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
李存勖這一次登基,雖然小毛病不斷,不過大體上來說還是賺了,其一撐過了整個河北的旱災,其二,大封功臣某種程度上抵消了當初鎮州屢次損兵折將帶來的消極影響。
但是這些危機只是被暫緩,卻沒有解決。
李存勖大赦之日,雖然天降大雨,北方旱情得以解決,可畢竟下雨時已經四月了,夏收欠收已成定局,在去年已經缺糧的情況下,夏收的欠收可謂雪上加霜。
所以登基完,之前糧草的問題再一次被提上枱面。
不過好在有了登基這大半年時間做緩衝,李存勖的軍隊已經都回來了,李存勖和郭崇韜還有一群武將,有兵力走昔日馮道說的上策了。
進軍梁境,打下樑境城池,取梁境糧倉充晉軍軍糧!
而這一計劃,經過李存勖郭崇韜李嗣源等一群武將策劃,最終交給了有橫衝將軍之稱的李嗣源執行。
於是,在李存勖登基稱帝不久,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李嗣源帶着五千步騎,偷偷朝鄆州出發,等到到了鄆州,也是天助李嗣源,後半夜居然下起了大雨,李嗣源見狀大喜,冒雨急行軍,到達鄆州城下,在大雨的遮掩下,讓人爬入城中,偷開城門,當夜,鄆州平。
鄆州一易主,天下皆驚。
鄆州可不是普通的州縣,它是藩鎮天平鎮的首府,其地位相當於魏州對魏博,鎮州對成德,晉陽對河東。鄆州一失,整個天平鎮就相當於被端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李嗣源一進城,就先圍了天平節度使府,把從節度使副使到節度判官一眾文武官員一鍋端了,然後派人送到了魏州。
至於節度使,這傢伙不在天平節度使府內,當然這傢伙絕對不是玩忽職守,而是因為這傢伙就是——戴思遠。
天平軍節度使戴思遠兼北方招討使,正帶大軍守在黃河南岸和晉軍對峙呢!
李嗣源是端了戴思遠的老巢!
不說戴思遠是又驚又怒,遠在汴京的梁朝皇帝,就更怒了,一邊心驚晉軍居然不聲不響攻下鄆州,一邊怒戴思遠,你雖然帶大軍出征,可鄆州是你的老巢,你都沒看住,你還能幹什麼。
朱友貞一氣之下,罷免了戴思遠,並把鄆州丟城當晚從鄆州逃回梁境的所有將領直接砍了。
守不住城,要你們這些將軍幹嘛!
所以沒被李嗣源端的這些漏網之魚也沒落得好,反而死得更快,當然,被李嗣源端的那群也沒落得好,被李嗣源送到魏州后,李存勖對這群蝦兵敗將也沒什麼印象,連見都沒見,差點直接讓推出斬了,幸好其中有一人,才讓這些人保住性命。
……
這日,馮道正在殿內陪着李存勖處理政務,內侍捧着一份名單進來。
“陛下,李大將軍從鄆州送來的獻俘名單。”
李存勖正搖着骰子,頭都沒抬,“俘虜一起送來了?”
“是,”內侍回道,“都一起送來了,在城外大營關着呢!”
“送來多少?”李存勖抬抬眼皮。
“普通士卒大約有一千,還有幾個戴思遠麾下的偏將和官員。”內侍報了下數。
李存勖頓時覺得無聊,直接吩咐,“那一千士卒打散了直接分到各軍,至於幾個偏將和官員,戴思遠那傢伙自己打仗都不行,手底下能有什麼好貨色,直接拉去砍了,省得佔地方。”
內侍應道:“是。”
內侍捧着名單到馮道面前,等着馮道簽字用印。
馮道接過內侍手中的名單,先審查了一下降軍的數,看到確定無誤后,在上面寫上李存勖剛剛的處置,用印,然後又翻到第二張,看到上面是梁將的名字,提起旁邊硃筆,開始勾名,等勾到最後趙鳳時,“咦”了下。
馮道抬頭,問內侍,“這趙鳳,可是昔日幽州才子趙鳳?”
內侍有些懵,搖搖頭,“奴婢只是來呈報,並不清楚。”
馮道轉頭對李存勖說:“陛下稍候,道去看一下。”
李存勖放下骰子,有些詫異,“這趙鳳是可道你的朋友?”
“要真是幽州趙鳳,朋友可能算不上,頂多算老鄉,他是昔日劉守奇手下的巡官,才華文筆都不錯,可以弄來給陛下做個學士。”馮道笑着說。
李存勖知道馮道愛才的性子,頓時笑了,“你這不是朋友,是對頭了,好了,你要去看就看看,要是想留就留下吧!”
馮道拱手,“多謝陛下!”
……
晉軍城外大營
一片破舊的帳篷中,橫七豎八綁着一片俘虜,旁邊,一群如狼似虎的晉軍正拿着兵器在看守。
這一片俘虜又明顯分成一大一小兩撥,大的一撥一看就是衣不蔽體的普通士卒,而小的一撥只有幾人,卻明顯穿的不錯,看着就知道是官員。
不過此時,兩撥人表情卻恰恰相反,士卒那撥雖然被綁着,卻態度隨意,臉上一點懼意也無,甚至還有心情和看守的晉軍插科打諢,而周邊的晉軍對這些俘虜也不錯,有要水的還丟個水囊來。
而官員那一撥就差遠了,幾人被綁得像鵪鶉一樣,瑟瑟發抖,稍動一點,就有幾個帶兵器的晉軍呵斥。
幾個偏將和官員頓時苦不堪言。
其中一個文官忍不住了,對其他人抱怨,“這晉軍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是俘虜,那些泥腿子反倒受優待,咱們卻在這受苦。”
其他幾人看了他一眼,都沒有說話。
廢話,這些士兵都是官府強征的,在梁軍陣營是打仗,在晉軍里也是打仗,士卒又不管給誰效力,現在正是打仗的時候,被俘的梁兵打散后就可以直接編入晉軍,晉軍自然對他們不錯,畢竟說不定過兩天就變成自己一個戰壕的兄弟。可他們這些偏將、官員,晉軍接收起來卻有顧慮,有名氣的,還能送個投名狀投降改換個陣營,而沒名氣的,那就只看能晉王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活路了。
不過看如今晉軍的態度,幾個偏將心裏打鼓,只怕凶多吉少。
這個文官看眾人都不說話,也察覺到不對,漸漸慌了起來,“那個,咱們不會是要被砍頭吧,我投降,我投降還不行么!”
其中一個偏將呸了他一句,“你當我們不想投降,不想投降誰做俘虜,可現在是人家稀不稀罕咱們投降。”
文官一聽,頓時傻眼了,直接蹭到趙鳳旁邊,“趙鳳,趙鳳,你快想辦法啊……”
趙鳳此時也一身狼狽,他們身為節度使府的文官,還不像偏將一樣,李嗣源打進去時還能逃一波,他們是直接堵在屋裏就被綁了,又淋了大半夜雨,才被一路拖到這。
趙鳳張了張乾裂的嘴唇,“如今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是階下囚了,有什麼計策也沒用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聽天由命還能怎麼樣。”
文官這次是真的慌了,直接哭了起來,“我不要死,我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剛出生的兒子,我不要死……”
其他幾人看着文官哭得一把鼻涕兩把淚的,罕見的沒有笑話他,反而無聲的嘆氣。
畢竟他們也是一起要死的,誰不怕死。
就在文官哭得打嗝時,一個看起來很有身份的將軍領着幾個人從外面過來。
幾個俘虜忙看過去。
就見將軍身後,一個紫袍文士領着幾個護衛、內侍走來。
這莫非是晉的宰相?
幾個人腦中閃過,頓時眼睛一亮,就要求饒。
這時候,哪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
只是還沒等幾人開口,那紫衣文士掃了他們一眼,就朝趙鳳走去。
“趙鳳,果然是你!”
紫衣文士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一把拉起趙鳳,“你可還記得我?”
趙鳳一嚇,看着眼前的紫袍文士,“你,你是誰?”
其他幾人頓覺不好,難道這人和趙鳳有仇?
好在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紫袍文士就笑起來,一拍趙鳳,“好你個趙鳳,果然不記得道了,還以為你跟着三公子跑契丹去了,想不到居然在這見到你。”
紫袍文士正是馮道,馮道看到被俘的人正是昔日在幽州節度使府的趙鳳,很是高興,只是他生性詼諧,就嚇了趙鳳一下,果然把趙鳳嚇了一跳。
趙鳳看着給他鬆綁的紫袍文士,這才緩過神來,猶豫了一下,“你是可道?”
“不是我是誰,今日勾名時看到趙鳳,還想着是不是你,就特地跑來看看,一看果然是你。”馮道給趙鳳鬆了綁,“你當初不是跟着劉守奇么,怎麼跑梁軍那了?”
趙鳳活動了一下手腕,嘆氣,“一言難盡啊!”
原來當初劉仁恭在時,劉守文、劉守光、劉守奇三兄弟就為幽州節度使之位爭得你死我活,後來劉仁恭一死,劉守文劉守光兩好兄弟就打起來了,而劉守奇,因為年紀小,沒什麼兵力,也沒法和兩個哥哥爭,就帶着手下偏將劉去非和謀士趙鳳逃跑了,跑去晉陽投奔了李存勖,後來劉守光奪位成功,驕傲自大,想要攻打定州,李存勖就派周德威去滅劉守光,當時劉守奇正在周德威軍中,大軍到達涿州,涿州刺史姜行敢登城固守,劉去非對姜行敢大聲說:“河東小劉郎領軍來為他父親剷除凶賊,你怎麼膽敢抗拒!”劉守奇取下頭盔問候姜行敢,姜行敢就在城牆上遙拜劉守奇,然後就開城投降了,周德威一見劉守奇在幽州居然還有如此聲望,頓覺得不好,就去信給李存勖,說明劉守奇身份的不妥,李存勖也察覺出不妥,就召劉守奇回晉陽,結果劉守奇卻擔心回去晉王容不下他,就帶着劉去非和趙鳳逃到契丹,再後來,又逃到梁,只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劉守奇又回到契丹,於是劉去非和趙鳳就被落下了。
此次劉去非被派去別的地方守城了,趙鳳就在戴思遠手下做了節度判官,誰想到被俘了。
馮道聽完,很是感慨,在劉家三兄弟手下的文官都挺不容易的,他當初因為劉守光通姦庶母,跟着劉守光被發配到平州,呆了好幾年,後來還被劉守光下過獄,最後氣的掛印而去,韓延徽至今還流落契丹,跟着耶律阿保機混呢,而趙鳳則連劉守奇都跟丟了,自己成了俘虜。
昔日幽州節度使府僅有的幾個文官,真是仕途夠坎坷的。
馮道感慨兩下,就看向趙鳳,“如今既然三公子都沒了,你有何打算,陛下為人不錯,不如我幫你說說,你跟着我家陛下吧!”
趙鳳其實和馮道不算相熟,兩人一個劉守光麾下,一個劉守奇麾下,劉守光和劉守奇兩兄弟還不和,兩人最多算見過幾年,所以開始趙鳳連馮道都沒認出來,如今卻見馮道不但救他性命,還這麼替他打算,自然是萬分感激,再加上他主公現在都不知跑到那個旮旯去了,當下很順溜的拱手,“一切有勞可道了。”
收了趙鳳,馮道心情大好,看向其他和趙鳳一起被俘的偏將和官員,幾個偏將和官員忙看向趙鳳,希望趙鳳能幫忙求情,趙鳳也很講義氣,果然開口:“這幾位平素待鳳都不錯,還望可道和陛下求個情,放他們一條生路。”
這幾個不過是梁軍下層將領,只要不留在黃河這邊私通梁軍就行,馮道連請示都不必,直接對旁邊將軍說:“調他們去北邊軍中安置。”
幾個偏將和文官頓時大喜,忙叩謝馮道的救命之恩。
馮道擺擺手,帶趙鳳回去。
等回去后,馮道先帶趙鳳洗漱一番,然後領着趙鳳去見李存勖。
李存勖問了幾句,發現趙鳳果然才學很好,就封趙鳳為護鑾學士,讓其進了翰林院。
至此,後唐翰林院規格初成,其成員:翰林承旨盧質、翰林學士馮道、護鑾學士趙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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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道:終於又來了一個幹活的,開心!
馮道副手、親家趙鳳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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