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6 章
陸濤吐血昏迷,陸家群龍無首,理所當然輸掉了南江之戰。
這一次,幾乎是滅頂之災。曾經縱橫江上幾百年的船隊化為烏有,從此南江再也不能成為南郡引以為傲的天險,而只是一條任由他人自由來去的水道而已了。
這個打擊,對於南郡的世家來說,幾乎還是滅頂的。不單單是武力上遭到碾壓,更嚴重的是信仰的崩塌!
生活在南郡的世家大族,甚至平民百姓,他們中的許多人一直覺得南郡之外的地方粗鄙貧瘠,不如南郡安逸富庶。
這種想法在之前不無道理,畢竟南郡百年間都未經受戰火的洗禮,就連先業朝太1祖立國之時,對南郡也是採用了和平收編,甚至為了拉攏南郡的世家而給予不少優待,這些都是其他地方不曾享有的。
所以到了今日,驟然受挫的恐懼便來的格外衝擊。一夜之間,整個南郡風雲變色,岐江城中人心惶惶,許多小世家的家主幹脆等在陸府門前,就想得知陸家第一手的消息。
他們都知道陸濤敗了,南江的船隊沒了。若不是邊軍見好就收,他們現在怕是都要成了階下囚。
但這次不打,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打。現在整個南郡都沒有船,南郡的大門等於敞開給邊軍,岐江城就算勉力一戰,終究也難以抵擋來自邊塞的鐵騎!
那可是……近乎滅了西胡大軍的封愷啊!
悲觀的情緒不斷蔓延,再加上陸濤病重的風聲傳來,整個南郡都陷入到一場毫無頭緒的惶恐之中。
世家想逃,但逃到哪裏?南郡以南是無法跨越的崇山峻岭,往東是茫茫大海,西側的白龍山已經被邊軍封鎖,唯一的出口在南江,但船,沒了……
茫然,無措,恐懼。
前方是註定要覆滅的未來,像一把已經高懸在頭頂的寶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但卻根本無法逃脫。
絕望的情緒不斷的滋長,陸濤在病榻上掙扎了半月,不好的消息卻一個個傳來,徹底擊碎了他最後一根神經。在無盡的遺恨和憤怒中,陸濤死了,死於一個冰冷的冬夜。
那天晚上,南郡罕見地下了場大雪,接下來便是曠日持久的嚴寒和霜凍。岐江城中的世家和平民都沒經歷過這樣嚴酷的天氣,開始還能用家中的勉力維持,可是當天氣越來越冷,風雪越來越大的時候,南郡便徹底失控了。
凍死,餓死的人不計其數,世家找不到足夠的薪柴,便去拆掉庶民的房子,將他們像牲口一樣驅趕到街上自生自滅。
在罕見的天災面前,一慣親切的世家也撕下了偽善的外皮,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然而等天真平民認識到這一切,已然是晚了。
這一個冬天,南江封凍,千里冰封。
活不下去的平民嘗試着踩冰渡河,前往南江北岸尋一條生路。
開始的時候只有零星人過江,畢竟是在南郡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對於岐江城和陸家還抱有一絲幻想。
可越到後來,離開的人就開始增多了。天氣絲毫沒有回溫的跡象,城中的世家變得兇狠無比,陸家遲遲推舉不出下一任家主,岐江城淪為弱肉強食的野蠻森林。
在這樣的環境中,庶民是不可能討到好處的。
原本今年便是絕收,再加上戰爭的消耗和補給的匱乏,就連城中世家都在削減用度,更別說去照顧一下食不飽腹的災民了。
不想離開,也得離開。
這一年冬天,許多平民從南郡離開,前往江北或是更遠的地方。有人成功地安頓下來,獲得新生,有人則是永遠地留在了通往希望的路上。
等嚴酷的寒冬過後,南郡的世家大族還來不及慶幸逃過劫難,就馬上要面臨中原世家曾經遭遇的窘境——缺人工。
幾個月前被視作是包袱的佃農們,卻是耕地種田的必需品,這一個冬天人都跑光了,上哪裏找人幹活?!
沒人便無法耕種,誤了農時這一年又要減產絕收,習慣了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可是忍不了這種辛苦,各家族之間的傾軋和爭奪變得越發殘酷。
只是他們都忘了,在南郡之外,還有另外一大勢力虎視眈眈。
春暖花開,南江水化凍,隨着江水一併到來的,還規模更龐大的蒸汽船隊。
而這一次,南郡再也沒有能力拿出船隊與之對抗,這場戰爭結束得毫無懸念,不到半月,邊軍就控制了南郡全境。
至此,自隆成帝駕崩之後引發的混亂徹底結束,天下一統,前業朝雍西關大都護封伯晟登基,國號雍,年號泰元,史稱雍高祖。
雍高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長子封愷為太子,坐鎮定安城,清理各地殘餘的胡騎與造反的世家。
在泰元三年之前,太子封愷一直率兵在外,進一步拓展版圖,掃清餘孽,為雍朝日後的繁榮鼎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政治上,雍高祖採用墨宗矩子的建議,在中樞設立樞機處,內含三相四佐相,採用少數服從多數,呈送意見由皇帝拍板。
雍高祖廢世家譜系,廢世家所有特權,清理世家霸佔的土地和奴役,收歸國庫,重新按照人頭分配耕種權,世家與庶民從此再無等級之隔,生而平等,都是雍朝的子民,
雍高祖大力精簡官僚體系,採用年度考核與末尾追責結合的制度,並規定了詳盡的舉考程序,向天下平等招錄人才。
只是新朝初始,百廢待興。想要馬上支撐起一個強大的國家機器投入運作,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邊軍出身及定安城、九凌城中擢選的人才固然是新朝班底的主力,但前朝官僚及世家中也不是沒有能用的人才,不能一概摒棄。
比如,在西河王麾下幾乎滅族的虞氏和解氏,兩族到底還是有子弟存活,抱着振興家族的想法現在新朝謀得晉身。
只是雍朝早沒了世家,他們就算有出身有才華,那也要按照固定的程序進行選任,一開始也頗有些不習慣。
但是很快,他們就適應了。畢竟是被精心培養的孩子,接受知識的速度比起完全沒有根基的庶民還是要快上許多,很快就脫穎而出。
“這……”
負責擢選的官員看着這一期擬錄用名單上羅列的名字,砸了砸嘴,頗有些為難。
“這個虞鏘,這是以前虞家的子弟吧……”
“雖然虞家滅族,但這也算前朝的……餘孽?可怎麼辦?”
“這人的策論和術數做的都不錯,在營建和海防上也很有見地,是個人才。”
一旁的副選沉聲道。
“陛下說不拘出身人人平等,咱們也不好擅自落了名,不如問問陛下的意思吧。”
彼時中原各地普遍遭受戰火摧殘,農牧不興,商路停滯。為了休養生息,恢復秩序,雍高祖暫定都京城,承襲了業朝舊宮的一部分作為臨時居所,並計劃在適當的時候,將都城遷往定安城。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計劃,畢竟從古至今,各王朝的都城就沒有沿着邊塞修建的。雖然如今定安城也不算是邊塞,不過距離北方游牧部族過近,可是會讓許多帝王睡不安枕。
封伯晟就沒這個顧忌了。
他一輩子都和胡人打交道,邊鎮的雪坑草窩都不知睡了多少,莫說現在雍朝的國境線已經被他家狗崽子推到漠南,就算胡騎再命兵臨城下,身經百戰的老將一樣不慫!
反倒是舊京,那奢華靡靡的宮室,前大都護睡着十分不自在,總覺得房子太大,四處都是紕漏,睡覺都不安心。
也就睡了半年,忍無可忍的前大都護從舊京搬了出來,拜託墨宗與他造了意見“平凡無奇”的水泥房,這才找到了感覺。
“嘿,這多好,寬敞亮堂,也沒那些花里胡哨的。”
前大都護摸了摸明亮的落地窗。
“舊京那些亭亭台台,太過彎繞,晚上睡覺打鼾都有回聲,老子還以為來了刺客,不好不好。”
還有一點他誰也沒說,就是這前朝的宮裏,也不知藏着多少鶯鶯燕燕,他出門去趟書房,那都能偶遇五七八名美女。
身為一個中年男人,前大都護倒是不抗拒與投懷送抱的美人們共度良宵,無奈這些美人都各有來頭,心生妄念,這就不太合適了。
他有崽子,而且還是成了年的,天縱奇才的好崽子,在封家爭奪天下的過程中戰功赫赫,是他及家族集體屬意的繼承人。
縱然有點個人喜好上的瑕疵,但還有個小崽子可以彌補,如今兩兄弟的關係十分親近,已經不需要其他人再進去攪渾水了。
在前朝做了這麼久的官,封伯晟對家族傾軋、手足相殘的事十分敏感,也不想讓新生的雍朝從最開始就沾染上外戚的流毒。
有美人願意與他共度餘生他不反對,但是子息?還是算了吧,他做人老子的現在還欠着狗崽子不少銀錢,養多了都是債!
他這樣干,倒是在民間引起了一番爭議。
忙於生活的庶民沒心情去琢磨皇帝老兒到底住哪裏,倒是一些在中原混戰中僥倖存活的世家余族,仗着自己能寫幾筆文章,便開始大着膽子都新朝評頭論足。
他們倒也不敢明着說,只是私下聚會的時候念叨一下,順便回味當年世家時代的風光。
虞鏘是不愛參與這些無聊的說嘴會的。他是虞氏一族分家嫡支,地位比這些小世家不知高了多少,若不是宗族滅門,家道中落,他與眼前這幾個酸腐根本不會有半分交集。
他們都是來參加此次選任舉試的,借住同一家寺廟,考完之後便留在原地等消息,免得還要來回奔波。
這幾人都是雲浮學宮的學生,言語間對如今正當紅的墨宗頗有微詞,聚在一起就會罵罵墨宗矩子妖言惑眾,天家識人不清,對天下第一學府不理不睬。
雍朝立朝的時候,雲浮學宮的山長也曾發信示好,表示願意舉全學宮之才為天下蒼生盡一分心力。無奈“沒文化”的前大都護就回了三個字——“用不着”,着實給了山長一個沒臉。
雲浮山學宮一怒之下,要求學宮弟子不得出世,不得給予新朝一丁點的助力。
無奈新朝本就要廢世家,學宮最給力的幾家都被打得七七八八,餘下不過一些小蝦米,無論如何都翻不起風浪,更別說失去了世家的名頭和特權,他們不能再躺着風花雪月,着實讓這群滿口“倫常綱德”的酸腐失了生活支柱。
漸漸的,也有雲浮學子“出山”應考了。不過他們最擅長的那些新朝都不需要,只能苦哈哈地從頭學起,十分吃力。
今日便是放榜日,眾人聚在一起等消息,閑着便又議論起皇帝遷都的事。
“說是幾天後要遷去定安城,呵,這可真是雍西關出來的軍戶,倒是惦記着自家那上不得檯面的地盤!”
其中一人說的尖酸。他出考場便知此次考錄無望,留下來也不過是想再穩固一下人脈關係。萬一這之中有人真的成了新朝的官吏,將來也好給自己建立一條用得着的通路。
“話也不能這樣說,定安城如今據說建造的不錯,與鼎豐城的繁華不相上下。”
這次說話的是東海郡來的酸腐,搖頭晃腦的講了一好一陣子,中心思想便是定安城城沒啥毛病,但風水不利國度,過度前移,容易遭受草原衝擊。
“天家是新貴,偏信旁門左道也難免,建國定都還是有大講究的,可不能隨便。”
話里話外,不外乎就是暗示天家求問他這個“傳承之人”指點。
虞鏘站起身,他有點聽不下去這些人說話,不如回房去看一看新購置的《簡單力學》。
墨宗並非像幾人說的那樣欺世盜名,是有真學問的宗派,知識涵蓋之廣,怕那些只講義理的酸腐們想破了腦子都想不到。
身為經歷過戰爭和滅宗族的人,虞鏘比任何人都清楚空談理論的害處。若當年他的家族也有懂水泥,懂力學的人,他們的塢堡就不會那樣快被攻破,說不定能等到轉機……
“嗐,散了吧散了吧,那軍戶是不敢用咱們這些才學之人的。”
其中一個老學究搖頭嘆氣道。
“咱們都出身世家,他家那個老三不就是被學宮撅了面子氣死了?他現在可算是抓到由頭了……”
幾人聽他這樣說,也都跟着嘆氣罵人,但到底心中還是存着一絲僥倖。
新朝缺人,他們又比那些泥腿子有才學,緣何不用呢?
結果等了半日,一個個都榜上無名,自然又是一通指天指地,恨軍頭不長眼。
倒是沒人再去問虞鏘。
他們這些小世家都黜落了,更別說他一個一等世家的“餘孽”,這輩子都不可能翻身!
眾人自覺摸清了天家的心思,忙不迭與虞鏘劃清界限,生怕與他走的過近,以後影響了仕途。
殊不知,虞鏘本人此刻,正對着一張大紅色的“喜報”發獃。
他反反覆復看了這張紙也不知多少遍,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真的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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