嘶力竭。也只有她這種戰場女瘋子，才會拋棄神聖如教義的口號，用這種深刺進男兒心底的方式進行激勵，那些只會以“神聖理念”和“信仰問題”提升士氣的將軍，絕不會在仕途上出現多麼了不起的轉折與攀爬，而羅斯柴爾德，正是由於誕生了許多這樣極端的戰爭家，才得到血腥值最高的【戰爭徽章】。
“相互看看你們此時的樣子，哪裏像一名英俊神武的騎士，無精打采，目光獃滯！連我這樣的女人，都為你們感到臉紅！感到羞恥！怕死就卸掉身上的鎧甲，丟下手中的騎士劍，滾回愛爾蘭城，滾回你自己的家裏，神聖聯盟絕不會為難任何一名有此想法的逃兵！現在開始，我以生命作為擔保，你們都是自由的，你們不用為了某些該死的家族或者榮耀而戰！”
藍玲繼續喊着，嗓音沙啞，熾熱的目光劃過每一名神聖聯盟士兵的臉龐。
“將軍，我們已經和藍獅家族簽署了三十年的雇傭協議，我們仍然是自由的嗎？”某位斷臂騎士開口問道，胸甲殘破不堪，佈滿着槍與劍的戰痕。
“狗屁！我在重複一遍，現在沒有什麼狗屁家族！只有【神聖聯盟軍】，任何反羅馬反教廷的聯盟軍，都應該以神聖牧首卡斯特羅為精神領袖，我相信蟄伏在密密西群山中的那些人，絕不會眼睜睜看着黑暗遠征軍攻破中土世界的大門，他們會發動新一輪的聖戰，粉碎黑暗執政官與黑暗教皇的陰謀！”藍玲駐足吼完，繼續往前走。
“將軍，如果你的未婚夫或者家人是愛爾蘭人，你還會這樣認為嗎？”某位年長的弓弩手衝著藍玲質問道。
“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第一，我沒有未婚夫。第二，我的家人們早已在亞瑟藍聖戰中死光。在通往真理的路上，我們會遇到阻礙，會遇到危險，甚至會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但我想告訴大家的，還是剛才哪一點，自由！贏得自由，才能贏得尊重。才能廢除萬惡的奴隸制，集權制，教皇制！使這個世界洗心革面！”
女武神神情激動，亞瑟藍政權覆滅的這段時光里，她在羅傑的慫恿下，選擇閱讀了大量卡斯特羅著作的異端書籍，發現裏邊提出的自由主義與各種新型製法，都特別迎合她心中那個花香滿園的世界，這也是迄今為止，這名傳奇女騎士對羅傑身上唯一人格魅力的接納與欣賞，由於愛爾蘭是羅馬教廷打開中土教區的第一國，所以教廷對這類異端信息的封禁措施，簡直滴水不露，對神聖牧首的詛咒，更是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所以藍玲的心路歷程，也由最初的漫長征服變成現在很高級的政治討伐。
儘管士兵們似懂非懂，但是他們能夠感覺的到，這位容貌身材與能力成正比的女將軍，身體裏蘊藏着很多男性都沒有的光與熱。
瞭望塔上的哨兵第一時間給出敵情信號。
藍玲迅速回歸到陣營中央，喊道：“騎士們頂在最前方，以人牆陣型正面抗敵，步兵們在預定位置埋伏，等戰線接觸后，從兩翼進行交替掩殺，最好能形成包圍之勢，弓弩手和魔法師們全部登上瞭望塔，對天馬騎士和神宮騎士進行全火力狙殺，不要節約箭矢和查克拉儲備。”
這些穿着殘破鎧甲與滿身污垢泥土的騎士，已經是三大黃金家族最後的家底兒，也是戰場價值最昂貴的精銳們。而比起他們來，黑十字騎士團的騎士們也好不到哪兒去，重甲類騎士，本身就比普通騎士的體力損耗要大很多，這樣沒日沒夜的拚命攻打，更是累的絲毫沒有人樣，所以雙方最開始的衝殺，到中期的搏殺、混戰、畫面都顯的有些機械，但經過藍玲極端式的激將行為，神聖聯盟軍也或多或少在大局掌控上，獲得了一點點的戰勝優勢，第一次壓的黑十字騎士團叫苦不迭，尤其是站在瞭望塔上的魔法師與弓弩兵們，更是有如神助。
光明教堂中央廣場上，紫袍主教和教堂牧師們集體站在教禮台上，帶領人們吟誦《聖經》裏關於凈化戰爭的篇章，愛爾蘭幾乎所有的虔誠者，人山人海，全部匯聚在這裏，祈禱着牧羊人的眷顧。奸懶饞滑的貴族們，則賣力的收拾着家產和私人珍藏物品，塞滿整整幾輛奢華的家族馬車，等待風車丘陵的戰報消息，一旦愛爾蘭失守，他們就能連夜趕往據此最近的紅盟王朝或者一些法制健全的自由城邦，成為新的貴族。
風車丘陵戰場地理最高處，紅袍大.法師托着盛滿閃電元素的水晶球，看着戰場最前線馳騁的那道俏麗身影，笑吟吟道：“羅傑少爺，看來您識別女人的眼光，真是出奇的好啊。”
單膝跪地的羅傑噙着枚橡樹葉，嘿嘿笑道：“我打賭，最多不過二十分鐘，公主殿下就得哇哇大叫着往回跑了，【頌屍】的情報不會有錯。”
卡頓皺皺眉頭，疑問道：“你不是一向對老巫婆都是嗤之以鼻的嗎？”
羅傑站起身，搖頭道：“但我更寵信我的小蘿莉，以及我親愛的公主殿下，你說一個女人，這樣活着，是不是有點太過極端？”
站在兩人身後的塔琳娜拍拍因為長期實驗而膚色欠佳的小臉蛋，鄙視道：“你們打算一直這樣當觀眾？”
就在此時，遠處灰茫茫的地平線上，亮起一道稍縱即逝的金光，以及緩緩涌動着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