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這一場宴直至月掛中天，才終於散了。
琳苑才蘇醒不久，身子沒有將養好，但因着天君一番好意，各界諸人又都是為賀她與牧雲魂歸而來，即便是疲累也堅持到了宴席結束。
回到穹蒼宮，琳苑三兩句話打發了欲留下侍奉的小仙女們，轉頭又將醉了的牧雲趕回自己房間，這才得空梳洗。
不想，這頭才凈了面，門就又被敲響。
“三姐。”
琳苑篦頭髮的手一頓，下一瞬就露出一個瞭然的笑。
黎璽幾乎是她照料大的，一點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今日席間那幾個不着痕迹的眼神，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朝夕相處十數萬年的人。
琳苑及腰長發披散着，姿態閑適地踱步過去，開了門卻沒讓路，倚在門上幽幽一笑：“有事兒？”
“誰的面子這般大，竟能說動你來求我？”
這事兒之前黎璽確是提過一嘴，但他只說了是褚幸的夫人，別的並沒提，琳苑雖應下了，但也沒大往心裏去。
今日見了褚幸家的那個小姑娘，哪裏還不明白，卻還是明知故問，想逗一逗他。
“想娶人家的閨女，總得下點血本吧！”黎璽憂愁輕嘆，說到娶親就不免想到褚幸，這往後可是要比他低一輩兒了。
“原來你喜歡這樣嬌俏姝麗的……不過瞧着的確舒服，眼睛澄澈、性子豁達，是個好姑娘。”
黎璽也露出一抹笑來：“她看我時，漂亮的大眼睛裏溢滿了星光，好像這個世間只看得到我......”
“咳咳......”黎璽耳尖幾不可見地紅了紅，悠悠抬頭望天。“是......惹她不高興了點......”
琳苑哪裏見過他這副模樣，不由更覺新奇了。這小子自幼就是個捅破天的主兒，狠起來命都可以不要的，為此自己沒少為他心疼，如今乍見他這疑似羞澀的模樣，她隱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睡了十萬年，眼睛渾濁不好使了。
“你，當真對小姑娘情......”
琳苑話說一半，心裏已有了答案。
對啊！這小子是最有主意的，不樂意的事兒十頭神獸都按低不了他的頭，若不是真心喜歡，怎會出手。
“決定了？”她還是悠悠問了一句。
黎璽收回望天的目光，看着琳苑鄭重點頭。“是！”
不是心血來潮，不是一時之歡，而是決定了，往後餘生就是這姑娘了！
琳苑溫柔一笑，踮起腳如幼時那樣，輕柔地撫了撫他的頭頂，欣慰道：“我們家的小五長大了。”
她始終還記得，父神當日抱回來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明明比女娃娃還漂亮，但眼神卻總是狠戾的，看誰都帶着戒備。
除了年齡比黎璽大不了多少的清櫟，他們三個師兄妹自那之後便擔起了照顧最小弟弟的職責，日日循循教導、耐心感化，終是將他撫育成人。
對待黎璽，她可謂稱得上半個母親了，如今見他堪當大任，又有了自己心儀的姑娘，怎能不欣慰。
隔壁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牧雲衣衫不整地晃到門邊，勾人心魄的笑顏在月光下妖冶至極。“小五，你的婚事必須要在我們之後再辦！！嗝~！”
牧雲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濃重的酒氣連十幾步外的琳苑和黎璽都聞得到。
琳苑快步過去，拉起牧雲露出半邊胸膛的衣衫后，按着肩把他轉過去，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一推，又隨手帶上門。“你乖乖睡一覺，明早帶你回天虞山。”
“哦~”牧雲撒嬌樣兒的低喃從門裏傳出來，扒着順着門縫兒往外瞧，不滿地嘟噥：“還要吃燉雪蟾。”
“好！”琳苑想也不想地應下。
他們醒來多日，若不是身體未恢復，早就該回天虞山祭告父神了。
“才散宴，戰神府應該沒這麼快歇下，這便走一趟吧！”琳苑隨手變出根簪子，三兩下挽了頭髮，率先往外走。
黎璽跟着轉身，走前還不忘對着門縫兒露出來那一隻桃花眼，挑釁地抬了抬下巴，無甚唇語：“就在你之前辦！”
門裏的牧云：“？？”
誰說這混賬兒十萬年來克己奉公、安分守己的？！這壓根兒就跟小時候闖禍那德性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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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府的確如琳苑尊神所料，仍燈火通明。
前院正廳里，正中坐着澤蕪上神。仙界雖沒有人家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但也總歸講究個尊卑長幼，隨意褚幸雖同為上神，在自己嫡親的姑姑面前還是做足了姿態，與洛尤公主分別列坐左右。
陣奚山今日來的人不少，除了澤蕪上神的兩個兒子和一眾孫子孫女，連嫁到龍族帝君家做太子妃的女兒都來了。
這位表姑姑，縵縵也是見過幾次的。模樣生得自然是極美，最要緊的是性格好，對誰都是笑臉相迎。
“洛尤如今身子不爽利，還揣着個靈胎，你可要好生照料，切莫大意。”澤蕪上神慈悲的面容上儘是疼惜，不住地叮囑褚幸：“若是有需要的，儘管遣人來陣奚山尋，我這兒若有定是不吝嗇的，即便沒有，也定會想辦法幫你尋一尋的。”
這話說得親切，讓人聽着受用，不止褚幸和洛尤，就是縵縵聽着，也險些感激涕零了。
若是不知曉這位姑祖母的為人的話！
阿爹這人一向是有恩必報的，當日被逐出鳳族時，有段時間曾被陣奚山收留，雖然後來發生些不愉快，但總歸也有着恩情的，所以對澤蕪上神一向敬重。
縵縵無心聽長輩們的客套話，索性轉頭逗表姑姑的兒子，龍族帝君的長孫玩。
這小子才百歲上，站在她母親腳邊比凳子也高不了多少，長得精雕玉琢，漂亮極了。
“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呀？”
“漂亮姐姐，我叫旭華。”小娃娃不錯眼珠地盯着縵縵瞧，越瞧嘴角咧得越大，隱隱泛出點點晶瑩。
縵縵的表姑姑趕忙用帕子捂住兒子的嘴，忍俊不禁道：“縵縵，你別見怪！我這個兒子自小就喜歡漂亮姑娘......”
啊？縵縵心底腹誹：以後也定是個花心神君了！
幾個說話的長輩注意到旁邊的動靜，都被小旭華的樣子逗笑，尤其是澤蕪上神，笑得直用帕子擦眼淚。
“哎喲喲，你們瞧瞧！這麼點兒的小皮猴子，竟也懂得要尋漂亮姑娘了呢！”
洛尤也撫着肚子，笑得溫柔：“我們家縵縵幼時也是，總喜歡往軍營里跑，追着人家俊俏的小神君到處跑，非要給人家當夫人呢！”
縵縵：“？？”盡量保持端莊笑容。
澤蕪上神：“依咱們家縵縵丫頭的模樣和能耐，可得是什麼樣權勢人品俱佳的神君能配得上喲！”
澤蕪上神嘴上說著，心裏卻是有了別的心思。
說起權勢，當今世上除卻各方帝君，最炙手可熱的就是自己這個侄子了。現下瞧着，這個侄孫女竟也是有大造化的。她身為鳳族皇族之人，哪會瞧不出縵縵涅槃的徵兆，心下自是有了算計。
依着這孩子的縕福的面相，會丟命的概率微乎其微，在這個年紀上能歷劫成神的，莫說鳳族了，滿世間除卻幾位尊神都找不出幾個，這是怎樣的造化和天資啊！不僅如此，據說自己那位長年昏睡的帝君哥哥對她也頗為看重，這丫頭的外祖又是東海水神......
“說起來，我身邊倒也有些適齡的神君。”澤蕪上神熱切地瞧着縵縵。“有許多縵縵也見過的，你的表兄弟們......”
屋內幾個小公子們瞧縵縵的眼神立刻熱切起來。
縵縵挺直脊背，暗地裏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才壓住抽搐的嘴角，勉強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表哥們自是端方優秀的，只是我這兒臨近歷劫，生死難定，還是別耽誤大家了。呵呵！”
褚幸：“正是！歷劫后定要好生將養些日子的，議親一事暫不考慮了。畢竟堂堂神女，理應以事業為重，兒女情長都是后話！！”
縵縵在心裏默默豎大拇指：我爹真好！
澤蕪上神斂笑，拿起桌上清茶抿了口，眼神不經意地掠過洛尤，猛地一頓，隨即抬手招呼自己的小外孫。
“旭華，過來！”
旭華揉着惺忪的眼，拖拖拉拉地走過去，偎進外祖母懷中：“外祖母，何事？”
澤蕪上神把小外孫摟在懷裏，溫柔一笑：“你瞧瞧，舅母肚裏揣着小寶寶呢！要不了多久就能添個和你一樣可愛漂亮的娃娃了！若是男孩子，你就有兄弟一起玩耍了！若是個女孩子呀，那定是艷壓群芳的漂亮神女......”
什麼“雁鴨裙芳”的，小旭華沒聽懂，但最後幾個字他卻是耳熟能詳的！漂亮神女？！
“旭華要漂亮神女做媳婦兒！”
澤蕪上神大笑着，用手點在旭華的額頭笑言：“你這個小奶娃子，竟也知道誰家的閨女生得美！想早早就定下了！”
旭華的母親聞弦歌而知雅意，壓下心底歡喜，湊過來親昵地拉洛尤的手。“好嫂子，怪只怪你東海神女名揚四海，我兒小小年紀就見了你和縵縵這等世間絕艷的容顏，日後旁的庸脂俗粉怕是都入不了眼了！這你可得負責！”
洛尤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輕柔拍了拍，拿開時不着痕迹地把被握住的手也抽走，溫柔一笑：“小孩子童言無忌，我怎會怪責！不過，你也知曉我一向是個想得開的的，不願干涉兒女的事兒，不然縵縵也不會到這般年紀仍沒定親了。”
被壓着相親無數次的縵縵：“？？”
娘你好好說話！你房裏至今可還放着幾箱子各族公子們的畫像呢！以往按着我相看的不是您？
廳內靜了靜，澤蕪上神率先笑了笑，打破靜寂：“是了！現在的孩子們呀，都有主意着呢！可要我說呀，就算再放任，做長輩的也還是要把把關的！像縵縵丫頭，如今也算小有名氣，正該趁此時機相看夫家呢！你瞧瞧這滿屋子的表兄弟們，真就沒有瞧得上眼的？”
縵縵：怎麼話題又繞回我身上了？
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黎璽：“？？”
總有人想給他媳婦兒定人家？是當他死了嗎？！他陰鶩的目光從廳內一眾年輕俊朗的神君身上飄過，眾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
黎璽尊神！！
澤蕪上神和她父母已忙不迭地起身迎上去，縵縵慢了半拍回神，正撞進黎璽威脅意味十足的眼裏。
縵縵：“......”
這次真不是我的事！要怪就怪我娘肚子裏那個還不知性別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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