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宴
德昌二十五年,皇帝立嫡長子東方順為太子,召酒席宴請文武百官上朝祝賀。
燈火璀璨,酒肉滿桌。
文武百官於申時入席,按官階品位依次而坐,其家眷則按封號依次退坐堂下,無品者本不能入席,但有一規矩是官員可自行攜帶一眷前往,個別官員不帶夫人帶子女,故此不論品階。歌舞樂賞尚未開始,眾人都端坐位上等皇帝入席,縱觀滿宴,無一人敢私下言語,冒天子之威。
“啊,皇上什麼時候才來?”
“妹妹別說話……”
“嗚……”
這兩道聲音從家眷坐席中傳出,聲音極小,但還是被附近的夫人公子們聽到。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大膽,竟然敢在這個時候亂說話?有些多事的夫人回頭去望,只見人群之中坐了個有些神情不耐煩的小姑娘,看這打扮和面容……喔,原來是蘇家的孫小姐。
說到這蘇家孫小姐,今年也只是十五歲,卻早已‘聞名京都’。
朝廷中有一丞相,姓蘇名業字衛父。這蘇丞相有個兒子,取名‘定國’,偏偏是個不喜朝堂的人,早年就去經商打拚,卻是極有頭腦,不消三四年便家財萬貫;而蘇定國呢,早年也有了一兒一女,兒子今年二十一,名遠邦,因為爺爺是丞相的關係所以在朝廷里做個閑職官員;女兒今年十五,名許,最是京都大家之中刁蠻任性的小姐。
而蘇許這個小姑娘……兩年前就曾試過在石獅山下與邱意大將軍家的兒子邱澤林吵過一架,那個場面也不知道是被誰看了去,看了就算了,可是那人竟悄悄地把當時場景編成了小故事,一傳十,十傳百,而今雖過了兩年,可是閑來無事就會在茶寮聽人提起。
百姓們提到蘇家孫小姐,那是又新鮮又害怕。新鮮的是覺得這小姐家真與別個不同,大大咧咧活得像個男人;害怕的是這孫小姐任性起來很任性,聽說京都某個酒樓的半個院子就是這孫小姐毀的呢,誰惹得起?
而至於富貴人家和官家子弟,對這蘇家孫小姐持有兩種態度。一個是官家老爺們,長輩們最不喜這種胡鬧的後輩,別說知道蘇許的全部事情,光是聽一兩件,就會直搖頭;一個是官家少爺們,他們經歷事情不多同樣也渴望自由,一來羨慕蘇許的隨性,二來迷戀蘇許的這副皮囊。
你可別說,這蘇許雖然刁蠻任性了些,可還真是京都之中少見的美人兒。
至於以後誰那麼有幸消受她的脾氣……
呃,恐怕就是那個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邱澤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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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真的很無聊啊。皇上怎麼那麼晚還沒來?”小姑娘覺得自己坐得就要僵住了,其他人不累的嗎?還有那些戴了滿頭金銀的夫人們,她們真的不覺得自己的頭快斷了?
“來了來了,快別說話。”
就在蘇遠邦說完這一句時,宮門處就站定了兩位身着青紗長衫的公公。他們手持拂塵,朝堂上尖着嗓子喊:“恭迎皇上,恭迎太子殿下,恭迎齊王,恭迎二皇子,恭迎齊世子——”
“啊,皇上難道去吃了個家宴才過來的嗎。”小姑娘獃滯了一下。
“妹妹,跪拜…”蘇遠邦一把將她拉倒。
堂上堂下的人聞言都俯身而拜,因本來就是跪坐,所以行禮也非常方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齊王千歲千歲千千歲,二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齊世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二世子啊齊世子千歲千歲千千歲……”這要行禮的角色一多,連話都喊不清楚了。還好蘇許喊的聲音不大,所以周圍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喔,好險。”小姑娘吁了一口氣,見身邊人都一臉認真地面對地板,自己倒忍不住好奇心,悄咪咪地抬起了半個腦袋。
啊,皇帝……好像不夠爹英俊……唔,太子?長得好像皇帝哦。……齊王,唔,好像比皇帝英俊……二皇子嘛…好像比太子要矮……
小姑娘順着進場順序將幾個皇家人一一打量,剛將視線瞄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她也扭過頭來看自己。
嗯~齊世子!……長得眉清目秀,還真好看,比那些什麼太子什麼二皇子帥氣多了呢。
小姑娘只顧着自己評價,卻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跟那齊世子對視了很久。半晌,齊世子的腳步要離開小姑娘的視線範圍了,小姑娘還燦爛地朝着那齊世子笑了笑。“哎呀小世子,你怎麼長得那麼可愛,快喊姐姐。”當然這一句只是在心裏默念的。
齊世子當即擰過臉去。
“……”你丫的什麼意思?蘇許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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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兒今年,十四了吧?”
宴席開始,各色歌舞樂伎魚貫而入,宮女太監們捧着食盒與酒壺在各小桌前來來往往,場面好不熱鬧。皇帝東方宏坐在席上看歌舞言笑,忽而看到那坐在一旁的齊世子東方稚,忍不住向自家兄弟齊王問了這麼一句話。
齊王東方憲‘喔’了一聲,緊接着笑了:“皇兄掛心,稚兒今年確是十四了。”
“啊,長大了不少啊。”
“是啊。”
齊王東方憲也忍不住把目光放回自己女兒的身上。因今日是出席宴會,作為皇家人同時作為齊國世子,東方稚雖是女兒身,但也得穿上冕袍戴上頭冠,如此粗略一望……竟與男兒無異。東方憲笑了,自己這個女兒從小到大都常被人說容貌俊美,自這兩年容貌長開高了個頭,更是有種雌雄莫辨的眉目魅力,穿了女裝國色天香,穿了男裝風度翩翩……這、這樣的女兒還真捨不得嫁了。
喔,不過皇上下過旨,說稚兒的夫君是入贅,當世子夫。
東方憲想到此處就放心了不少,飲了一口好酒。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齊世子東方稚,現正聽着樂伎的歌聲發獃。
她所坐小桌上擺放的酒菜基本沒動——這世子的胃口一向很小,而且吃慣了家裏廚子的幾道菜,所以在外都不會吃太多東西。何況剛才家宴,她已經吃過一些東西了。“世子,您要不要吃些什麼水果?這裏有點果脯,味道好像挺不錯的,您嘗嘗?”
“不用了,我方才嘗過,是不錯。”東方稚直直地看着一處地方,勾唇笑了:“不過好像太甜了點,我怕晚上吃多了牙不好,還是不吃了。”
太甜?隨從有些疑惑,這果脯哪裏甜了,而且還是微鹹的好不好。
東方稚現在沒有空閑去理會身邊隨從的心理活動。因為她現在正在觀察着場上的一處地方,那邊……家眷席稍微前排的一個人,一個姑娘。嗯……這個人的樣貌跟兩年前還是依稀可辨的,只不過,她好像已經完全忘了我?東方稚目不轉睛地望着那個方向,直到那被她注視的人同樣抬頭看來,東方稚直愣在了當場。
“啊!皇上坐的那邊金子好閃!亮到我了!”小姑娘吃着肉囫圇不清說了一句話,緊接着繼續吃喝。
“……”
東方稚哪裏會知道剛才的那個‘對視’其實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好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臉也有點燒……摸摸耳朵,這個溫度,耳尖好像已經紅了。
這個人,還記不記得我啊?
小世子在心裏自言自語,卻又不敢擅自上前冒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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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天是等得無聊了點,不過御廚做的東西好像真的比家裏的東西好吃點??哥哥,要不你去買個御廚回家裏吧,這樣咱們的伙食也可以好一些……”
“……妹妹你在說什麼瞎話?御廚那是為皇帝效命,咱們只是官家,你覺得御廚會選擇咱們還是皇帝?”
“咱們。”
“……為啥。”
“我好看。”
“行吧。”
蘇遠邦和蘇許從小一塊兒長大,對於這個妹妹的任性,他已經是熟知套路並且有自己的一套對付方法。其實這個妹妹也不說是非常難搞,她只是在某些時候會比較刁蠻,是一個需要別人哄需要別人疼的小姑娘而已。再說了,這妹妹也沒做過什麼特別過分的事,加上又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他蘇遠邦當哥的,怎麼可以不疼?
“但是妹妹,我想說,你今天真的是差點闖了大禍,知不知道?”蘇遠邦拉着蘇許的手走在宮道上,見四下無人,便提起今天宴會的事。“你不能這樣說悄悄話,也不能有埋怨的心理,更不能在行禮的時候有小動作!”今天蘇許抬頭,蘇遠邦已經看到了,這姑娘竟然還朝人家世子傻笑??
“還好人家世子是個女兒家,不然你這傻笑被人看到了,肯定會被說勾引世子的。”要知道皇宮裏的小人啊,可會嚼舌根了呢。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保佑我的傻妹妹不要出了什麼差錯……
“女兒家?”蘇許突然好奇心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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