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小神女，您抬下頭，我瞧瞧髮髻綰得正不正。”
半夢半醒間的縵縵被喚醒，無精打采地掀開眼皮，看了眼對面的橘心。
“心姨，您就饒了我吧！我困死了．．．．．．”她哼哼唧唧地哀嚎兩聲，作勢又要往床邊爬，被洛尤抓着腳踝按住。
“乖乖坐好！”洛尤在妝枱上的首飾匣子翻找半天，也沒有找出滿意的配飾，蹙着眉頭問：“我以往給你打的那麼多首飾，你竟一件拿得出手的都沒帶在身邊？是放在家裏了？”
縵縵探頭瞧了眼珠光寶氣的那一匣子，實在難以理解阿娘說的拿不出手是何標準。她嘆了聲，隨手在匣子裏拿出一根金簪，對鏡插進去，敷衍了事後蔫頭耷腦地任憑橘心擺佈。
橘心動作熟絡地給她勻了面、抹了層薄薄的香粉，描眉、點唇后，最後又在她額間貼了個精緻的花鈿。
正要抹胭脂時，被縵縵按着手攔住了。
“這個就免了，紅暈暈的像吃醉了就一般．．．．．．”
洛尤不贊同：“這方才顯得出姑娘家嬌柔風情啊．．．．．．”
“不要！”
洛尤氣得在縵縵背上拍了一巴掌：“小犟種！也不知是隨了誰了！”
被打的縵縵反手揉了揉背，撇嘴：阿娘這手勁不行，不疼不癢的．．．．．．
好容易梳妝打扮完，洛尤帶着縵縵趕到天宮時，大宴早已開始。
在尊神、上神、各界帝君齊聚的盛宴上，她們的遲到幾乎無人注意到。洛尤也不想引人注目，拖着縵縵自殿側方繞過去，坐到台階下首第一排褚幸的席上。
天君宮苑裏有一處規模極大的仙桃林，正中央的宮殿建成幾十萬年，只有萬年一次的桃花宴時才會開啟。
大殿左右各擺了十幾列桌几，各界中人有序列座，把酒言歡。殿四周都是巨幅屏風做牆，屏風一推，便如置身於萬里桃林之中，正是仙桃成熟的季節，風裏都是甜津津的桃香。
縵縵被洛尤按坐在自己身邊，歪着頭打量上首眾人。正中高台上擺着的五張桌几，黎璽坐在正中央，左邊隔了個位置是皎如月華的清櫟，兩人側頭聽着一旁天君的話，嘴角俱掛着淺笑。
五張桌几空了三張，黎璽左手旁位置乃為南曄尊神而置，最右那兩處空着的，據說是為琳苑、牧雲兩位尊神而置。
高台左右側分列了幾張席位，左手邊第一位坐着天君，接着是是冥界帝君、龍族帝君、夏梨女君；右手邊分別列坐着魔族帝君、青丘狐族帝君．．．．．．
仙妖各界以及幾大神族帝君都在，只少了纏綿病榻的鳳族帝君。
縵縵吃了口桃花酥，偷偷拿眼瞧自己爹爹。
自她幼時起，南海之濱的鳳族便時常派人來遊說，請他回去接任帝君之位，都被褚幸趕出門去了。
她從未見過那位名義上的爺爺，甚至名字都沒沿襲鳳姓。上一代的恩怨她不甚了解，但眼見着鳳族這一古老神族日漸式微，總是有些不忍．．．．．．
黎璽不經意的轉頭間，看到出神的縵縵，嘴角勾了勾，便又繼續與魔君閑談了。
清櫟順着他的目光望下去，幾乎一瞬就在人群中辨識出他落眼之處。年輕的神女撐着下巴，望着桌几久久未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別的且不論，單說這驚鴻一瞥的側臉，也足以令在場許多年輕的神君們心馳神往了。
清櫟冷眼瞧着周圍躍躍欲試的神君們，揚起嘴角笑笑，暗嘆自己如今年歲大了越發敏感，不過是個才長開的小丫頭，縱使是姿容出眾，卻也稍顯稚嫩，只能引得年輕的小仙君們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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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尤長袖善舞，幾乎從落座開始，他們這一桌來敬酒談天的夫人們就沒斷過。
縵縵被拘着寒暄半日，終是耐不住性子，藉著更衣的由頭跑了。
那些夫人們跟她阿娘聊着天，眼神卻總是往她身上飄，還總是刻意提及自家適齡的神君，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她昨日才傷懷一番，不想被拉着相看，索性就不急着回去了，悄悄在外圍遊盪，自己尋些樂子。
怎料她本就生得妍麗，又被精心打扮一番，即使在滿目灼灼桃花映襯下，亦未失半分顏色，才蹲在一株桃樹下看了會兒螞蟻，就開始有年輕神君們來搭話。
“上次帶頭侵擾青丘的散碎魔族，已被我兒殷啟盡數捉拿斬殺，還請狐帝大人大量，莫將這筆賬記到我魔界頭上。”
魔族帝君笑意溫和地和青丘帝君閑談，黎璽耳邊聽着，不着痕迹地對着白間勾勾手。
白間躬身附耳過去，黎璽聲音極輕地道：“去瞧瞧，別叫她惹事。”
白間輕應一聲，順着後方台階下去，不着痕迹地繞了一圈，從外圍桃花間穿過去。還隔着幾棵桃樹，就聽到神君們殷切的討好。
“小神女，此處桃花雖多，卻雜亂無章。何時得空，可去我府上瞧一瞧，那桃花被我府內人侍候的極好，桃子也結得大。”
“你府上就那三五株桃樹也好意思拿出來炫耀，我們府上種的枇杷食之甘甜、又能清熱潤肺，最是滋補！”
“咳咳！”白間籠着袖口輕咳兩聲，穿過花枝走到縵縵身側，正色道：“縵縵，尊上尋你。”
縵縵本來正端着假笑應對，聽了他的話立即笑得燦爛起來，對幾位少年神君福了福身，歡快道：“尊上尋我想必是有急事，對不住幾位神君，先告辭了。”
說完就迅速轉身，扯着白間衣角快步離開，邊走邊偷笑：“你來得太及時了！”
“那是！我是誰呀，還能瞧不出你這窘迫來．．．．．．”
兩人推搡着走進桃林，一會兒便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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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櫟探過身子，為黎璽斟了一盞酒，唇畔笑意溫軟：“許久未見，你還是如此嗜酒。”
黎璽垂眸望着酒盞，動也未動。
清櫟笑意未變，輕輕將酒壺放在桌上。“昔日天虞山小聚，琳苑總會取出珍藏許久的桃夭釀，嘴上念叨着不許你多飲，卻還是一壇壇的啟．．．．．．”
黎璽眸中思緒涌動，握着酒盞一飲而盡，闔眸再睜開后，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樣。
身後細微響動，白間的半幅衣角進入他眼帘，黎璽望着殿內的視線未收，只向他這邊側了側臉。
“尊上！縵縵半路被千柳截去了．．．．．．”
黎璽抬手揮退他，目光一轉落在青丘狐帝身上，漫不經心地提及：“上次青丘一行，五公子曾侍奉茶點，倒是個心思細膩的妙人。”
青丘的帝君聽了，慌忙起身拱手：“能得尊上青睞，是犬子之福。說來慚愧，他自幼羸弱，修為上不精進，倒是對這些風雅之事格外熱衷！好在我膝下子嗣眾多，也就不勉強他，隨他去了。”
狐帝說完，趕緊招呼身後侍從：“去將千柳喊來侍奉尊上。”
瞧着尊神沒有推辭之語，狐帝心底暗喜：若真能得尊上另眼相看，指點一番，說不定另有一番造化。
侍從着急尋找的人，此時正陪着縵縵在桃林中散步。
“青丘一別後這些時日，你瞧着似乎變了些模樣．．．．．．”
縵縵：“怎會？這才多少時日呀！不過是被我阿娘按着打扮了一番，瞧着精神些罷了。”
千柳也說不清，只覺得縵縵氣質上有了些變化。
在桃花叢中穿行，不時有斜伸出的枝椏，蹭了兩人一身的花香，千柳溫柔拂去落在肩頭的一瓣花，溫柔笑問：“我大妹妹瑾色，你可還記得？”
縵縵偏頭思索片刻，的確有些印象的：“記得的，上次在青丘見過，很是溫柔的姑娘。”
千柳伸手擋開一根細枝，以防剮蹭到縵縵的臉，待她走過後才鬆開手跟上去。“她與冥府大公子奕閔定了親，婚期定在來年初春，屆時你可以來青丘觀禮、玩耍。”
這個奕閔，名字也熟悉。縵縵記得他，不就是那個奕玟的大哥嘛！就沒成親次女都喊白間叔叔了那個，上次冥府帝君還想塞給她來着！
“好啊！”
縵縵一口答應下來，她還未參加過同齡人的婚禮呢！世間極大，各處仙山福地的風俗又大有不同，多見識見識總是好事。
千柳猶豫片刻，忽然停下來自袖袋裏取出一枚錦盒，遞給縵縵。
“聽聞你的生辰快到了，桃花宴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便提前將賀禮送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禮物的，縵縵也是如此。
她的朋友本就少，收禮物的機會也不多，此番倒是發自內心的開心：“多謝！你從何處打聽到我生辰的？！沒幾個人知曉的。”
千柳笑意一僵，垂眸輕緩道：“前些時日去青鳥一族拜訪，與公主言談間提及你，方知都是舊識。生辰之事亦是她提及，言說你們兩個有緣，竟同日生辰。”
“青織呀！”縵縵沒有注意到他眉目間淡淡的寂寥，燦爛笑着道：“我們倆的確有緣，不然怎會成為好姐妹呢！說起來她與你倒相似，對術法都不甚熱衷，偏偏喜歡烹茶、繡花這些閑事．．．．．．”
“閑事．．．．．．”千柳近乎低喃地重複一遍，隨即勾了勾嘴角，指着錦盒溫言道：“打開看看吧！”
縵縵打開手裏握着的盒子，裏面靜靜躺着一隻成色極好的玉鐲，她摸了下才重新蓋上錦盒，由衷道：“我很喜歡！謝謝你啦！”
千柳見她真心喜歡，也跟着彎了彎嘴角。
“既是喜歡，怎不戴上？”
“不方便呀！”縵縵隨口回答：“打架時刀劍無眼，撞碎了豈不可惜！”
千柳若有所思地邁步往前走：“你似乎很喜歡打鬥．．．．．．”
縵縵搖搖頭跟上去：“誰會喜歡打架呀！受傷了多疼呀！但是修為一事，你看萬千本書籍，也不若真刀實槍地打一場收穫多。想要進步，就得吃得苦、忍得疼呀．．．．．．”
縵縵說了一通，見千柳一直沉默，尷尬地乾笑兩聲：“瞧我，說這些做什麼，你對這些不感興趣，也理解不了我的。”
千柳隨手摺了一株桃枝，握在手中把玩，落寞一笑：“你說得對．．．．．．”
他這個自幼不成器的閑散公子，如何能懂他們這些天資卓越、各界稱讚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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