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面色慘白,嘔意更甚,但他不允許自己吐出來。
由於家庭不完整,且生活艱辛,他自小便十分要強。
他只在母親的葬禮上哭過一次,那之後,不管是被外祖父母送走,亦或是在學校、孤兒院受了委屈,他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他終是將嘔意逼下去了,與此同時,他的后腰陡地一疼。
他回首一瞧,乃是一線蛛絲,遂以洞簫一拍,卻未果,蛛絲依然在往他體內鑽。
他又引了火去燒,這蛛絲這才不動彈了。
眼尾的餘光突然告訴他巢穴頂一片白色的小蜘蛛裏面有異樣。
他定睛一看,果真有一點猩紅正隱藏於小蜘蛛之中,應當是一隻紅蜘蛛。
難不成這紅蜘蛛便是蜘蛛精的原形?
往他體內鑽的蛛絲恐是由這紅蜘蛛所吐出來的。
擒賊先擒王,只要他能除去紅蜘蛛,其餘的小蜘蛛與蛛絲便不足為懼了。
他手指一點,紅蜘蛛包括其前後左右皆燃燒起來了。
小蜘蛛被燒得“噼里啪啦”地作響,不知紅蜘蛛如何了?
他方要以內息將沒入體內一寸半的蛛絲逼出來,未料想,這蛛絲居然復活了。
顯然,紅蜘蛛尚有命在。
倘若這紅蜘蛛便是蜘蛛精自然不會這般容易對付。
他費了些功夫,又出了一頭的薄汗,方才將這蛛絲逼出來。
烈火熊熊,加之他的簫聲,再無蛛絲能近他的身。
可這並非長久之計。
他必須除去紅蜘蛛,不然,他所付出的努力,所遭受的痛楚都將毫無意義。
但這紅蜘蛛被小蜘蛛保護着,他根本靠近不了紅蜘蛛。
是他太過無用了吧?若是換作原身,早已將紅蜘蛛解決,出了這巢穴了。
他自責不已,又揚聲喚道:“懷鴆,你在何處?”
一息,兩息,三息……無人作答。
陸懷鴆必定還活着。他這麼對自己說。
他收回烈火,細細觀察着,那點猩紅不復見,僅有一片焦黑。
不知那紅蜘蛛可是亦與小蜘蛛一般被燒作了焦黑?
他正思忖着,忽而耳側響起了咯咯的笑聲,笑聲過後,一把柔媚的聲音撒嬌道:“公子,你是在尋奴家么?奴家在這兒。”
這把聲音不再是從四面八方而來,而是從他頭頂而來,他仰首望去,巢穴頂上趴着一隻身子足有十丈長的紅蜘蛛。
紅蜘蛛長着女子的頭顱,其餘部分皆是蜘蛛模樣。
女子細細地上了妝,着粉施黛,雙唇猩紅,不知是飲了人血的緣故,亦或是塗了唇脂的緣故?
她並未束髮,髮絲極長,懸於半空。
謝晏寧發問道:“懷鴆在何處?”
女子抿唇笑道:“當然是挖了心臟吃了。”
說話間,八足當中的一足爆長,化作人手,進而撫上了謝晏寧的面頰,她又溫言軟語地道:“你若想見他,不如讓奴家將你的心臟也吃了吧?你們便能在奈何橋邊團聚了。”
她歪着腦袋接着道:“奴家挑嘴得很,原本僅食心臟,不過奴家今日大發善心,你若是願意,由奴家將你整個吞下亦可,其後奴家會再將你那好徒弟餘下的部分也吞下,如此你們便能在奴家腹中團聚了。公子……”
她的撫摸愈加輕柔:“公子認為如何?”
“不如何。”謝晏寧利落地抬掌向女子的手腕劈去,女子急急撤回,雙目淚水漣漣:“公子好生粗魯,竟是不懂憐香惜玉。”
謝晏寧懶得與女子閑話,足尖用力,騰身而起,洞簫直逼女子的眉心。
他未及劈下,尚且存活的小蜘蛛已操控着蛛絲趕至女子面前,纏住了他的洞簫。
他催動內息,洞簫當即散發出了灼眼的碧光,碧光破開新結的蛛網,進而抵上了女子的眉心。
女子哀聲求道:“公子,公子,你勿要殺奴家!公子如若能饒過奴家一命,要奴家做什麼,奴家都會聽從。”
襯着滿面的淚水,女子瞧來實在可憐,若非女子現下乃是一隻半人半蜘蛛的怪物,自己或許會心軟。
謝晏寧又質問道:“懷鴆在何處?”
“懷鴆……”女子好似正在苦思。
謝晏寧按捺着急切,等待這女子的答覆,然而,卻見女子的八足齊齊地朝他刺了過來。
他險險後退,這八足步步緊逼。
女子面上的淚水早已不無影無蹤,碩大的身體趴在巢穴頂,氣定神閑。
這八足可長可短,烈火無用,簫聲亦無法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
謝晏寧而今僅能掌握原身的五成修為,對敵經驗不足,更不知如何熟練地吹彈洞簫與古箏,且已是遍體鱗傷,身形不如何敏捷。
他幾乎是疲於奔命,才未被其所傷。
又半盞茶,他的吐息愈發吃力。
倏然間,他的左足足踝被女子已以蛛絲勾住了,緊接着,他的身體被倒提了起來,霎時天旋地轉。
須臾,他卻猝然落入了一人懷中,這人的懷抱甚是溫暖,透過層層衣衫,熨帖着他的肌膚,又自肌膚往四肢百骸蔓延。
“懷鴆。”他低低地喚了一聲,“你無事便好。”
話音尚未落地,“轟”地一聲巨響乍起。
他循聲望去,只見那半人半蜘蛛的女子橫於地上,後腦勺插着一把軟劍,不斷溢出血液與腦漿,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作了一隻手掌心大小的紅蜘蛛。
這軟劍他並未親眼見過,但他知曉,這軟劍喚作“揚清”,乃是陸懷鴆的佩劍。
陸懷鴆為了不死於非命,本已下定決心切不可再對謝晏寧懷有覬覦之心,現下謝晏寧在他懷中,謝晏寧的一切都再再誘惑着他,謝晏寧的體溫、謝晏寧的觸感、謝晏寧的嗓音……
他明明從前連正視謝晏寧都不敢,在有了那幾個親吻后,卻對謝晏寧上了癮。
謝晏寧於他猶如阿芙蓉,一旦吸食,便終生難忘。
他深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必須將謝晏寧放下來。
但他尚未將謝晏寧放下,他竟陡然覺察到謝晏寧受了不少傷,衣衫更是被劃破了無數處。
他腦中的綺思頓時褪得一乾二淨。
偏生這時,他懷中的謝晏寧淡淡地發問道:“懷鴆,你為何還不放本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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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蓉: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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