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葉笑岑最終沒有選擇動用武力,平靜要了份雪媚娘,周雀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施,跟着也要了一份。
女廚師目中重新浮現出笑意,快速幫他們裝好盤:“用餐愉快。”
葉笑岑轉身走到臨近門口的飯桌上坐下。
周雀實力一般,看不透雪媚娘的原始材料,有些發怵問:“要吃么?”
葉笑岑沒回應,視線不時看向門外面,等到林樂樂和陳不棄進來時,故意弄出些聲響,不停揉着手腕處。順便望向朱媚:“為什麼刺青的地方會發癢?”
朱媚不怎麼搭理他,剛走進來的林樂樂面色變化,忙問:“你紋身了?”
葉笑岑點頭,主動提醒道:“小心伙食。”
林樂樂低頭望着他盤中的雪媚娘。
葉笑岑掏出一個瓶子,小心往雪媚娘頂端淋了一滴,表皮頃刻間融化,原本純白的奶油變成黃色的脂肪斑塊。
林樂樂只看了一眼,便將頭偏向一邊。
葉笑岑繼續道:“一號窗口的牛排是人肉和骨頭。”
“多謝。”
強忍住乾嘔的衝動,林樂樂和陳不棄交流幾句,去三號窗口打了一樣的餐卻沒有吃,全程喝白水。
蘇爾把一切看在眼裏,低聲道:“故意的?”
紀珩點頭:“按照朱媚的說法,不吃早餐肯定會出問題。”
恐怖來臨前,也是有受難順序的,林樂樂的反應足以表明她沒有紋身,葉笑岑是在故意引誘對方打一樣的食物,這樣即便出問題,首當其衝的也是林樂樂。
朱媚還在一口一個雪媚娘,咀嚼的聲音聽得人十分不舒服。
蘇爾站起身不準備多待。
見有人走了,其餘玩家也是立刻假裝擦了擦嘴,先後離開。
三號窗口的女廚師盯着桌上的雪媚娘,眼神幽深莫測:“浪費糧食的人,是會受到懲罰的。”
聲音飄過來,走在最後面的林樂樂不禁打了個寒顫,加快步伐離開這座噁心人的農家樂餐廳。
太陽初升,驅散了山間的一些寒氣。
天空中傳來一聲悠長的鷹叫,伴隨着啼鳴,鷹嘴張開,原本叼在口中的信封紛紛揚揚飄往四面八方,其中一封正好掛在餐廳外的大樹上。
紀珩撿起塊石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后,精準砸下信封。
同一時間,葉笑岑也在臨近的水潭邊拾起一張展開閱讀——
勇敢的來客們:
作為著名的景點,輪迴度假村已有五十年的歷史,然而就在三年前,山莊的女主人被惡魔用輪迴之書引誘,殺死全家人消失,輪迴度假村因此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我最親愛的客人們,希望你們能在七天內找出輪迴之書進行焚燒,避免後來人重蹈覆轍。
紀珩主動把信封和葉笑岑做了交換,確定內容一致。
“落款日期是昨天,”葉笑岑把信封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諷刺一笑:“也算是特別的優待。”
如此一來,他們來得頭天下午不計入在內。
“任務終於發佈了。”陳不棄反倒鬆了口氣:“最後一個接觸輪迴之書的是前一任山莊女主人,得想辦法找到她的下落。”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朱媚。
周雀突然叫道:“蘇爾不見了!”
葉笑岑似乎意識到什麼,連忙重新走進食堂,一進門就看到蘇爾小雞啄米式點頭,乖乖坐在朱媚面前聆聽過去的故事。
隨後走來的周雀臉一沉:“你未免有些太自私了。”
朱媚被打斷說話,看他的目光有些發冷。
周雀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說了好幾聲抱歉。
“總之就是這樣。”朱媚的故事已經講完,端着殘餘脂肪的盤子走去三號窗口,抱怨今天的材料不新鮮。
三號窗口的女廚師做出一個拜託姿勢:“千萬別開除我,我保證,明天的一定新鮮!”
說話的同時餘光瞥了一眼玩家這裏。
對於眾人來說,此刻重要的不是廚師的威脅,而是蘇爾從朱媚口中獲取的信息。
蘇爾聳聳肩:“想要,大可以自己去問。”
“就一條。”在他離開前,葉笑岑問道:“山莊現任老闆去了哪裏?”
來得第一天,朱媚強調過只是代替老闆暫時管理輪迴莊園。
蘇爾:“不清楚。他們間通過老鷹書信往來,形成一種特殊的雇傭關係。”
周雀不死心,狐疑地盯着他:“就這些?”
“你在質疑我?”
蘇爾嘴角勾了勾,眼神卻是格外冰冷,彷彿在看一個死物。
有一瞬間,周雀彷彿覺得無數的惡意籠罩過來,下意識咽下了後面嗆聲的話。
“你少說兩句,”葉笑岑凝視蘇爾的背影:“他的狀態不太對勁。”
這一次周雀沒有反駁,那一刻他能清楚感覺到蘇爾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人善被人欺,這也是周雀毫無忌憚懟人的原因之一。蘇爾在遊戲裏的口碑不錯,跟他下過副本的玩家評價很統一,只要不下殺手,對方就不會理會,甚至主動分享線索。
然而在這個副本里,蘇爾沒有偏幫任何人的意思。
“說白了就是傳聞有誤,”周雀緩了緩沒好氣道:“我看是裝久了不想裝了。”
林樂樂好奇:“你們有過節?”
周雀口吻發冷:“他害我失去一個高級道具。”
高級道具是誘因,嫉妒是本質,當然後一條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意承認。
葉笑岑打斷周雀的怨念,看向林樂樂和陳不棄:“那兩人已經下定決心獨善其身,我們只有聯手才有出路。”
林樂樂幾乎沒猶豫,點了點頭。
陳不棄沒說話,不過站在這裏已經代表了他的立場。
有關自身的異常,蘇爾也感覺到了。
走在山間小路上,他眉頭的溝壑一直沒有消退的跡象。半晌,蘇爾拿出電擊器,如果之前只是有五分猜想,現在便是十分地確定,電擊器是某個強大鬼怪的化身。
他早該想到的,遇到鬼可以釋放陰氣,又能進行攻擊……這他么又不是智能機械人!
高級道具也不可能擁有這種神智。
紀珩沉吟道:“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丟了,一勞永逸。”
話雖如此,誰會為了不知名的原因放棄巨大的依仗?何況真正的強者從來不畏懼任何挑戰。
一扭頭,蘇爾已經不見了,左右環顧,最後在草坪發現一道揮汗如雨的身影。蘇爾正蹲在那裏徒手挖坑,見深度差不多,毫不猶豫把電擊器放進去,填完土還不忘用力踩兩腳。
“……”
打臉就是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做完這一切,蘇爾長吁一口氣,抬眸看見紀珩莫名其妙做出摸了摸側臉頰的動作,有些疑惑。
“臉……牙疼。”
紀珩強行解釋。
蘇爾沒多想,伸了個懶腰放鬆一下筋骨:“我也是沒辦法。”
旁得還能接受,這種能影響神智的實在不敢留:“看過玄幻電視劇沒?這玩意就像一把魔劍,賦予持劍人充沛的力量,代價是持劍人有朝一日會心神失守,變成嗜血大魔頭。”
紀珩深深看了他一眼:“考慮的很周到。”
解決完電擊器,蘇爾心頭微鬆開始探討任務:“朱媚說從前經營輪迴度假村的是一家四口,就住在竹樓里……”
話音未落,察覺身上多出輕微的重量。他連忙伸手進口袋,摸到了熟悉的外殼。
電擊器回來了!
蘇爾沉着臉拿出來,忽然想到一個事實,自己和電擊器很早以前綁定過。
紀珩看出他的想法,搖頭:“肯定還有別得緣由。”
一般綁定道具被遺棄,頂多是旁人無法使用。
“算了,”蘇爾只能暫時壓下處理電擊器的心思,抬頭看向不遠處綠樹環繞下的獨特竹樓:“進去看看。”
竹樓分上下兩層,下方單獨隔開的空間殘留着曾經飼養動物的痕迹,山裏的環境其實並不適合建竹樓,估計當時主人建造它的原因是考慮到觀賞性。
蘇爾從前只在課本上看過相關配圖,和面前這座差異不小。絕大多數竹樓為了避蛇喜好用方柱,然而這座竹樓共有二十二根圓柱支撐,每根柱子上面都雕刻着山羊圖。
三年前的案發現場保留着最原始的狀態,牆上有大量噴濺的暗紅印記,地板的血跡一直延伸到樓梯,從這些痕迹不難腦補出當時現場的慘烈。
受害者瘋狂往外逃,在這個過程中仍舊死在了女主人的手上。
視線轉了一圈,蘇爾走到牆角的柜子邊,拿起一張全家福。照片中一家四口笑得都很開心,小女孩和小男孩手拉着手,身後丈夫攬着妻子的肩膀,完全看不出日後會發生慘劇的徵兆。
不過若說這張照片中最吸引人的,絕對是女主人的長相。
有的人天生好看,可漂亮的沒有靈魂,女主人則不同,她的五官其實很普通,但一顰一笑間透露着說不出的風情。
媚骨天成,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同樣的妖嬈氣質,蘇爾在朱媚身上也見過。
剛要放下相框,照片里女主人的笑容突然擴大。
“來。”
酥麻的聲音順着耳朵彷彿能鑽入人心,並不是單靠意志力可以抵抗。
蘇爾因為眩暈感身子微微一晃,紋身處的老鷹突然掠出一道虛影,狠狠抓了照片一下,女主人心有不甘,無奈重新站回屬於她的位置,同一時間,蘇爾恢復清醒。
“零點時來找我。”
當他站穩身體時,照片早已恢復如初。哪怕蘇爾用魅力值去吸了一下,也只能感覺到一絲殘留的陰氣,彷彿最後一句話只是他產生的幻覺。
“這照片……”
“我知道。”紀珩走過來,顯然已經清楚剛剛發生的一切。
一面說話一面捲起蘇爾的袖子,紋身的顏色淡了些,老鷹遠沒有之前精神。
見狀蘇爾立刻明了:“刺青能護身,不過有次數限制。”
“準確說來是和鬼怪力量有關,遇到真正的厲鬼,最多能抵抗一次。”
正當蘇爾納悶他怎麼這麼清楚時,紀珩展示了自己的紋身,只剩下淡淡的輪廓。
蘇爾睜大眼睛,後知後覺對方的手遠不如平時的冰涼,溫度高的燙手。行動快過理智,下意識就用體內的眼睛去看,二十多隻紅眼黑角的山羊聚在紀珩身後,其中一隻有所察覺,望向他這邊,熾烈的情|欲猛地竄上來,蘇爾呼吸開始不順暢。
僅僅是一個對視便有這麼大的反應,更何況被眾多隻羊纏身的紀珩。
“小心……”
話未說完,腦海中傳來一陣刺痛,蘇爾心裏咯噔一聲。
早在天機城神秘之眼便顯示出弊端,若是一次性對上太多鬼怪,會耗損極大的力量。但這東西實在過於好用,蘇爾抱着僥倖心理一直用到今天,現在可好,副作用來了。
只是不知為何,從前頂多是頭疼,這次卻是連意識都要喪失。
暈倒前的最後一刻,他還在疑惑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林黛玉體質?
紀珩及時接住單薄的身體,避免了蘇爾重摔落地的命運。
他的狀態也算不上太好,儘管用了符紙抑制,效果卻是不明顯。山羊和普通鬼怪不同,它不主動攻擊,只是無限放大人類心底里的慾望,直至徹底被暴虐的慾望所支配。
細弱白皙的脖頸近在咫尺,耳邊響起惡魔的蠱惑。
“咬斷它。”
“一點點飲盡滾燙甜美的鮮血,你們就能永遠地在一起。”
虛影幾乎要壓彎脊椎,紀珩瞳孔漸漸失去焦距,唇瓣無意識附在蘇爾的脖頸處。
幾十隻山羊虛影組成一張女人的面孔,猙獰而又滿含期待,用命令式的語氣說:“咬斷它!”
血濺三尺的畫面並沒有出現,柔軟的唇瓣只是在脖頸處碾磨片刻便離開。
僅僅是幾個眨眼的功夫,紀珩眼中的迷醉蕩然無存,站直身體手握匕首,一刀一山羊,淡然道:“畜生!居然想讓我對還沒高中畢業的孩子出手。”
被割裂的山羊很快復原,但個中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出什麼事了?
剛不是還好好的?
為什麼感覺好像被利用了?
虛影互相對視一眼,白天它們的力量會被大幅度削弱,很難討到好處,終究選擇退讓一步,重新回到柱子中。
紀珩收起匕首,抱起蘇爾往外走,期間盯着細弱脖子上的吻痕抿了抿唇……心想原來是這種滋味。
趁人之危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做,接吻又是太過親密的事情,得看本人的意見,權衡再三便在脖子上淺啄了一口。
畢竟下次再想做什麼,至少要等到蘇爾高考結束。
萬一事後被發現,黑鍋推到山羊身上即可。
·
微弱的陽光灑在床上,本來該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山間依舊很涼快。
蘇爾醒來已經是午後,頭疼欲裂。
坐起身揉着腦袋,下定決心近期不再去使用那隻眼睛。
叫了兩聲無人應答,紀珩不知去了哪裏。不過醒來時身上蓋着被子,想來是對方送自己回來,目前處境安全。
“趁他病要他命……”
照片被老鷹啄了下,多半還處在虛弱狀態。蘇爾看向窗外,考慮要不要殺個回馬槍,再去竹樓逛上一圈。
這個想法還沒成熟,臉色陡然一變,電擊器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光滑的皮,包裹住腳踝順着他的小腿往上爬。
殘酷的現實證明,趁他病要他命這種想法,無論人鬼,都有。
·
從餐廳弄到一碗正常的吃食並不容易,紀珩費了一番功夫,打包了一碗粥回來。
蘇爾聽到腳步聲,主動過來開門,笑眼彎彎:“你回來了。”
紀珩盯着他看了片刻,平靜放下手上的粥。
“趁熱喝。”
“好。”
然而下一刻,紀珩的拳頭沒有丁點預兆地轟過來。
蘇爾大驚失色,剛要躲開,拳頭卻在即將打到臉的時候收住。
“別開這種玩……”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低頭髮現胳膊多了一道傷口,三張符紙齊齊貼在周圍,限制了他的行動力。
紀珩手段狠辣果決,順着裂痕處用力一撕,頃刻間一張完整的皮被扯了下來。
蘇爾先前的意志一直被拘泥着,這張皮想通過控制軀體的方式徹底吞噬他,雙方一直僵持着,直到紀珩出手剝落。
望着地面上蠕動的皮,蘇爾的眉頭不禁蹙起。
符紙的力量很強大,可強悍的力道竟然正在被皮慢慢克化。
紀珩同樣注意到這一點,目光一寒:“電擊器?”
蘇爾點頭,完全沒想到一直帶在身邊的電擊器竟然是一張皮變化的。
“這不是普通的皮,”紀珩神情嚴肅:“是極為罕見的畫皮鬼,能變出各種形態引誘其他鬼怪,吞噬陰氣。”
聞言蘇爾輕吸了口氣,生出些后怕。
緩了會兒才收回視線偏過頭:“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被附身了?”
“胸牌還在,說明身體是你的。”紀珩對他沒有防備,想也不想開口:“但是脖子上的吻痕不見了。”
被那種力道吮吸,痕迹一時半會兒消散不了。
“……”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蘇爾眼神閃爍,雙目危險地眯起:“你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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