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沒事了。”
夏歡打開手機攝像頭看了一眼,眼角乾淨,睫毛分明,唯一不好的就是泛着紅血絲的眼白。
沒什麼不對勁。
可這奇怪的反應是怎麼回事,她明明什麼也沒做,他就開始生悶氣了,簡直莫名其妙。
“我說錯什麼話了?”夏歡歪頭問道。這個時候,她不太想和他陷入矛盾。
“沒。”樓然低頭覷着地。
這人真的難哄。
夏歡不打算理他了。
S城已經進入秋尾巴,天氣卻好似夏天時候的陰晴不定,上一秒還是艷陽高照,下一秒就陰了天吹起瑟瑟秋風,只穿了一件薄衫的夏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這小巷子正好在一個風口上,夏歡抱着胳膊在思考躲在這裏的必要性。
那位粉絲好像沒有什麼要追上來的趨勢。
他們跑這麼遠躲着的意義是什麼?
正想着,忽然,夏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暖和起來,從肩膀開始的,然後是胳膊、後背、遍佈全身。
樓然將自己的馬甲脫了給她披。
夏歡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在樓然這裏收到這種待遇。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出什麼話來。
“看什麼啊,你少想太多,”樓然雙手揣進褲兜,“我只是太熱了,又不能把劇組的衣服扔掉才給了你,你可別自作多情。”
熟悉的嘴硬。
“好嘞。”夏歡扯了扯肩上的衣服,“那,感謝你的‘太熱’。”
“還冷嗎?”樓然問。
其實還沒到冷到發抖的程度,那片恰好遮陽的烏雲飄過去了,天氣也就暖和起來了。
這就是在S城的好處,不管哪個季節,太陽永遠管用。
“還行吧。”她答。
而且最近的體質好了些,她也沒那麼怕冷了。
“聽說,”樓然突然對着她露出促狹一笑,“摩擦可以生熱。”
夏歡警備的用樓然寬大的衣服裹緊自己:“……你要幹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雖然我披着你的衣服,被你牽過了手,沒有否認是你的女朋友,但這些都是權宜之計,俗話說,春宵一刻……啊呸,男女授受不親,你——
還沒等夏歡豐富的內心戲演完,樓然就坦蕩而實幹的做起了示範。
“你說的摩擦,是搓手啊。。。”夏歡訕訕道。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樓然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這腦袋,都在想些什麼?”
樓然用食指輕輕戳了夏歡的腦袋一下。
夏歡很配合的往後一傾。
“什麼……鬼……有你這麼對姐姐沒禮貌的嘛?”夏歡擰着眉頭抱怨。
樓然明顯不服氣:“我可沒承認你是我姐。”
不承認我也比你大了幾歲,夏歡在心裏吐槽。
百度百科都承認的東西,你不認有什麼用呢?
生日。
夏歡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閃電,寫着這麼兩個字。
八月二十九日。
這個日子她總覺得在哪見過。
夏歡的記性雖然和上學時學校里的那些“最強大腦”沒得比,但零碎的小細節卻經常能記得一清二楚,從某天某處看到了某隻什麼花色的貓,到某時某刻隨手翻得網頁里有頂着某人的臉寫着“8.29生日快樂”的頭像。
“生日快樂。”她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四個字。
“幹嘛。”樓然毫無準備,臉微紅了一瞬,撇撇嘴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突然說這種話,肉麻死了。”
雖然眼神躲着,嘴角卻微揚了一下。
早已料到這般回答,夏歡習以為常,她看着樓然:“像你這種,生日不應該辦生日會嗎?怎麼會跑過來和我吃面?”
“沒有後援會,辦什麼生日會。”樓然說,“生日會有什麼好。”
沒有後援會……夏歡頓時心虛了一剎那,說起來她算樓然解散後援會的一大□□吧,不過幸好樓然不知道賈謀就是她,不然可能會後悔也說不定。
“況且,”樓然單腳一晃一晃的擦着地面,“我喜歡吃面。”
看起來似乎是真的愛吃,夏歡想,在她催着的情況下還吃了個乾淨。
“夏青禾。”
樓然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
“所以,你為什麼叫夏歡?”
這一句話問出,夏歡沉默了一陣子。
她望着巷子口隨風搖曳的不知被誰綁在柱子上的一條紅色布條,目光逐漸深邃:“名字這種東西,是最虛無的存在了,沒人帶着名字來,沒人走後還需要名字,說來說去也只是生而為人的一個代號罷了。”
“這個代號,也許帶着長輩對你的期許,也許帶着吉祥好聽的希望,但如果是自己選的話,那就一定要是能完整的表達自己對於人生的理解。”
“最簡單的往往是最難得的,夏歡——”她念着自己的名字,目光轉向樓然,燦然笑了一下,“人生漫漫長無盡,平生所求不過快樂二字,不是么?”
看着夏歡又是深沉又是釋然看破的解釋,樓然獃滯了一瞬,而後狐疑看着她:“你這些話,不會是剛剛現編出來的吧?”
被看穿了。
夏歡避開樓然的目光:“你看,我說了你也不信,那你還問我。”
“我問問題是要求答案的,不是想聽你在這胡扯的,你們寫——”樓然頓了一下,又道:“你們女生,都是這樣喜歡東拉西扯的嗎?”
“你們男生,才喜歡一概而論呢。”夏歡不甘落後。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樓然手機忽然“叮”了一下,像是微波爐到時的聲音,樓然打開手機掃了一下,抬頭看着她:“要辦慶功宴了。”
*
“慶功宴?”
樓然的消息應當是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早的,當夏歡把這個消息告訴庄蕎安的時候,庄蕎安的反應比她要大得多。
“慶哪門子的功?”庄蕎安快把問號打在腦門上了,“不是剛剛說評分難看的時候了?陳昱儒這是要衝喜啊。”
剛做完一小時的體能訓練,夏歡正坐在瑜伽墊上拉伸。
一隻手貼着耳畔延展,另一隻手輕鬆夠到腳尖,她保持着平穩的呼吸,慢慢道:“慶功宴嘛,肯定是要有的,多少人盯着這部劇呢。”
暑期檔的上映片原本就是修羅場,成片的空閑眼睛需要被填滿,許多籌備製作結束已久的待播電視劇、電影、製作公司都虎視眈眈着這個時機。
《故城》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沒有提前太久的宣發,一月余的預製作期,現拍現播,從放出選角風聲開始到最終播放一氣呵成,這部集了諸多人氣藝人的非典型性國產電視劇無疑是這個夏天最大的焦點。
備受矚目的同時,就要承受可能帶來的加倍風險。
被分了蛋糕的同行的排擠,內部藝人之間的人氣爭奪,還有時不時可能會被爆出的不□□。
《故城》都經歷過了。
一眾人等着看笑話。
這個時候低調不說話,可能就真的會變成一個笑話。
娛樂圈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靠不出聲就能解決問題的地方。
“所以,我們都需要一次狂歡來提醒自己。”拉伸完畢,夏歡起身沖了杯咖啡。
尤其是她自己,作為賈謀的這個身份。
從劇集籌備到電視劇最終播出,“賈謀”被罵的次數不亞於“夏歡”。
因為陳昱儒的“投票”劇情新形式,《故城》偏離原著已經不只是一星半點了,雖然她在其中極力的把控,但占這部劇觀眾將近一半人數的原著黨聲音還是很大。
大部分人還是很理智,看不下去就直接棄劇,也有一些人跑到“賈謀”的微博下罵他。
只是接了這份錢,做了這件事,她就沒辦法停下。
履行職責是應該的,被罵更是應該的。
拿着“衣食父母”的錢卻不做讓“衣食父母”滿意的事,該承受的就要接着。
總不能期望什麼都有了。
雖然,新的劇情是經過了她千萬次洗滌淘出來的金子。
可是夏歡發現,好像大部分人的重點都沒有放在這上面。
十個劇評里,四個在安利自家藝人,三個在懷念原著,兩個無理由刷負分,只有一個在認真評論劇情。
她也的確需要一次麻木的狂歡來給接下來的繼續戰鬥做振奮。
“開場舞,你會邀請喬世彰跳嗎?”一陣安靜之後庄蕎安問她。
陳昱儒劇組慶功宴標誌性的開場舞,通常是男女主來開,如果是有多個都不便得罪的大咖,那就兩對,或者三對。
自由選擇,自由搭配。
按照他們劇組的規格,起碼也得是兩對。
所以,她的搭檔會是他嗎?
“不知道。”夏歡喝了口咖啡,微皺了眉頭,“哪有女生邀請男生的。”
庄蕎安從咖啡機里也接了一杯,邊喝着道:“如果喬世彰邀請你呢——咳,你這次怎麼買了這麼苦的豆子。”
夏歡低頭,看不見表情。
“我以後都不吃糖了。”她說。
庄蕎安去喝了口她的咖啡,皺起的眉頭能夾死指甲蓋大的秋蚊子。
庄蕎安忽然想起就是這兩日,秦郁潁又買了艷壓夏歡的通稿,這次的主題放在了夏歡的年齡上,題目起的也很吸睛:
《出道即巔峰的她,被同組演員輕鬆艷壓,歲月從不對任何人心軟》
糖加速衰老這事庄蕎安為了讓她減肥,天天拿來恐嚇她,但夏歡從前從來不在意這些的。
“夏妮妮,”咖啡太苦,庄蕎安不得不用自己杯里的拿鐵去沖嘴裏的美式苦味,“你還記得你為什麼拍這部戲嗎?”庄蕎安提醒道,“這戲,可過去大半了。你有任何進展嗎?”
夏歡被這話問的呆了一瞬,她抬起頭來:“我喜歡喬世彰,以一個粉絲的角度,追逐他外顯的一切,但這麼久了,”她眼神開始迷茫起來,“我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接觸到他。像是看着一個永遠摸不到的幻象一樣,我偶爾都會質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世界。”
“那樓然呢?”庄蕎安問。“你現在這麼關注他,是因為你看得到也能觸得着嗎?所以你開始介意自己的年齡,關心他的動態。”
夏歡沒有說話。
“樓然他和喬世彰不一樣,雖然喬世彰現在仍舊是圈中人氣翹楚,但你應該也知道,他的粉絲早就過了對他戀情苛刻的程度了,比起女友粉,大部分粉絲都成了事業粉了。但樓然不是,即使他解散了後援會,也有成千萬的女孩自覺盯着他身邊所有雌性。”
庄蕎安走到她旁邊坐下,溫聲道:“妮妮,你忘記你當初被黑成什麼樣子了嗎?我們不要去招惹這些事情,就像之前說好的,我們安安靜靜拍到三十歲,我們一起退休,好么?”
直到現在,庄蕎安也能記得在她來S城一個月後的一天,替夏歡接收快遞打開看到一個□□形狀的惡搞玩具是怎樣的驚嚇。
她順着寄件人的地址查回去,盯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夏歡黑帖常客,才發現了那個叫“名副其斯”的人。
是沈其斯的粉絲。
傳聞中夏歡的伯樂,二人一度被傳交往過甚,疑似戀人。
就因為這件沒有任何人抓到任何實錘的事,夏歡從出道起被沈其斯的粉絲黑到現在。
惡搞玩具,可能只是夏歡收到的“禮物”里駭人程度最輕微的一個。
而沈其斯,還只是一個長相稍帶帥氣的導演而已,還不靠流量吃飯,況且那時沈其斯已經離開國內一月余了。
樓然呢,當紅偶像,粉絲千萬,如果沒有易瑜那樣的背景,在粉絲不買賬的情況下,沒有女藝人能熬得過這樣的陣勢。
“好。”夏歡對她微微揚了揚唇,“劉醫生說,我媽媽的腦電波有恢復秩序的跡象了,等到派對結束,我就去看看她,也許,等我這部戲拍完,她就能醒了。”
一切都有希望,只要不自尋煩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