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候夫人
王嬤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但凡過得去的人家,要的就是一個臉,且不說她們老爺剛升了伯爵,就算沒有,也斷沒有隨便被一個小丫頭叫過去的理。她喝道:“你這個小丫頭也太不知禮數,憑你的主家是哪個,也沒有你一個小丫頭一句話就能叫走一位伯爵夫人的!”
那個小丫頭一聽,氣得臉都白了,顯然平日裏是受寵的,她張嘴就說:“我們夫人是侯爵夫人,你們夫人不過是伯爵夫人,若不趕緊下來見禮,我們夫人就進宮告訴太妃娘娘,治她個不敬之罪!”
林夫人一直在轎子裏聽着,聽到“侯爵夫人”四個字,她已經明白對方是誰了。那個侯爵夫人姓謝,乃是定城侯之女,舊時也和她是好友,只是因為一件事翻了臉,再也沒有來往過。謝氏後來嫁進了景田侯府,而她則嫁到了林家。謝氏嫁入侯爵府後不到兩年就生了一個兒子,曾經多次嘲諷林夫人生不出孩子來,林夫人為此不知暗暗掉了多少眼淚。後來林家去了江南,遠離京城,林夫人方才生了一雙兒女。林夫人自此把全部重心都在老爺和兒女身上,早把這箇舊友忘了,沒想到舊友卻沒忘記她,竟然還派了個小丫頭在宮門口大叫大嚷。
林夫人一則擔心尚未出宮的林家父子,二則也不想多生事端,按理,對方是侯爵夫人,她是伯爵夫人,爵位沒有對方高,若是遇見了,確實該去拜見。只是,林夫人不由皺眉,謝氏不是個善罷干休的,若是在宮門口被刁難,只怕整個林家的臉都要丟盡了。因此,林夫人坐在轎中一時未動。
再看王嬤嬤,跟隨林夫人日久,也明白了對方是和自家夫人有舊怨的景田侯夫人謝氏。她心下一凜,也不敢失了禮數,給林家招禍。她遙遙向景田侯府的車架行了一禮,問:“可是景田侯夫人?”
小丫頭仰頭答道:“正是。”王嬤嬤正在暗自着急,想辦法推諉,看見對方又過來一個老嬤嬤,向她行了一個禮,說:“我們侯夫人和貴伯夫人是早年的好友,多年不見了。今日好不容易遇見,想和伯夫人說說話,敘敘舊。”
王嬤嬤無法,只得把她領到林夫人的轎子前。那個老嬤嬤又把客氣話說了一遍,連林夫人也無法,只得下了轎,移步到了景田侯府車轎這邊。
林夫人到時,對方端坐在轎中,並未下轎,等林夫人行過了禮,才扯着嘴角說:“這不是敏姐姐嗎?好久不見,可好?”
林夫人邊答好,邊仔細打量景田侯夫人。只見這位昔時舊友,十幾年未見,竟然險些認不出來了。身上穿着侯爵夫人的品級衣服,頭上戴着侯爵夫人的鳳冠,手指上戴着好幾個戒指,指甲塗了丹蔻,按說應該顯得華貴才是,但是她臉上濃厚的妝容也掩飾不住的皺紋,僵硬的表情,卻顯出她過得並不是很好。林夫人暗自擔心,若是對方過得不順,只怕會更加刁難她了。
林夫人猜對了,景田侯夫人此時看着年愈五十卻自在雍容的林夫人,眼裏都要冒出火了。景田侯夫人年輕時就愛和賈敏比,處處都要壓賈敏一頭。出嫁時,她嫁到了景田侯府,隔年又生了兒子,當真是趁心如意。而賈敏呢,只嫁給了一個沒落的小官,而且成親多年也沒有孩子。她當時恨不得滿世界宣告,賈敏不如她。
可是好景不長,她的兒子長到八歲上竟然一病死了,當時她哭得肝腸寸斷,但是景田侯竟然從外面領回來一個孩子,已經十歲了!她簡直要氣瘋了,日日在侯府里撒潑,被景田侯關了起來,最後還是藉助宮裏的姨母才得以出來。
就因為這樣,她恨,恨忘恩負義的景田侯,恨日日在她眼前晃眼的“長子”。現在景田侯已經死了,“長子”也死了,只剩下一個不懂事的小孫子被她扶養長大。可是景田侯府已經沒落了,孫子也只謀得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小職位。可是景田侯府還有一位侯夫人,這位侯夫人還有一位在宮裏當太妃的姨母!她唯恐別人看輕了自己,因此每月都來拜見一次姨母,沒想到今天這麼巧,竟然在宮門口遇到了賈敏。
她看着眼前一派雍容的賈敏,明明五十多歲了,卻不顯老,身上還穿着伯爵夫人的品級衣服,雖然不如她的侯爵品級,但是賈敏丈夫仍在,膝下還有一雙兒女,已經比她強了不知多少倍去!
她也不下轎,只坐在轎子裏,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賈敏說著話。此時只剛入了秋,太陽還毒,漸漸地賈敏站不住了,她畢竟有了年紀,再加上一直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哪裏受過這份罪。
景田侯夫人見賈敏已經搖搖晃晃,心裏得意,一來出了口氣,二來時辰已經不早,若再不進宮,只怕趕不及和姨母吃午飯了。因此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敏姐姐的身子也太不中用了,若是家裏缺醫少葯的,妹妹這裏還有點兒,多少能幫襯得上。”
賈敏只得說:“哪裏,不敢有勞侯夫人操心。”
景田侯夫人扯扯嘴角,說:“走吧。”自有下人放下轎簾,然後啟轎離開。這時林夫人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軟,被後面的王嬤嬤趕緊扶住。
林家父子就是這時出來的。
因林家父子後面跟着的小太監太多,景田侯夫人的車轎略阻了阻。林如魚見到母親癱軟在地嚇了一跳,一招“躡雲”就衝到了身邊,急問:“母親怎麼了?”
王嬤嬤含氣說:“剛才和景田侯夫人說話,夫人在毒日頭底下站了好些時候。”“哪個景田侯夫人?”
王嬤嬤朝停在宮門口的轎子努努嘴。
林如魚眉毛一揚,眼裏登時噴出火來。他兩腳一蹬,別人還沒怎麼看清,他已經衝進了轎子裏,把景田侯夫人抓了出來。他把景田侯夫人摜在地上,冷笑道:“夫人坐轎子裏不覺得冷嗎?還是晒晒太陽暖和暖和吧!”
景田侯夫人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呆了,此時才發出一聲高昂的尖叫。宮門口登時亂了起來,更有景田侯府的下人衝過來,要扶起自家夫人,都被林如魚三拳兩腳打倒在地。一開始那個趾高氣揚的小丫頭,倒是忠心,被林如魚扔了兩次仍舊爬過來,林如魚煩了,遠遠的把她定在那裏。
景田侯夫人整個人都慌了,早沒了平日裏高高端着的侯爵夫人架子,她趴在地上,手腳並用想要起來。但是每次她快起來的時候,林如魚便輕輕用力,讓她又倒下。景田侯夫人的頭髮亂了,鳳冠也歪了,衣服上滿上灰塵,但她性子孤拐,慌亂之後反而生出一股狠厲:“我可是景田侯夫人,你是誰?想幹什麼!我姨母是宮裏的太妃,當心我告訴她治你的罪!”
林如魚餘光看見父親已經開始照顧母親,略放心。他看着面前色厲內荏的景田侯夫人,扯出一個笑容,說:“夫人,我是怕你太冷了,讓你在太陽底下暖和暖和,可是好心啊!”說完,把她定在那裏,也不再管她,趕緊去看母親如何了。
景田侯夫人看他走向賈敏那裏,方知他是賈敏的兒子,一時心裏又恨又羨。恨賈敏的兒子竟然如此魯莽,竟然在宮門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她!又羨慕賈敏的兒子竟然長得這麼好,還孝順,為了她敢在宮門口動手。景田侯夫人又想起自己早夭的兒子,心中一痛,眼淚根本止不住,她想伸手去擦,卻連抬抬胳膊都動不了,只能任由眼淚沖刷臉上的妝,一道黑一道白的,顯得非常狼狽。
林海根本沒有制止兒子的意思。實際上,看到自己的妻子倒在地上,他也是怒火中燒!若不是顧忌身份,他恨不得親自過去扇那個蠢婦兩巴掌!何況他忙着照顧妻子,哪裏顧得上管教兒子呢?
林如魚過來的時候,林夫人已經被抬到了轎子裏,林海正小心翼翼的對妻子喂水。林夫人是中了暑氣,喝了幾口水,再到陰涼的地方歇歇已經好一點兒了。她有些擔憂的說:“老爺,兒子把景田侯夫人打了,怎麼辦?”這裏可是宮門口,人來人往的王公貴族極多,林如魚此舉簡直是把景田侯府的面子壓到腳底狠踩,是要結仇的。
林海正要安慰妻子,林如魚笑嘻嘻的插話:“母親放心,父親現在也是侯爵了。”林夫人聽了又驚又喜,忙不迭的問老爺:“是真的嗎?”待看到老爺點頭,不由激動地喊了一聲:“祖宗保佑!”
林如魚正想說這都是他的功勞,看到父親的臉色不好,便住口不說了。林海溫言安慰妻子幾句,才對兒子說:“一會兒宮裏還要差人來問,你可得注意分寸。”
“父親儘管放心。”
林海點頭,今日進宮一趟他才知自己的兒子聰慧到何等地步,十歲的少年雖多,但能夠討得太上皇歡心的只有兒子一人,他根本無須擔心兒子。聰慧的頭腦,無雙的容貌,不大不小的年齡,再加上無人能及的身手,難怪無往不利。
林海所料不錯,不一會兒,大明宮內相戴權便親自帶着幾個太監出來了。他對地上躺着的橫七豎八的景田侯府下人視而不見,笑呵呵的來到林家的轎子前,先滿臉堆笑的向林海請安,又問候林夫人的情況,又跟林如魚說了兩句話,這才清清嗓子,說:“咱家是替兩位陛下來問問,何故在宮門口吵鬧?”
王嬤嬤上前磕頭行禮,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戴權聽了,喝道:“大膽!林夫人也是侯爵夫人,豈有下轎前去行禮之理?”他又喝問景田侯府的下人:“是誰讓林夫人去行禮的?”
景田侯府的下人先是被林如魚打破了膽,此時又見到戴權這等大權在握的人,都嚇得兩股戰戰,不敢回話。林如魚偷偷解開了那個小丫頭和景田侯夫人的定身,只聽得撲通兩聲,她們兩個倒在地上。那個小丫頭倒是硬氣,又爬起來大聲說:“是我!”
戴權輕輕瞥了她一眼,直接就說:“對侯夫人不敬,打二十板子。”景田侯夫人硬撐着站起來,哀求着:“戴公公,饒她這次吧,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原來景田侯夫人萬事不隨心,只喜歡這個小丫頭,把她當成女兒般看待,才讓她養成這般沒大沒小的樣子。景田侯夫人見她要挨打,忍不住上前求懇,她怕戴權不答應,又說:“太妃娘娘還等着我去陪她,還望公公行個方便。”
哪知戴權聽她提起太妃,對她笑着說:“咱家差點兒忘了,老聖人吩咐了,太妃娘娘身體欠安,讓夫人您不要進宮去打擾她。什麼時候太妃娘娘身體好了,您再進宮來瞧。”景田侯夫人一聽萬念俱灰,她現在連太妃娘娘這個靠山也要失去了嗎?
早有小太監上前按住那個小丫頭就打。景田侯夫人聽着板板到肉的聲音,心知景田侯府真的完了,她看了林家那邊一眼,賈敏坐在轎子裏,被林家父子和僕婦圍得嚴嚴實實的,哪裏瞧得見?她現在是真的後悔剛才折騰了賈敏,誰能想到十幾年不見,林家竟然翻身了呢?但是後悔也無濟於事了,她把無精打採的下人喝起來,等二十板子打完,讓人扶着小丫頭,和她一起坐進轎子裏,一群人有氣無力的走了。
景田侯府早已沒落,只勉強支撐着侯府的架子,但是經過今天這一次,相信誰也不會再把景田侯府放在眼裏了。
戴權笑着向林海拱手,說:“老聖人和陛下還等我回話呢,林侯爺,回見。”林海連忙說了幾句客氣話,才把戴權送走了。
戴權一走,那些一直在宮門口的人便要圍上來說話,但是看到一個人向林家走去,俱又退了回去。只聽得那個人說了一句:“林侯爺,把你這兒子借我半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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