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出征魔族的時間定在了午後,因趕上陰天,日頭並不毒辣,行軍時不太辛苦。
縵縵騎着叱炎獸,跟在褚幸的麒麟坐騎後面,不時地東張西望。
領軍的南曄坐在一隻饕餮上,脊背挺直的背影都透着冷峻。縵縵其實每次見了南曄,心裏都有些怵,這位尊神往哪兒一站,什麼都不必做,便讓人不自覺地屏氣凝神,肅然起敬。然而在他身旁的徒弟蒲果兒,卻全然無懼,正嬌笑着和旁邊的紫舟聊天。
這可真是位狠人,難怪能將黎璽口中最混不吝的陸湛拿下了!
前面的紫舟上神和蒲果兒邊聊邊笑着回頭望,縵縵神色莫名地望回去,只見蒲果兒嘴動了動,紫舟上神便跟吃了蒼蠅一樣,五官扭曲着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滿眼憂愁與惋惜地搖搖頭,轉過身去了。
縵縵:......
什麼情況?!
叱炎獸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幽幽開口:“主人!我猜,蒲果兒妖神是跟紫舟上神說了您是尊上的人,讓他別惦記了!”
縵縵:“......”
“其實,我很能理解紫舟上神為何表情夾雜着驚恐、惋惜、與如釋重負!驚恐是因為作為尊上的舊友,他一定十分了解尊上的脾性,莫說是動他的人了,上一個在穹蒼宮大門外拔走一棵仙草的人,此時還不知道在天界哪個角落裏當花匠呢;惋惜嘛,就很好理解了,畢竟主人你雖然性格歡脫了些,腦子一根筋了些,但這張臉還是很拿得出手的!突然被一個打不過的人搶走了,能不惋惜嘛!”
縵縵擰了眉,正要開口,那邊叱炎獸已經咽完口水,接上自己的話頭了。
“這如釋重負嘛!我猜是得知好友終身得定的欣慰,還有往後少了個競爭對手的寬慰。畢竟你雖然也算長得不錯了,但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一個你把黎璽尊神絆倒下了,千千萬萬個美貌神女站起來時,就沒人同他搶了啊!”
縵縵嘴角抽搐了下。“你怎麼這麼能絮叨!!”
想是她平日裏把叱炎獸關得太久了,經常三五天都想不起來把他放出來一次,這廝躲在香包里潛心修鍊,修成了人身之餘,還順便修得了一張碎嘴,只要得了空就叨叨了不停!有的沒的都要分析、講解一番,擾得人耳根子不得安寧。
叱炎獸四蹄邁着碎步,優雅地跨過一處火眼兒,得意地一咧自己的獸嘴:“這怎麼能叫絮叨呢?!我說的可謂是有理有據有跡可尋,你就瞧紫舟上神方才那樣兒吧!活像讓人搶了最愛吃的火靈芝一樣懊惱,依我看吶!那蒲果兒妖神忒實誠!就不該告訴紫舟上神你同尊上這事兒,讓他繼續追着你,等惹惱了尊上,可就有好一出好戲可瞧了!”
感情不只是嘴碎,還是個戲迷?!
“那麼愛看戲,趕明兒此役結束,我搭個檯子,讓尊上和紫舟上神給你專門你演一出?!”縵縵氣得直拍他毛茸茸的圓腦袋:“你別叫“琰”了,改名叫“叨叨”算了!自打從軍營出來,這一路你就幾乎沒閑過嘴!”
花開得敗了要感懷一番;雨落得密了要抱怨一番;就連死了一兩個魔族,這廝都要掏出本經書念幾句往生咒!
縵縵現在耳朵根子嗡嗡的,十分後悔帶了他出來。
琰一聽這話,擰着脖子回頭,用巴掌大的眼珠子瞪她:“怎麼說話呢?!什麼就叨叨了?現在嫌我煩了?忘記出門時尊上是怎麼囑咐你的了?若不是念在有我護着,尊上能鬆口讓你隨軍出征?我呸!!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提了褲子就不認賬?!”
最後那句話什麼玩意兒?
縵縵氣得抬手擰琰的耳朵:“你這又是在哪兒倒騰的雜話本子?學的都是什麼渾話?”
“什麼叫雜話本子?”琰不服,甩着耳朵辯解:“那可是白間仙君寫的!都有趣着呢!那裏面那姑娘們,可都是敢愛敢恨的奇女子,那一雙玉臂千人......唔!唔!”
縵縵一個激靈,撲在琰的脖頸上,兩手狠命捂住他寬大的獸嘴,看了一眼周圍望過來的人後,咬牙切齒地低聲威脅:“不想讓我用封口的術法,就從現在開始乖乖閉嘴,一個字都不許說了!”
琰嗚嗚叫着,點了兩下頭,縵縵才鬆了口氣,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得空一定尋了好去處,把這廝遠遠地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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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多火山,就連地上都是凸起的火眼兒。行軍這一路上,不少修為低的仙兵們都被驟然噴發而出的岩漿燒傷,半路就抬回去了。
此時仙界兵將已浩浩蕩蕩在魔族主城池外列陣,縵縵坐在琰寬闊的背上,托他碩大身形的福,視野一片清明,直接越過密密壓壓的仙兵頭頂瞧向前方。
此城建在兩座巨大的火山中間,硝煙瀰漫間隱約可見一座座次第排列,黑磚堆砌的宮殿,透着與仙界祥瑞之氣不同的陰森、詭譎。
魔城城門上方,殷啟依舊是一襲黑衣打扮,半邊臉都罩在兜帽里,只能瞧清楚緊泯的唇和冷峻的下頜線條。
隨着他揚起的手,沉重的玄鐵城門吱嘎嘎響着分開,從中走出那位黑色盔甲覆體的魔神來。
最前方的南曄自饕餮上翻身躍下,右手舉起,手腕翻轉間仙光乍起,一柄長劍自仙光中漸漸顯出形狀來。
縵縵伸長脖子,瞧見劍身周圍盪開來的細碎雪花,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霜華劍!
相傳此劍由祖神親手打造,取世間極寒之烏鐵所制,又用天虞山冰層下的八角玄冰淬鍊,屬極陰至寒之神器。
魔界籠罩在火山堆中,到處都是灼熱的岩漿,呼出的氣息若帶了些口水,都會發出“刺啦”一聲,瞬間被熱浪炙烤。
這霜華劍愣是能在這樣的地方,生生把周圍方圓幾里的溫度都降下許多,讓人感覺清涼,屬實是神器啊!
縵縵艷羨地咽了下口水的同時,悄摸地用袖子遮了遮腰間佩劍。
從進了魔界就被烤得燙她腰的佩劍不配露臉!
她這邊胡思亂想的功夫,腳下踩着的那頭碎嘴子坐騎又開始叨叨了。“哎喲喲,開打了!只見南曄尊神騰空而起,霜華劍劃破灼熱的空氣,帶起一片“滋啦滋啦”的聲響......魔神舉起烏金槍一擋,火花四濺、冰花飛舞!”
縵縵一怔,在周圍人看過來的同時,捂着臉跳下地,沁着腦袋往旁邊躲。
不想跟這個碎嘴子坐騎沾邊兒!
琰不以為意地撇嘴,仗着自己身量高脖子長,興緻勃勃地繼續瞧熱鬧。
“南曄尊神刺魔神的肩......被躲開啦!!魔神反手一槍直穿尊神心口,呼呼!被尊神一個後仰躲過!哎?”琰的大眼裏都是興味,抬起后蹄踹了腳蹲在他腳邊的縵縵。“你別說,尊神這腰還挺有韌勁兒!你瞧瞧那都彎成什麼樣兒了?那麼細的腰,竟然沒斷了!”
縵縵一時不察被掀了個跟頭,羞惱不已地爬起來,反手在他腿肚子上拍了一巴掌:“你嚴肅點!打着仗呢!”
“哦!”琰隨口答了聲,過了一會兒又開始解說。
縵縵撇撇嘴,見自己說的話完全無用,乾脆也不管琰了,輕手輕腳地跑出好遠。眼不見心不煩,隨他高興了。
這一仗一打就打到了月掛中天,魔族其餘人都在城裏,該吃吃該喝喝,啥也不耽誤。仙界這邊可就不同了,大老遠的行軍趕來,又一站就是三四個個時辰,就是再激烈再難得一見的打鬥,也瞧不出興緻來了。
就連最精力旺盛的琰都幻成了人形,跑到她跟前來討吃的:“餓!給點吃的吧!”
縵縵坐在一處被岩漿灼得彤紅的岩石上,伸着脖子瞧着遠處打鬥的兩人,隨手從香包里取出幾棵火靈芝扔給他。“你說這得打到什麼時候去?”
琰在她旁邊坐下,捏着火靈芝吃得滿嘴碎末,含糊道:“誰知道了!我估摸着南曄尊神此次是存了一舉殲滅魔族的心思,你瞧他可是把軍營里大半的兵力都帶出來了,而且我方才聽清櫟尊神和書嵐對話里的意思,好像另有一批人繞后偷襲去了。”
“誰帶隊去的?”縵縵自打一個多時辰前尋了這處看熱鬧的好地方,就沒大關注軍中情況。
“你爹!”琰咽下滿口的火靈芝,眯起的眼裏儘是滿足:“褚幸上神悄悄摸過去,領軍從後方突襲,聽說他們是在咱們出發后單獨行軍的,此時已到了魔城後方的火山下。”
縵縵一聽趕緊站起來,拍着身上落了的火山灰,拔腿就往坡下跑。
此時陣前打鬥的南曄尊神與魔神還打得難捨難分,城門上一直站着瞧戰局的殷啟卻沒了蹤跡。以他的本事,縵縵不信他會察覺不到後方敵情,定是抽身去應對了。
奔跑中,縵縵看了眼側坐在金龍坐騎,停在南曄饕餮旁的清櫟尊神,咬咬唇加快腳步。
十幾萬軍列陣的戰場上,縵縵纖弱的身影並不起眼,除了後排的士兵,幾乎無人知道她從後方穿過,往火山另一邊跑了。
可是陣前方的清櫟卻似有所覺般,微側過臉瞥了一眼側面,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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