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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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櫻那時候對我許了願。”她的目光縹緲,像是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中,“她就算是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里,也希望我能夠活下去。所以從那一刻起,我就想要活下去了。”
蒼白的手落在自己心口,遠坂堇微微地笑着,像是在回憶着胸口那個空洞逐漸被填滿的時刻。
她是生而完成的生物。至少,與孱弱的人類□□不同,她的內在是在出生之前便已經完成了的。
換而言之——在出生之前,她的內在便有一個巨大的空洞。
她是模仿人類而誕生的什麼東西,所以那個空洞永遠不會消失。
要說是伽藍之洞也好,要說是【】也罷。
內在的空虛不會消失,但可以被填補。
從那一天起,那些微不足道的日常,那些向著她伸出來的手,那些愛與擁抱甚至是不可言說的吻……都漸漸填補了她心中的空洞。
活着雖然痛苦,雖然需要很多的努力,但是像這樣觸摸自己的心,還是會覺得溫暖。
那份溫暖,是生而為人,努力生存的實質。
“我現在想要活下去了。”
於是,如同人偶一般的少女這樣說了。
“我想要一直和那些人在一起,我想要遇到很多的人,我想要在未來很長很長的時間裏,遇到更多的好事。”
那並不是在許願。
而是很單純的,作為人類的孩子在訴說著自己思考的結果。
儘管還很幼稚,儘管無法不說她是天真……但是,那也是她努力思考所得來的結果。是她內心深處,在無盡的絕望的掩藏之下,最為真實的聲音。
“所以,對不起了。”她看着抑止力的守護者,面上流露出些許歉意,“我不能讓你在這裏殺死我。”
死亡是一切的結束。
而她已經不願意就這樣結束。
彷彿在呼應她的話語一般,建築驟然搖動起來,伴隨着轟然一聲巨響,從外面破開了巨大的裂口。
碎石殘灰紛紛落下,卻像是遵循着某種無形的指引一樣,避開了地上的遠坂堇,盤踞在她周圍的貓咪們發出驚恐的聲音,向四面八方逃竄而去。她懷裏那隻黑色的貓咪也在不安地顫動着,想要掙脫她的禁錮,卻依然被少女纖細的手臂扣在原地。
在種種異樣的聲響中,遠坂堇抬起頭來,看到了從破洞處漏下來的蔚藍天空。
以及,那個天上之人。
炫目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眼睫之上,少女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待到些許的刺痛褪去之後,她才張開眼睛,看着逆光而立的男人。
明明沒有任何支點,他依舊屹立於天空中。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經歷過激烈的戰鬥,他的眼罩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比天空更為純粹,比冰海更為遼遠的眼瞳自上方凝視着他們。
比什麼都要美麗,也比什麼都要危險的……那雙眼睛。
“趁着別人不在家,對別人的女朋友出手的傢伙,可是不可原諒的。”
五條悟笑着,指尖卻已經結好了術式。龐大的咒力在他的指尖凝聚起來,壓縮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風鳴,連空間都因為如此高強度的壓縮而產生了龜裂。
而後,他驟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你說是吧?抑止力的走狗。”
轟!!!!!
……
……
……
成為抑止力的代行者,究竟已經有多少年了呢?
衛宮切嗣已經記不清了。
在這個過程中,他又殺害了多少人?也已經無法計算了。
時間也好,地域也好,都已經失去了意義。他不過是阿賴耶意志的執行機器,遵循着抑止力的判斷,除去那些可能會威脅到人類生存、可能會觸及到根源之渦的傢伙罷了。
找到目標,潛伏下來,尋找機會,殺害目標。
作為暗殺者的生活與生前並沒有太大的不同,為了更多人的生存而殺害小部分人的行事模式也沒有改變。只不過這一次,將生命放上天平稱量的那個人不再是他了。
這於衛宮切嗣而言,是如同詛咒一般的解脫。
心靈也好,靈魂也好,都已經在這樣的過程中磨損殆盡了。
像這一次的任務,也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理論上來說,不存在他無法殺害的人。
衛宮切嗣所持有的“固有時御制”是能夠暫停時間的魔術,在聖杯的寵愛與抑止力的縱容之下,他的魔力幾乎是無限的,換而言之,他能夠暫停時間的次數幾乎是無盡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遭遇了挫折。
如果說他掌握的是時間方面的魔術,那麼那個名為五條悟的男人,掌握的就是空間方面的咒術。
即使可以暫停無盡的時間,也無法突破橫亘於他們二人之間的“無限”。
而無論是可以衝破一切魔術防禦的起源彈,還是從現在這個時間軸上脫離的手段,都因為那個女孩的限制而無法辦到。
失算了。
衛宮切嗣幾乎想要嘆氣了。
他已經在這個任務目標身上耗費了太多的時間。所有的計劃,都被少女無意識的祈願所破壞了。日復一日,連他也幾乎要習慣了這種生活——他曾經熟悉過,卻又為他親手拋棄的生活。
總是在時間軸上跳躍的他已經不再能夠承受,這樣漫長的生活。
只有殺戮的時候還能忘記那些事情,只作為機械活下去。然而在這樣漫長的等待中,在這樣寂靜的日子裏,有些原本不應該復蘇的東西復蘇了。
莫名地,衛宮切嗣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不,在他還是跟着師父行走學習的少年時,他曾經從某個隱退的殺手那裏聽來的故事。
那個人的面容他是早已經記不清了,連聲音都已經模糊,只有故事還如此的清晰。
讓那個冷血無情的殺手洗手不幹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某一天,他在接到了又一個暗殺任務的時候,在等待暗殺目標的時候,從瞄準鏡里看到了對方正坐在暖暖的陽光下面,在露天的咖啡座上,一臉滿足地喝咖啡。
“他加了五塊方糖。”
在那一瞬間,加了方糖的咖啡的滋味,在殺手的舌頭上復蘇了。當他回憶起咖啡的香味,回憶起平凡的溫暖,回憶起自己也是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再也無法殺人了。
……在這種時候,想起這個故事,真是某種最為糟糕的預兆啊。
衛宮切嗣忍不住這樣想。
他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將目光定在那兩個人身上。
就像他先前想的那樣,這是最糟糕的可能性——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是無敵的。
然而,他依舊要努力殺死她。
為了不讓世界繼續依她的意志而運行。
也為了不讓更多的人因為她的一念之差而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即使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他也必須扼殺。
雖然……
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個微小的聲音在問,真的是這樣嗎?
那是名為衛宮切嗣的人類,魂魄被磨損殆盡之後所餘下的一點殘渣。
那微渺的、為他自己所扼殺的人性,正在向他詢問——真的非殺這個孩子不可嗎?
衛宮切嗣再度掐滅了這道聲音,他填充好彈藥,再度對着面前的二人扣下了扳機。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直穩定如機械的手,很輕很輕地動搖了一下。
或許,只是因為他在瞄準鏡里,看到了那兩個人緊握的手了吧。
前輩的經驗果然是正確的……他不該看的。
他想。
只有忘記對方是人,也忘記自己是人,才能扣下扳機。
……
……
……
擊敗那個紅衣的男人,花費了比想像中更為漫長的時間。
果然是從抑止之輪而來的守護者,阿賴耶的代行者,確實非常的強大。即使是他們兩人聯手,也無法輕而易舉地將其擊潰。
如果不是對方最後莫名的一恍神,他們還沒有辦法就這樣擊敗他。
廢墟之中,遠坂堇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靜靜等待死亡的紅衣男人,忽然說了一句乍聽起來毫無道理的話。
“如果我真的會毀滅世界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紅色的陰影之下,男人緩緩抬起頭來,褪色的眼睛如同某種金屬一般冰冷而又堅定。他像是全然覺察不到自己的處境一樣,平穩而又決然地開了口。
“是。”他說,“到了那種時候,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遠坂堇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隨後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手。
“那就到那時候再來吧。”
她輕快地說。
“等到我真的化身災害,想要摧毀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再來殺我吧。”
她握着五條悟的手,驕傲地挺起胸膛,微微地笑着,眼中不含一絲陰霾。
“在那之前,你就好好看着吧。”
少女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透過他,對着他身後的抑止力——靈長類的集體無意識——對着阿賴耶宣告。
“看着吧,我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遠坂堇握緊了五條悟的手,想,因為和這個人在一起,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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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愛真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