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觸即發
就寂靜的辦公室,因為葉箏的到來,變得更加死沉一片,其中隱隱有爆發之勢。
原本是主人的陸羽,此時卻露出了卑微的順從姿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葉箏的手,被他甩開,便再次鍥而不捨地握上,直至葉箏沒了力氣,自暴自棄地垂着手被他牽着。
“你很煩。”
“我只煩你……”陸羽小聲回他,一根根手指扣住葉箏的手,直至十指相連,難以分開。
就在陸羽以為這麼耗着就能等到葉箏消氣的時候,他卻冷不丁地開口問。
“江流呢?他怎麼不在?”
陸羽猶豫了一下,沒意識到葉箏的意圖,只是解釋道:“他今天休假。”
剛剛捂熱的手掌立馬就被葉箏分開,深吸了一口氣,怒目而視道,“我看是某個人遷怒,江流才沒來上班吧?!”
江流和他的感情之深,有如親兄弟,多次對他伸出援手,他無以為報就算了,怎麼還允許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牽連他。再怎麼不滿和鬧脾氣,這也是他們之間的私事,可是他怎麼能這麼自私地遷怒別人?
江流是他自己的合伙人,他都忍不住耍心眼,如果是別人,只怕會是更甚。
陸羽只覺得太陽穴發脹,一下下地跳着,而後輕聲道:“他告訴你的?”
“不是,他不會。”葉箏皺眉,一口否定。他們倆都清楚得很,江流對這種事開不出口。
可陸羽不肯善罷甘休,將重點從事情本身,而轉移到了追究之上,依舊耐心地追問,“是誰?”
葉箏當然不會說出季越青的名字,守口如瓶生怕泄露了半點信息被陸羽得了蛛絲馬跡,撇嘴諷刺,“怎麼著,還要報復去?別人告訴我還錯了?就你把我蒙在鼓裏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即便心中就是這麼想的,但是陸羽仍舊能鎮定矜持地搖頭解釋。
“江流的確沒有參與新項目還有最近的工作,不過不是因為我們的事,他最近都在陪陸逸……”這個理由倒是可信多了,葉箏狐疑地打量他,似乎在衡量真相。他不好意思親自問江流,況且問了江流也會幫陸羽說話。他只能自己判斷。
陸羽見他沉默,在心底捏了把汗,原本他還打算做完手頭上的事情就想辦法切斷江流和陸逸的來往,沒想到他們倆此時還給了他一個好理由。
“我會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敷衍過去,你剛才電話里說的每句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要翻篇的事情又被重提,陸羽煞時只覺得雙耳轟鳴。
“好,我是不喜歡你去華氏工作,你認為你這段時間給我的注意力多還是外出的時間多?”
“全世界都得圍着你轉?”葉箏冷笑。
“我不需要全世界圍着我轉,但是你必須要!”
這兩人吵架發出的動靜不小,辦公室原本就是較為安靜的地方,這麼一鬧,門外也少不了聽得到吵聲。
方才接待葉箏女秘書此時心中心跳狂奔,心說還好剛才她記得向葉箏先生道歉了,不然,這麼一個連老闆的臉色都敢甩的人她怎麼招惹的起。
陸羽也無心工作,平時時間觀念很強的他,一眼都注意,只顧着怎麼才能解決眼下葉箏的抵抗情緒。
葉箏也是多活了小半輩子的人,哪怕他還是一樣粗線條,但顯然已經沒有那麼遲鈍愚昧,他自己也知道,自從進公司第一天,部門裏就有人已經認識他,而這些人就是陸羽在他身邊安插的眼線,時時刻刻地將他的工作內容和外出地點都即時告訴他。
不然不會每一次他下班,陸羽都能準確又按時地來接他去吃飯。
雖然葉箏心裏不爽,總覺得渾身發毛,但是他也在儘力安慰自己,陸羽這是為了他好,不得不勉強自己被他監視着而換得他的心安,如若沒有大影響,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現在,在他委曲求全之後,他竟然越發得寸進尺,拿出如同專制君主一般的作風,沒有任何預兆地就要直接控制着他的人生,這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和計劃都只是無謂罷了。
一輩子,他都要活在這個人的陰影和掌控之下。
思及至此,葉箏的後背就忍不住發涼,彷彿面前的人又與那個不可救藥的瘋子身影重合到了一起,令他怒罵道,“我真的受不了你,為什麼你還是這樣死性不改。”
陸羽的身軀一僵,偽裝多時的面具剝落,他收起偽善的笑容,狠狠閉上眼睛,語氣中的溫度也降到了零點以下。
“我已經改了!可是你還是不滿意……你根本就是討厭我罷了。”
說罷,他將臉埋入雙掌中,彷彿不這樣,他就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表情,會在葉箏面前徹底扭曲起來。
葉箏深吸了幾口氣,不敢相信陸羽竟然會說出這句話,他要是討厭一個人,理都不會理上半分,就算再怎麼委屈自己,也不可能會像現在一樣,和他同吃同睡,親熱纏綿……這麼多年來真是白疼了。
“你他媽的……簡直無理取鬧!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早就該幾百年前就理都不理你,趁早找個女朋友帶回家哄我媽開心了,老子本來就是喜歡女孩子啊,要是不是遇到你,哪兒會和你浪費這麼久時間,大學還沒讀完就死了,不然現在我連孩子都生幾個了——”
陸羽像是受了刺激一樣,葉箏的每一句話都直擊他的痛點,無論是他以前的女友,他的母親,亦或是他的死。
“不許你這麼說,不許!”
他撲了上來,牢牢將葉箏的嘴巴捂住,再也不想聽到他的嘴中吐出任何的字眼來傷他的心。
對上陸羽泛紅的雙眼和慌亂扭曲的表情,葉箏被他的手掌捂住呼吸,胸腔中的氧氣一點點流失,忽而用力朝他揮了一拳,才將他甩開,急切地汲取空氣中的氧氣。
“阿箏……?”陸羽被他打了一拳,這才清醒了半分,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臉頰上的疼痛,緩緩撫上嘴角的傷口,紅着眼睛看向葉箏,像是被囚禁已久的野獸終於出了籠,一切都像冰血暴一樣席捲着他安靜的平原,迫使他重新衝到葉箏面前,將他壓制於身下,將他征服。
葉箏看着他嘴角的傷,頗有些愧疚,但對上已經有些失去理智的陸羽,他的這一絲憐惜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招惹不起你行了?!”
葉箏被他粗暴地撲上來啃了幾口嘴唇,柔軟的唇瓣也是鮮血直流,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氣才逃脫陸羽的桎梏,他帶着疼痛迫切地想要離開,卻又被陸羽不管不顧地衝上來抓住了胳膊,將他剛打開一點的門又狠狠甩了上去。
“可你已經招惹了兩輩子!我會變成這樣,都歸咎於你,你要負責!”
陸羽像是海上漂流之人一般,望見無邊無際的海,心生恐慌,迷茫地抱住懷中唯一能拯救他的人,口鼻酸澀。
他為了自己的所求變得越來越卑劣,可這一切都是為了阿箏啊,如果不是因為太喜歡阿箏,想要全盤佔有他,自己原本也只是無欲無求的善人吧。他承認這輩子阿箏是對他更寬容了,但是這樣的程度對於本性卑劣的他遠遠不夠,既然給了,他就要全部。
葉箏沉默了半晌,似乎對他的說法感到可笑,語氣冷漠而疏離。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從來沒有逼你要愛我。”
空氣寂靜了一瞬間,似乎連窗外的風都停止了吹動,使得室內悶熱,令人窒息。
濕潤的眼角讓陸羽的睫毛上綴了細碎的水珠,鼻翼翕動,輕微的抽泣聲在這個死寂的空間被放大了無數倍。
正是因為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才更加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已經盡繫於此,如若前方黑暗,他也會隨之墜入深淵。而他追尋的這條路的盡頭就是葉箏。
“阿箏,你知不知道愛你多痛苦?”
他的聲音沙啞而帶着倦意,微微的顫抖顯示着他極其不穩定的精神狀態。
葉箏心下也是悲哀,既然一段感情令兩人都同時感到痛苦與身不由己,那為什麼還要在一起?而這個人憑什麼花了兩輩子來糾纏他,奪走他的一切之後,還說痛苦的人是他?
不知道怎麼,一句話就脫口而出。
“既然你這麼痛苦,那就分手啊。”
只要結束,那就是解脫了。
………
雖然葉箏對陸羽排斥江流的事情暴怒了一場,但是江流此時卻毫不知情,依照他心軟不計較的性格,他也能理解陸羽是在氣頭上,不甚在意。
他不參與新項目,也有他自身不適合的原因,況且如此一來,他就多了很多空閑的時間騰給陸逸。
那小子已經考完了高考,正是閑的時候,每天都嘰嘰喳喳地吵着要和他約會,如果還要像以前一樣整日工作,還真的沒辦法應付他。
不過他這麼辛辛苦苦地帶孩子還是有點作用的,陸逸接到S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陸家上下都舉杯感謝江流的任勞任怨,理所應當地,帶陸逸到大學去報道的任務也落在了他這個前輩的身上。
江流畢業並沒有多久,加上他讀書時的好人緣,所以一回校,認出他的人不少,無論是男女,都親昵地湊上來,喊一聲,“學長好。”“小江哥哥好。”
一遇見,就避免不了寒暄幾句,陸逸在一旁看着江流笑眯眯地和別人對話,而一眼都沒看他,心中早已燒了幾把火,在他們的笑聲中,搶走他幫自己提的包,氣沖沖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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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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