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從女團宿捨出來，喬兮拖着行禮箱走出市郊的小區。在門口打了輛出租，返回她在市區的公寓。
西京的路況一向擁堵，出租車剛開到城東高速口的時候便再也走不動道兒了。司機乾脆打開了車載的收音機，一邊了解實時路況，一邊聽着收音機里的廣播電台樂呵樂呵。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到處都很擁堵，在這裏提醒各位開車的朋友，一定要平心靜氣，心再急，咱們都不能違反交通規則。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當紅的小生郗辰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闖紅燈的汽車給撞倒了……”
電台里，主持人正在提醒大家注意交通安全，順便就cue到了最近剛出車禍的郗辰。
聽見郗辰的名字，坐在前排副駕駛位子的喬兮微微側了側眉。被堵在半路上的出租車司機也是無聊得有些煩悶，見安靜了一路的喬兮對這條新聞有反應，趕緊調大了收音機的音量，趁着機會就跟喬兮閑聊上了。
“姑娘，你也喜歡這個明星啊？”出租車司機問道。
“還行。”喬兮客氣的回答。
“好多小姑娘喜歡他，我閨女就是的。聽見他出車禍，居然擱家裏就哭了起來！”司機找到了共同話題，憋了一路的話匣子總算得以釋放，他滔滔不絕的就侃了起來。“哎喲喂，那哭得呀，可把我給心疼的！”
“關鍵是吧，我閨女一哭，我也想哭。然後我哭着哭着我就尋思着，你說我一大老爺們兒，我幹啥要為一出了車禍的小明星抹眼淚啊？你說這事兒滑稽不滑稽？”
“滑稽。”喬兮禮貌地捧哽。
“說真的，我是不太理解為什麼你們這些小姑娘都喜歡追星。”出租車司機繼續說道：“姑娘，你為什麼喜歡這個郗辰？”
喬兮：……
這你就問到了我的知識盲區。我跟你一樣，也不太理解。
好在出租車司機也並沒有指望喬兮給出什麼精彩的答案，和喬兮聊天也就是為了滿足自己話癆的慾望。見喬兮沉默，出租車司機自顧自的就回答着。
“其實吧，還是圖人家明星長得好看。這個郗辰，雖說演技差了點火候，歌唱得也就那麼回事兒，但你別說，他長得是真不錯。我一大老爺們兒，有時候我都覺得他性感。”
喬兮：……你高興就好。
前方的道路暢通了些，司機繼續開着出租車走，同時一路和喬兮嘮着嗑。
“還有吧，就是滿足了小姑娘你們對男朋友的幻想。你們女孩子，都想要個帥氣的男朋友，現實里得不到，可不就得在網上找個明星當寄託？”
喬兮無奈的點頭：“您分析得挺到位的。”
“是吧？”見有人附和，司機也來了精神，越發來勁地發表自己的觀點：“這人啊，就是這樣，凡事都想尋個寄託。其實郗辰他自己也一樣，你們小姑娘們喜歡他，他自己也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初戀。”
“嗯，是么？”喬兮興緻缺缺，隨口問道：“他的初戀是不是他初中同學，或者童年遇到的小女孩？然後長相甜美姣好，性格溫柔善良，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小天使？”
“咦，姑娘你也知道啊？”司機大叔說，“我也是聽我閨女說的。說郗辰在很多的訪談節目裏，都說自己的初戀是小時候遇到的一小女孩兒，跟小天使一樣。”
“哦。”喬兮平平淡淡的哦了一聲。
這種關於初戀的言論，基本都是套路模板了。
明星們都會在各種訪談裏面，提及自己的初戀。
要麼就是少年時期的同學，要麼就是童年時候遇到的小女孩兒。總之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這個初戀必定美好得如同天使，且早已和他們天各一方的失去了聯繫。
目的在於既向粉絲們證明他們性取向正常，又向粉絲們暗示他們以後不會輕易開啟戀情，目前是個單身，可以放心得來粉。
十有八九，都當不得真的。
“總之啊，這個郗辰出車禍，我閨女可傷心死了，成天擱家裏哭。她一哭，我們全家都要跟着遭罪。你說，這不折騰人嘛！”
“是挺折騰的。”喬兮說，順便提醒了一句：“不過您看他發的微博，他已經醒過來了。”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出租車司機突然抬高了音調：“我下午聽說他醒了，趕緊打電話給我閨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讓她別再難過了。可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我閨女更加難過了！”司機師傅氣呼呼的說。
“這是為什麼？”喬兮詫異的問道。
“因為那個郗辰醒來后發的第一條微博，是制止她們對那個私生飯進行網暴和人肉的。”司機說，“要我說啊，這個郗辰做的沒錯。”
“但是吧，現在好多明星的粉絲都喜歡人肉和網暴別人。可別的明星都不會說些什麼，有的還會跟粉絲說謝謝。就這個郗辰，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指責粉絲。這不，我閨女她們就委屈上了。”
“最關鍵吧，一般人都不會承認自己粉絲在網暴和人肉的。可這個郗辰發了那條微博，就等於將自己粉絲的行為給定了性，宣佈她們是在非正義的網暴別人，這就是等於承認自己的粉圈不純潔不善良啊。”
“那習慣自詡善良和正義的粉絲們，這不就被打臉了嗎？這能不生氣，能不委屈，能不傷心嗎？”
“這沒脫粉都是好的！”
“這麼複雜的么？”喬兮垂眸，“所以他發那條微博，對他自己其實弊處挺多的？”
“害！就這樣吧。”司機師傅嘆了口氣，“我倒是覺得他做得挺好的，是個爺們兒！但是吧，他的粉絲群體也不是我這樣的大老爺們兒，我覺得好沒用。”
喬兮攏了攏自己額間的碎發，莫名的覺得有些煩躁。
說話間，出租車行駛到了目的地。
喬兮下了車，拎着碩大的行禮箱往自己公寓走。
公寓門口，她看到了一個等候多時的貴婦人。
婦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脖子裏戴着一條碩大的綠寶石項鏈，手上捏着個印有碩大LV字母的綠皮手包，趾高氣昂的樣子像只跋扈的綠孔雀。
喬兮朝婦人瞥了一眼，逕自掏出鑰匙，打開了公寓的門。
門一開，屋內漂亮的布偶貓就沖了過來。頭一回的，驕傲的布偶貓沒有對外出歸來的喬兮投來睥睨的蔑視，而是瘋狂的朝她身後的旗袍貴婦人狂叫。
“你養的這叫什麼貓，脾氣這麼壞的。”貴婦人站在門口，嫌棄的捂了捂鼻子，“打過疫苗了沒有？”
喬兮沒有回答。她將行禮箱推進公寓裏，而後遞了雙一次性鞋套給婦人：“換鞋。”
“換鞋？”貴婦人冷哼了一聲，撣了撣自己真絲披風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她斜着眼睛朝公寓內掃了一眼，輕蔑的視線滑過那些郗辰的周邊和海報，而後語氣驕矜的道：“你這巴掌大的地方，我就不進去了。就站在門口談吧。”
“談什麼？”喬兮清冷的問道。
“談談你丟人現眼的事兒。”貴婦人冷笑着說道，“你當私生飯，算是當出了名聲。小小年紀的不學好，到處就知道惹是生非。你自己丟人也就罷了，你還連累家裏。瞧瞧網上是怎麼說的，‘祝願私生飯喬某死全家’，你也真好意思。”
“我為什麼不好意思？”喬兮說，“我做錯了事兒，丟的也是我自己的臉。我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就算是被人咒死全家，照樣還是咒我一個人。”
“再說了。”喬兮平靜的看向婦人，明澈的眸子裏不帶一絲的溫度：“你不是巴不得我不學好么？當初我為了追星跑去跟學校申請休學，我申請書的家長同意欄里，可是你簽的名字。”
“你說，要是我爸知道，是你給學校簽了字，才讓我順利休學。要是他知道這麼些年，我都是靠自己兼職和打工來養活自己，沒能收到來自他的一分錢撫養費。你還會像現在這麼好過么？”
“你什麼意思？”婦人變了臉色：“是你自己當初說，除了要這套房子暫住，你不會再拿家裏一分錢的！而且那休學申請，也是你自己找我簽的！”
“我沒什麼意思。”喬兮冷冷的說，“只是想提醒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在我面前擺長輩架子。”
喬兮認出眼前的婦人是原身的繼母，但除了公寓裏翻到的那紙同意休學的批准書，她並不知道原身和這個后媽感情如何。
可原身作為一個未成年，多年來飢一頓飽一頓的，都靠自己打工過活。而原身的生身父親又是個小有家財的商人，從他發的那幾百條暴跳如雷的短訊看，這個父親也並沒有完全放棄原身的樣子。
那麼這中間，就很是有些貓膩了。
喬兮原本也只是詐一詐婦人，沒想到竟然真的讓她炸了出來。
對比自己衣食無憂、父母疼愛的生活，喬兮覺得原身怪可憐的。
“說說吧，你來我這裏是為了什麼？”喬兮彎下身子，輕輕揣起地上喵喵叫着的憤怒布偶貓：“你總不至於就是為了擺個長輩子架子，才特地跑到我這邊來的吧？”
婦人頓了頓，沒好氣的說道：“聽你爸說，你要回學校念書？”
“對。”喬兮眼睛抬都不抬，溫柔地給漂亮的布偶貓順着毛，儘管貓大爺一點都不想被她碰，全程都非常不耐煩的在喬兮懷裏掙扎。
“你休學兩年了，你能念個什麼書！”婦人抬高了聲音，尖利着嗓子喊道。
“我能念什麼書，不關你的事兒。”喬兮回答，冷眼看着婦人：“我耐心有限，你有話最好直說，別給我兜圈子。”
“你原本應該念高三的，但你休學兩年，肯定是跟不上高三進度了。你爸就給你安排到了喬晴的班級，讓她好好帶着你學習。”婦人飛速說道，“可喬晴剛上高中，高一是很關鍵的一年，我希望你離她遠一點，不要影響到她。”
喬兮輕笑了一聲：“那你直接去跟你女兒講啊，你直接讓你女兒離我遠一點不就好了，你跟我說什麼？”
“我女兒當然會遠離你。”婦人說，語氣里透着一絲不耐煩：“只是她爸爸說了，讓她好好帶你上進。”
“呵，她爸爸。”喬兮嘲諷的勾起唇角，“也對，他的確是喬晴的爸爸。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獨自一人的扔在外面不聞不問，卻把另娶妻子帶過來的女兒捧在手心如珠如玉的寵着，他果然是個傻逼。”
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原身的父親，喬兮心頭就抑制不住的暴躁。大概是穿過來久了，情緒逐漸與這個世界融合，她很容易就感同身受的對通訊錄里的那個“傻逼”充滿怨念。
“你放心，我不會影響到你女兒的。”喬兮說，抬頭直視婦人的面龐：“我不會跟她呆在一個班級。”
“那你要去什麼班級？”婦人急急的上前一步，急切問道。
然而砰的一聲，喬兮已經關上了公寓的門。
暴躁的布偶貓終於在喬兮關門的時候，迅雷不及掩耳的從喬兮懷裏掙脫了出來。它的動作猶如一道迅猛的閃電，一爪子就劃破了婦人單薄的真絲裙子，接着又趕在防盜門閉上的瞬間，千鈞一髮地從門縫鑽了回來，靈敏快捷的像是一道雪白的殘影，驚得喬兮目瞪口呆。
屋外婦人驚叫了一聲，接着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透過防盜門的貓眼，喬兮看到婦人昂貴的真絲連衣裙被劃破了一個長長的巨大裂口。
喬兮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她輕輕揉了揉雪白布偶貓的耳朵，決定今晚給它開個罐頭。然而貓大爺嫌棄地躲開了喬兮的手，它鄙視的瞪了喬兮一眼，就一扭一扭的走到牆角，對着喬兮只剩下半邊身子的立牌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翌日。
喬兮乖巧的坐在西京一零一高中的校長辦公室內。
天氣炎熱，卻也沒熱到要開空調的地步。辦公室內老舊的風扇咿呀咿呀地吹着，校長剛處理了幾宗教務上的煩心事兒，心頭堵悶，轉頭就看見喬兮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女孩穿着學校統一的藍條紋校服，頭髮用根黑皮筋簡單的紮成一個馬尾，精緻白嫩的臉頰上沒有塗抹任何的脂粉，整個人透着一股乾淨又純粹的文靜氣質。
“你是喬兮？”校長驚詫的看着她，一時難以把她同印象里那個風格狂野的爆炸頭女孩聯繫到一塊兒。
“是的校長，我來向您報到。”喬兮笑得眉眼彎彎。
女孩本就生得甜美，笑起來更像是炎炎夏日裏一股清冽的微風，讓人不自覺的心生好感。
看見如此好學生打扮的乖巧女孩，校長心頭原本的煩悶也被吹散了幾許。他放緩了聲音，朝喬兮點頭道：“之前聽說你要回來好好念書，我還不信。不過現在看來，你確實是跟過去不太一樣了，能夠沉得下心來了。”
“校長，我是真心準備回來好好學習的。”喬兮微笑着說。
“是真心的就好。”校長說，帶上老花鏡翻着喬兮的學籍檔案：“你天賦很好，當初也是自己考進咱們學校的，並不是個低智商的笨孩子。就是你的智商沒有用在正道上了，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以後不會了，請您放心。”喬兮低眉垂眸，兩手自然的放在膝蓋上，又文靜又乖巧。
“嗯。”校長點了點頭，原本有心想訓斥兩句這個休學兩年的叛逆學生，但看着對方如今低眉順眼的聽話樣子，倒是說不出來了什麼了。他含糊的說道：“行吧，那你就去高一（3）班報道吧。也沒什麼好交代的，該知道的你也都知道，嘴上說的永遠沒有實際做得好，就讓我看看你以後的表現吧。”
“不，校長。”喬兮抬起頭，彎彎的眉毛像兩個月牙：“我不想去高一（3）班。”
“那你想去什麼班級？”校長蹙起了眉。
“高一（3）班是強化班，我怕我跟不上進度。”喬兮說，貓兒似的眼睛裏透着狡黠的光：“請您送我去最差的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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