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蔣琦沒想到提到林冬時蔣逍會有這樣的反應,下意識先接了一句,“啊,對,是林冬。”
他盯着蔣逍的臉色看了一會兒,發現蔣逍好像若有所思,不知道是把話給聽進去了還是什麼。但起碼蔣逍這個反應要比蔣琦預想之中好很多。
蔣琦靜了靜思緒,往前一小步想離蔣逍近一點再說話,卻見蔣逍幾乎與自己前進的步子同時往後退了半步,很明顯的與他保持距離。
對蔣逍這個弟弟,蔣琦情感複雜。
早些年因為相處少有不喜歡蔣逍小小年紀就偏執乖張的性格,兄弟兩個常常針鋒相對吵鬧不斷。後頭幾年雖然是互相性格都有改變,蔣琦也逐漸意識到自己應該多包容蔣逍的時候,蔣逍卻已經和他很生疏了。
兩年國內外的遠距離分開將這種生疏感更加放大,到了兩人單獨相處時無論說話還是不說話都無比尷尬的地步。
“我們能好好聊聊嗎?”蔣琦只能原地站住,語氣放緩了點。
“聊什麼?”蔣逍仰頭喝了一口飲料,動作漫不經心,看向蔣琦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塊黑板。
不過蔣琦知道,面對現在這樣將自己情緒完全掩藏住的蔣逍,他大概說什麼都是徒勞。這樣一想,他竟然有些懷念起出國之前那個常常鬧出大小事情起碼能和他爭吵的蔣逍了。
“你跟我們一起出國吧。”蔣琦說出這句話以後,感覺嗓子眼輕鬆不少,“媽那邊已經準備給你辦手續了。”
“我不去。”蔣逍說著仰頭把手裏的東西一飲而盡,隨手捏扁扔進垃圾桶里。
扁扁的瓶身在垃圾桶里歪了歪,上面某啤酒品牌的商標一閃而過。
“你跟我們去國外,離開這個環境也許可以有個新的開始,我和媽也都可以照顧你,爸爸這邊,我想只要你同意,他應該不會反對。”
“在這裏或者去國外,你們或者爸,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所以不用這麼麻煩。”蔣逍說。
蔣琦有些急了,“小逍,我知道你心裏頭怪我們,我和爸媽都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我想要彌補你一些,我知道你肯定對我們很失望,從心理學上來說,你現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蔣逍打斷了。
蔣逍露出揶揄的神色,“心理學,你把我當成你研究的課題了嗎?”
蔣琦被反問得啞口無言。
蔣逍又諷刺道:“也對,我很值得研究,我們家的人哪個不值得研究?像我們家這樣一病病一窩的估計很難得,你寫論文大概不用愁開題吧。”
蔣琦被他的話刺得心裏極不舒服,卻沒有反駁,只是眉頭緊促着。
蔣逍不再與他交流,側身避開蔣琦的阻擋回了房間。
林冬和蔣琦聊完以後放下手機,心裏的高興勁兒還沒過去。
光是想想今天晚上在打遊戲的時候神清氣爽的感覺,林冬就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勁兒。
這會兒才晚上九點出頭,對年輕人來說遠不算晚。
林冬算是一下午貓在家裏沒怎麼動,此時從沙發上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筋骨,卻還是覺得差點勁兒,便朝着還在嘩啦啦響着水聲的衛生間的方向略微抬高聲音喊了一聲,“媽,我下去逛一圈啊。”
聽見李嬋含糊的應答聲,林冬才走到玄關處換了雙運動鞋準備出去了。
沒想到他剛打開大門,對門也剛好開門,一個老頭探了腦袋出來,隨着樓道里的感應燈亮起來的同時對林冬眯眼一笑。
“冬冬啊。”
老爺子是林冬他們家對門十多年的鄰居了,從小就熟。
林冬咧嘴一笑,“陳爺爺好,你有事?有什麼生活垃圾沒有我幫你帶下去,應該還來得及。”
陳爺爺搖頭,“今天剛回來啊?沒有什麼垃圾,就聽你要下去遛彎,正好幫爺爺把狗溜一圈唄?”
他說著,腳邊的位置門縫裏又適時地露出一個金毛狗頭來,樂呵呵地喘着氣。
林冬想着應該是剛才自己喊聲比較響,給陳爺爺聽見了,老爺子就算着時間給他開門交代任務了。
不過遛狗這也是順手小事兒,林冬利索點頭,“行,爺爺我保證把狗給你遛好了。後面一個多月我都在家,你要是不方便來找我就行。”
陳爺爺是個獨居老人,家裏一兒一女,一個定居國外,一個也遠嫁他省了,加上有七十多了,又是老鄰居,多照應照應是應該的。
陳爺爺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眼,又說,“以後中午到爺爺家吃飯,給爺爺做個伴,你們家也就你一個人省得開火了。”
陳老爺子以前是干廚師的,手藝很是不錯。林冬嘿嘿一笑,半點沒和他客氣,“那成,明天我就來蹭飯。”
兩人說到這裏,大金毛已經忍不住擠了出來在林冬腿邊上打轉,親熱地蹭來蹭去。
“哎呀,這還記得哥哥呢,也就三個多月的時候見過你一次,”陳爺爺笑道,“那行,你就帶着它去轉一圈去吧。”
他說著將狗繩的一端遞給了林冬。
林冬牽着狗到了樓下,推開單元門的時候外面已經基本沒了白天時候暑氣的悶熱感,不過晚上這個點小區外面的人也不多,估計是不想出來喂蚊子。
路上人少,林冬就乾脆把狗繩放長了點,讓這叫貝貝的大金毛可以自由探索。偶爾看見對面或者聽見後面有人過來的腳步聲了,林冬再把狗繩收緊點,讓貝貝靠着自己走。
貝貝被陳老爺子□□得挺聽話的,出來遛彎雖然高興但沒有什麼太癲狂的動作。
林冬帶着它一路遛到了小區的運動場旁邊。
運動場挺大一塊,主要是幾個籃球場和網球場,這個時候周圍路燈不算很明亮,只是昏黃一團,不過籃球場上的燈卻打得明光璀璨,裏頭有一些年輕人正跑跑跳跳圍着一顆籃球轉。
林冬帶着貝貝已經逛了兩圈,貝貝安分了很多。
林冬走到籃球場邊上停下,見裏頭還有一張長椅空着就走過去坐了下來。
離他最近的那塊球場裏面有六個年輕人正在追逐打鬧,戰況焦灼。每一張年輕的面孔上面都掛着汗水,幾乎人人都呼哧帶喘地或攻或守,表情堅毅認真。
林冬不太擅長籃球,或者說任何室外運動他都不太行。乒乓球他倒是能玩,不過他們小區也沒有乒乓球枱。不過自己不擅長歸不擅長,看個樂呵他還挺喜歡的。
但是才坐下一會兒,林冬就感覺到了不舒服了。
這地方亮着格外明媚的光芒,周圍則很昏暗,又很多綠化帶,對比起來一下就把幾乎所有蚊蟲都吸引過來了。
周圍雖然有殺蚊的燈亮着,可是總體作用也並不大。
關鍵是林冬露出來的那一截腿肚子又白又嫩,哪個蚊子見了都喜歡。
他坐下來還沒一分鐘,腳上就感覺四面八方一起癢起來了。
林冬彎腰伸手去拍蚊子,藉著光還沒有看明白蚊子停在了哪裏,就聽見球場上一陣驚呼,繼而有人喊,“小心!”
跟着在林冬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後背就被飛過來的籃球狠狠砸了一下。
卧槽。
林冬當下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跟着有點受到了震撼了。
他直起身子扶着腰,抬眼看向球場。
此時原本在球場上面興緻高昂或跑或跳的幾個年前那個人都已經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直勾勾一起盯着他。
連林冬身邊的貝貝都被他們盯得開口汪汪叫了幾聲。
有個微胖的男生走過來問林冬,“同學,不好意思啊,你怎麼樣?”
一旁跑過去另一個男生已經把滾到旁邊的球給撿了起來。
猛然被砸了一下確實讓林冬感覺自己挺懵比的,但是倒不至於被個籃球砸出什麼問題來。
他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事兒,你們繼續玩吧。”
那個男生看起來也就是個高中生,加上又是這麼一點小事兒,林冬也不打算和一個弟弟計較。
當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裏更像個高中弟弟。
那男生又看了看林冬,確認他的確沒有什麼大問題以後,這才又說著抱歉轉身回了球場。
林冬被蚊子盯又被籃球砸的,覺得挺衰,就乾脆起身準備走了。說時遲那時快,旁邊不知道從哪兒忽然竄出來一隻十分漂亮的博美,像是一陣風一樣朝着貝貝猛撲了過來。
林冬懵了,估計貝貝更懵,博美撲過來的時候它下意識一低頭,博美彷彿跨欄似的就整個飛了過去。
林冬滿頭問號,趕緊將貝貝拉到自己身後又收緊了狗繩,然後動作飛快地攔住了那隻顯然很興奮躍躍欲試地想要朝着貝貝再次撲來的博美,“小傢伙你幹嘛啊?”
這博美沒拴狗繩,活蹦亂跳的,林冬不知道貝貝對其他狗的脾氣怎麼樣,不敢讓他們太靠近。大狗受到挑釁一口咬死小狗的新聞他可見過不少。
沒想到前面那個過來詢問他是否受傷的男生去而復返,一下彎腰把那隻博美給抱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家寶寶有點鬧,難得放它出來就把狗繩給解開了。”
男生說著指了指旁邊的繞着籃球場的圍欄那裏一條鬆開的狗繩。
林冬聽見博美的名字,樂了,“寶寶貝貝,這兩條狗的名字還挺配嘿。”
林冬就隨口一說,卻不料男生看看自家狗又看看貝貝,忽然目光聚精會神起來,“你們家這狗是公的還是母的,我們家母的。”
林冬還真不知道貝貝的公母,乾脆拉着貝貝站起來往它菊花那邊看了一眼,然後篤定道,“有蛋蛋,公的。”
大概這個動作實在猥瑣了點,林冬抬頭就看見那男生表情複雜地看着他。
林冬連忙解釋,“我今天剛第一天遛它,這是我鄰居的狗。”
男生瞭然,一邊應付了隊友的催促,一邊加快語速對林冬道,“我們家寶寶挺少對公狗這麼熱情的,看來應該挺喜歡這個貝貝的,以後你還遛狗不?要不一起出來玩唄,讓它們發展發展感情,我家寶寶沒啥朋友,我得幫它留住了。”
這一副家長操心孩子終生大事的滄桑和關切感是什麼鬼。
林冬自己像是被廣場角落裏幫兒女相親的老大爺拉住說話了一樣。
不過他看了看那博美黑黢黢的眼睛,漂亮水靈,又低頭看貝貝晃來晃去的尾巴,沒忍心拆散這對狗鴛鴦,點頭道,“要不加個微信?”
“行!”
男生掏出手機掃林冬的二維碼,笑起來有點憨,“我叫張元哲,你哪個學校的,高几了?”
“我下學期大三了。”
張元哲睜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林冬一番,“我剛高考完,以為你比我小呢,看不出來竟然是學長。”
林冬笑笑,蹬了蹬腿趕蚊子。
張元哲的隊友終於受不了張元哲的磨磨唧唧了,隔空喊道,“二胖你還玩不玩?”
張元哲這才將博美栓繩,自己匆匆回了球場。
林冬也沒留下喂蚊子的打算,隨手將手機塞進兜里,帶着貝貝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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