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愛
這肯定是一個心智不全的人。
蘇許心想。
也只有心智不全的人,才會坐在那裏,像個傻子一樣自己笑。蘇許看着這個人莫名其妙的笑容有些狐疑,竟然不覺得厭惡,反而有些熟悉。“……”就是笑得實在太傻氣了點,對比起平時那些不懷好意的笑……這個人好像讓人安心不少。蘇許邁開了步子想向她走近,卻有兩道身影飛速地擋在跟前,喝着:
“想幹什麼!”
蘇許忙後退兩步。
“好大膽,你們是誰。”稀奇了,這京都之中,竟然還有敢擋她的人?不僅是蘇許心裏詫異,就連那邊幾個吃空碗豆花和邱澤林也嚇了一跳。這幾人紛紛把目光往那個柔弱的姑娘身上放,只是可惜,這兩個侍從擋得太過嚴實,都看不清那個小姑娘到底長的什麼模樣……
“各位都是京中官家子弟,今日出門在外若有得罪,還請見諒。”孟槐先一步打破了沉默,而且是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東方稚的身份不宜太過張揚,為了世子安全,也只能吃點小委屈。“小的也只是護主心切,小姐莫見怪、莫見怪。”
孟槐的笑很有奴才樣,這也是學了多年的。
一旁的雚疏則是背手冷着臉,心思全在保護世子安危的事情上。
“哦……”蘇許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悄咪咪地探着腦袋看兩個門神護在身後的‘小主子’。唔,看這打扮和衣服布料,肯定是富貴人家。只是…大富大貴人家裏的傻子好像沒多少個啊,這個人又是哪家的?要知道這京都的達官貴人,她蘇許不說全認識,那也認識了一大半!這個小傻子,又是哪個地頭的?
小傻子?
這個稱呼好像有點熟悉。
“你們小主子是哪家人啊?”蘇許又湊上前。他們越是擋住不讓她看,她的好奇心就越強烈。
孟槐呃了一聲,看向雚疏。
“京都東方人家。”依舊冷漠的大媽臉。
“喔……”蘇許若有所思。京都東邊?東邊……東邊都住着誰來着?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那裏有誰了,不過東邊住着的都是有錢人,而且多半是官家。難道這個小傻子家裏也是在朝做官的?
壞了。
難不成是馬大人家的小女兒?前天爺爺才說了,馬大人的小女兒自小神志不清、瘋瘋癲癲,最近剛從一個神醫那裏回來京都,可能會到家裏拜訪,到時候想讓蘇許陪陪她玩……壞了壞了壞了,難道這一個小傻子就是馬大人家的小女兒??小馬姑娘!?
嘶,我剛才會不會太凶?若是被爺爺知道了,怕是又要……
逼我在家念書。
蘇孫小姐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結。
忽而一聲馬嘯。
“孟侍衛!——”
一道洪亮的高喝伴着急促的馬蹄聲朝這小小的豆花攤子趕了來,蘇許等人忙抬頭去看。只見是一個官吏模樣的青年駕着一輛馬車而來,駿馬共有四匹,均神采奕奕,長鬃飛揚;而那駕車的青年冠上裝飾着翎毛,腰佩長刀——在京都之中能佩戴兵器行走的人,除了禁衛軍就沒有別個了。
蘇許一行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唯獨一直沒作聲的邱澤林看出些情況。
尋常人家……哪怕是官家人,也不足以四駒並進,這在大永是禮數律法,犯不得錯;而再看那駕車之人,他身着官服頭戴翎毛,加上一柄鋒利長刀,儼然是禁衛軍一類的人物。四駒加上禁衛軍……邱澤林默然,復又朝那幾人看去。
“兄弟!”
孟槐先是拱拳行禮,忙又跟他使了個眼色,示意有些事情不方便那麼大聲喊出來。侍衛會意,便跑到他身邊低聲相告:
“太子殿下與二皇子特在宮中設下宴席,說是為了一聚兄妹之情,特讓屬下請齊世子入宮赴宴。”
雚疏耳尖,見他這般說,問了一句:“皇上可在?”
“皇上今夜要與大臣議事,不在。”侍衛回稟完畢,見他們沒有動靜,忙朝着身後的馬車做了個手勢:“請。”
蘇許對於這‘初次謀面’的‘小馬姑娘’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今天對於她而言,不過就是聽聞了邱澤林騙她跑出去玩、然後她來問罪,僅此而已。這樣單調的日子多了去了,不過她還算是樂在其中,起碼…看到邱澤林吃癟的模樣還是挺開心的。看到那個‘小馬姑娘’要跟別人走的時候,蘇許還在暗自高興,這下可以好好地處置邱澤林了。可是很奇怪,她竟然忍不住朝着那小姑娘看了一眼。
神使鬼差的,小姑娘在上馬車之前也回望了她。
“好熟悉的眼睛…”
蘇許怔住了,好像還看到那小姑娘的嘴巴動了幾下,彷彿對她說了一句話。只不過她們距離得實在是太遠了,什麼都沒有聽到。
這小傻子……
誒呀誒呀,怎麼什麼都很熟悉的感覺?
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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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君初立。
按照往朝,與儲君同輩的兄弟都該在這時候分封為王為侯到各地鎮守的,一來是為了鞏固中央政權,二來是為了削弱皇室子弟對儲君的威脅。只是東方家與人不同,這一輩的東方家更是大大的不同。
當今皇上東方宏年輕時性情暴戾,即位時本有十數位宗親叔伯鎮守各地為王侯,可是東方宏為了削弱王侯權勢,將這十數位宗親及其後代以各樣借口處死或者發配邊疆,要麼死,要麼剝離東方族譜,花費了約七八年時間,徹底清理了東方家的種種遠親,收攏了皇家的權。
世人對此褒貶不一。
覺得此舉無礙的,是認為皇家宗室過多,多數子弟自恃出身高貴而為非作歹,與其留着這些渣滓倒不如只留幾個真正為國為民的皇帝皇子;而覺得此舉不妥的,則是認為東方宏太過殘忍自食骨肉,對祖宗不孝,對親人不仁不義,對祖上家國不忠。
不過世人怎麼評價也於事無補,東方宏做也做了。他們嫡系少了側支血脈的襯托,也更加顯得人丁單薄。
故現今,本該封王前往封地的二皇子東方承,依舊沒有封號,依舊住在皇宮之中,依舊與太子東方順同朝為官。
也依舊,出現在家宴之中。
“來了,稚兒來了。”
這一個家宴,又與以往的家宴不一樣。以往的家宴都是皇上設宴的,說是家宴,其實氣氛也有些拘謹,只不過比在朝堂之上少了點禮數,不用穿那麼繁雜的衣袍罷了;東方稚對於這種場合最是頭疼,她性子生來淡漠,若要她經常出入這些宴席笑臉迎人,那還真是大大的煎熬。今日前來,也只是迫於無奈。
“稚兒拜見太子殿下,拜見二……”
“哎哎哎,不用行禮了。”二皇子東方承一把將她扶住,笑容燦爛:“稚兒與我們同堂,同輩之中又只有我們三人,自然是比同胞更親了。那些行禮啊什麼殿下啊千歲統統不要!從今天起,你就喊他太子哥哥,喊我呢,就是二皇兄。”
好隨意的談話方式。
東方稚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不敢輕易改口。
“你二皇兄說得對,咱們啊,兄妹一場!這些繁文縟節啊……忘掉忘掉!”太子東方順似乎比二皇子還要隨意,只見他捏着一個白瓷酒壺就走到堂下來,另外讓人抓了三個酒杯,走到東方稚跟前時因酒壺上沾了水,左右顧盼,竟直接壓了一本詩集在底下墊着。
“……”
東方稚在心底‘噢’了一聲。
“稚兒!”太子遞酒過來的時候差點嚇到了這個小可愛。
“啊。”
“好久之前就想喊你來宮裏玩了,可是父皇平日裏管我們比較嚴,皇叔父管你也嚴,於是這兩年間竟沒有單獨見過。”太子端着酒杯,見東方稚無辜地睜着一雙眼睛看自己,就有些激動,“稚兒年紀比我兄弟二人小,從今往後,稚兒且放心地把我們當作親哥哥!”
“是了是了。”二皇子也來搭話,好像看到太子說了那麼多,自己如果不開口就會吃虧一樣。“對着皇兄那麼多年我都膩了,難得多了個妹妹,真希望能好好彌補這十多年讓你孤身一人的時光……稚兒,你別害怕,皇兄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東方稚有點懵。
這兩個同堂皇兄是怎麼了?好奇怪呀。
但是東方稚看得出來他二人心底沒有惡意。早就聽說,皇伯伯的兩位皇子都是人中龍鳳,文武雙全且兄弟和睦,無論是軍事或是政事上的表現都有自己的見解,各有長處,而且極好相處。關於太子的冊立,坊間更是流傳了一出‘兄弟相讓儲君位’的小故事,把這東方家皇子渲染得十分傳奇。
今日一見……似乎還真有這個可能?
“稚兒今年十四,自五歲后便一直與父王作伴,再無旁人。”東方稚認真地端起了酒杯敬那兩兄弟,眉頭微皺,像個小大人:“雖從小得知血脈中有兩位皇兄,可是久不能見,也未曾接觸,實在可惜。今日,稚兒蒙太子哥哥、二皇兄如此關心,惶恐……”
“傻稚兒。”二皇子笑了,先是和太子對視一眼,接着便以手中瓷杯碰了她手中瓷杯一記。
“皇兄們今日與你飲了這杯酒,那就會護你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