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馬菊葉忍痛用木盒子裝了十個雞蛋,將家裏僅剩的一點糖放在了裏面。
至於肉,家裏準備過年用的二兩肉票被陳望柱從馬菊葉那裏搶了過來。
陳秋秋默默看着這一家人內鬥,看着馬菊葉,陳夏夏心疼那點東西的表情。
等東西準備齊全,陳秋秋帶着墩子和陳望柱出發去謝家溝,陳望柱在路過大隊供銷社時將那二兩肉票換成了一點肉。
陳秋秋一路問了一點陳望柱關於謝家的事。
謝家現在除了謝宇梁,謝花婷,還有謝宇梁大哥的三個小孩,老大老二是男孩,分別是十歲,六歲,最小的是女孩,三歲多。
謝家溝的人都知道有謝老三這麼個人,只是見過小時候的他,很多年沒見過他了。
有說在外上學的,有說送人了的。
今年因為他大哥意外去世才回來了一趟。
謝家的人,陳秋秋在記憶里有聽謝宇梁說過。
謝宇梁父母死的早,謝大哥十幾歲又當爹又當媽,養活他們兄妹二人。
謝宇梁六七歲的時候,謝大哥無意救了個來考察的幹部,人家問他有什麼要求,可以給他安排城裏的工作。
謝大哥沒要去城裏工作的機會,只讓幹部把謝宇梁帶走了,只要讓他吃飽,上個學能比他出息就行。
那個時候正是乾旱天災季節,謝大哥也無法養活謝宇梁,再說還有妹妹謝花婷要帶。
謝宇梁的人生也因此改變,有了上學的機會。
謝宇梁對他大哥和妹妹都是很有感情的。
謝家現在除了已經去世的謝大哥夫婦,其餘人都還在。
記憶里,陳秋秋碰到謝宇梁時,謝宇梁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
他提到過,在他出事故后,妹妹謝花婷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沒了命,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家裏沒人照看,只能將年幼的侄子侄女託人送了出去。
那三個小的長大后都和他不親,經歷都不太好。
老大是金融方面的天才,卻用了違法手段圈了很多錢被抓進了監獄,老二是個混混,打架鬥毆被人打的重傷殘疾,老三是女孩子,被男友欺騙輟學早孕。
他最大的牽挂就是這三小,為他們操碎了心。
這些事情,她絕對不能再讓它們發生了!
她要幫他一起照顧好他的家人。
“你不用在意這些人。結婚後你可以把那倆小的送走,我可以幫你找人接手他們。至於那個大一個點的,已經會幹活了,事情都讓他做就可以了。不過這事你千萬別像夏夏那個傻子一樣當面講出來。”陳望柱對陳秋秋說。
陳秋秋沒說話。
就憑陳夏夏說要送走謝宇梁的侄子侄女,謝宇梁都夠生氣了。
陳秋秋也慶幸,陳夏夏被嚇到,不敢嫁了,否則她真的去了謝家,更麻煩了。
陳秋秋和陳望柱走了一個小時才走到了謝家溝。
“你進去,我先不進去了。你可要好好表現。裏面那位脾氣好點后,你再來叫我。我在村頭這家坐一會兒。”到了村口時,陳望柱將東西給了陳秋秋給她指了謝家的位置。
陳望柱這是怕謝宇梁再打他,先讓陳秋秋探路進去。
陳秋秋沒多說什麼,將墩子放下來,一手牽着他,一手提着木盒子往裏面走。
陳望柱一直看着陳秋秋往謝家走。
陳秋秋腳步穩健,心裏卻已經緊張成一團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會經歷陳夏夏經歷的一系列事情。
要如何才能讓謝宇梁對她另眼相看。
她現在的心情複雜的很,想哭又想笑。
又有種要戰鬥的感覺。
誰能想到,溫文爾雅的老男人年輕時會像是一匹沒馴服的野馬。
又有誰能想到,原來兩人這麼早就可能有交集,就這麼錯過了!
真是造化弄人。
陳秋秋吸了口氣穩定了下自己的心神,到了陳望柱指的門口出奇的平靜下來,沒有那麼急迫了。
陳秋秋敲了敲木門上面的門栓。
沒一會兒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出來開門。
“你找誰!”少年板著臉,看起來酷酷的,小大人的樣子。
“我找你三叔謝宇梁,還有小姑婷婷,我是他們的朋友。”陳秋秋看着少年肖似謝宇梁的樣子,知道他是謝宇梁的大侄子謝茂源,那個金融天才。
陳秋秋也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總不能說她是他的三嬸吧?
“我怎麼不認識你!”謝茂源看上去不準備讓陳秋秋進去。
“他們的朋友你全部認識嗎?婷婷的眼睛是不是不好?我想去看看她。”陳秋秋說。
謝宇梁在給陳秋秋講他的家人時,有提到過,謝花婷有眼疾,他卻沒察覺到,在他出事後,謝花婷一個人照顧那麼多人,操勞過度,眼疾加重導致從樓梯上滾下去才去世的。
“你怎麼知道?”謝茂源聽陳秋秋這麼說驚訝。
“我是她的朋友當然知道。”陳秋秋說。
謝茂源沒說話了,讓開請陳秋秋進去,故意伸出一隻手將另外一隻的袖子卷了下露出手腕上纏着的小草蛇給陳秋秋看。
小草舍的頭被他捏着,身體纏在他手腕上動,看着有點隔應。
陳秋秋是干慣農活的,平日地里也見過蛇的。
見到這種蛇她不怕,可能會有點饞。
這種小草蛇能吃啊!
“你從哪裏捉的蛇?”陳秋秋邊走邊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謝茂源哼了聲問。
“我也想去捉。這個蛇肉質鮮美,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燉湯。”陳秋秋說。
“……”謝茂源沒說話,看陳秋秋的神色,知道沒嚇到陳秋秋。
陳秋秋沒指望謝茂源說什麼,繼續往裏面走。
謝家的院子和其他農家小院子沒什麼區別,木頭和土牆組成的建築,顯得有些破舊。
進到院子裏,有兩個小孩在玩兒泥巴過家家,是謝宇梁的侄子侄女。
三個小的,她見過他們長大后的樣子,還沒見過小時候的樣子。
除了老大一上來就有些乖張,其他兩小,看起來乖乖的。
陳秋秋看到謝花婷在灶台忙活,還沒跟她打招呼,就看到她打翻了灶台上的碗,霹靂乓啷的聲音,連環一堆東西掉了一地,謝花婷手忙腳亂的在收拾。
“墩子你站在這裏別動!你看好那倆孩子,別受傷了!”陳秋秋忙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一邊對墩子說了句,又叮囑了下謝茂源,快步上前幫謝花婷。
謝茂源皺眉,他想去幫忙的,陳秋秋已經過去,兩個在一邊玩兒的弟弟妹妹要往那邊去,他忙過去阻攔。
“你別動!”陳秋秋對忙着撿東西的謝花婷說,擋住謝花婷的手。
地上有碎了的碗,還有灶火的火炭,冒着火星子,謝花婷就那樣在地上摸索。
“你是?”謝花婷抬眼看陳秋秋,眼神有些失了焦距。
“我是陳秋秋。你先別動我來收拾!”陳秋秋說著麻利的打掃着。
“秋秋?!”謝花婷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陳秋秋,只是眼睛有重影,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
陳秋秋將東西打掃乾淨了,拉了謝花婷走出這一片,找了椅子讓她坐下了。
“你沒受傷吧?有哪裏疼嗎?”陳秋秋問着檢查了下,謝花婷手被燙了兩個包,還有割破的痕迹,是之前就受的傷。
她這個眼疾有點嚴重啊!
“我沒事。都是小傷。”謝花婷說。
“你的眼睛怎麼了?看過醫生嗎?有葯嗎?”陳秋秋的手在謝花婷眼前擺了擺問。
“我的眼睛,有時候會這樣,我休息下就好了。我滴過眼藥水了,好點了。我,我可以幹活的,休息下就好了……柱子哥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都會照顧我的,我……”謝花婷抿唇有些糾結起來,面色發紅。
看謝花婷的神色,陳秋秋猜,這也可能是謝花婷以她自己為交換,不要彩禮嫁給陳望柱,想要一個嫂子照顧家的原因之一。
謝花婷跟陳望柱說過,陳望柱看謝花婷長的好看,才不管其他,花言巧語下來,騙了謝花婷,以為他很可靠。
那又怎麼可能呢?
若是謝花婷眼睛徹底看不見,恐怕陳望柱會第一時間拋棄她。
“你不用緊張。陳望柱的話,你別信。等等我們仔細說下這件事。你哥呢?”陳秋秋問。
“我哥在房間裏睡覺。我想做飯的,可是,我的眼睛這會兒重影看不清楚。”謝花婷不明白陳秋秋是什麼意思。
聽謝花婷說的,陳秋秋稍微鬆了口氣,這人暫時在睡覺,就讓他睡吧。
“沒關係,你坐在這裏,幫我看下我弟弟墩子,我去做飯。”陳秋秋說。
陳秋秋對謝花婷說完,將一邊傻站着的墩子拉了過來。
“你在這裏跟他們一起玩兒。姐去做飯。他們都是非常好的小孩。”陳秋秋對墩子說,鼓勵他去和謝茂源以及另外兩個小不點玩兒。
墩子怯怯的看着那個方向,不敢過去。
謝花婷隱約可以看到墩子,招手讓墩子到她身邊,讓其餘兩個小的也過來。
陳秋秋看有謝花婷在組織他們,也放心了,就去做飯了。
這幾個小孩看起來很乖,哪裏有陳夏夏說的那樣?
不知道怎麼和陳夏夏起的衝突。
陳秋秋在陳家經常做飯,再加上多出來的十幾年的經驗,在做飯方面,她是很嫻熟的。
看了下現有的材料,只有一口鍋為了速度快一些,陳秋秋做了一頓麵疙瘩湯。
肉切成肉末加蔥爆香,蘿蔔白菜切絲加入,炒一下,再加水。
水開時,她用謝花婷之前拌好的麵糊糊加了進去,之後再加了兩個雞蛋。
“小姑,她不會又是你又給三叔找的媳婦兒吧?還說是你和三叔的朋友。真會說瞎話。”陳秋秋做飯時,謝茂源看着陳秋秋的方向問謝花婷。
“現在又沒定下來,人家說的也沒問題。你看看她怎麼樣?很能幹吧?飯做的還是很香的。”謝花婷沒回答謝茂源的問題只是看着在她眼前有些模糊的陳秋秋忙碌的身影說道。
“放油放多了都香,浪費東西。假惺惺的,等她露出馬腳,我可是不會客氣的。”謝茂源捏了捏拳頭說道。
早上陳夏夏來時,給他們的陰影太大了。
陳夏夏剛來時也客客氣氣的,跟謝花婷說笑。
原本他們看到陳夏夏,還覺得謝花婷給三叔找的媳婦兒還挺好看的,對陳夏夏有些好奇,想要親近。
卻沒想到,他們的妹妹走近陳夏夏時,卻被陳夏夏嫌棄推開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哭了起來。
謝花婷給陳夏夏去倒水,暫時沒在,陳夏夏沒扶也沒哄,還低聲對他們說,愛哭鬼麻煩死了,到時候把他們都送走。
謝茂源扶起了妹妹,小男孩的因為妹妹被欺負就跟陳夏夏打起來了,被陳夏夏打哭了。
謝茂源這才帶着弟弟妹妹一起反擊。
“茂茂,能不能先觀察下?我聽她的聲音很好聽。”謝花婷說。
“小姑我怕怕……”一邊的小女孩抱住了謝花婷的胳膊縮在了她懷裏。
“妹妹別怕,誰要敢欺負妹妹,我就讓誰好看!”小男孩立着眉毛氣哼哼的說。
“好了,餓着肚子也不閑着。有三叔在,有我在,怎麼能讓你們被欺負?”謝花婷說。
幾個小的神色憤憤,只是沒一會兒聞着香味兒口水開始吸溜。
陳秋秋很利索的將桌子板凳擺好了,給幾個人盛了飯,拿了熱好的粗糧饅頭給他們。
“我吃過了,你們吃。我收拾下。”陳秋秋將幾人安排好,安排墩子坐下跟他們一起喝點湯,她沒有吃東西繼續幹活。
家裏有些亂,衣服還沒洗,有的衣服破了也沒補,一堆事兒。
“三叔有些不對勁兒,我叫他吃飯他說不想吃,要睡覺,摸起來很熱。”去叫謝宇梁吃飯的謝茂源出來說道。
“我去看看,你們先吃飯。”陳秋秋聽到謝茂源說的,忙放下手裏的抹布。
難怪外面這麼大的動靜,他都沒出來,是生病了。
之前就看他臉色不太好。
這人生病從來是一聲不吭的,還不愛吃藥,就愛死扛着。
陳秋秋走進去,謝茂源看着陳秋秋皺眉。
“演的這麼像,三叔會把她扔出來的!”謝茂源嘀咕了句。
陳秋秋心急擔心的樣子,謝茂源不信那是她的本意。
“秋秋去看了,你也坐下來吃飯吧。”謝花婷招呼謝茂源坐,看向房間方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陳秋秋走進謝宇梁躺着的那間房,光線有些暗,大土炕上那麼大個人躺着,一動不動,連個被子也沒蓋。
人還是之前長頭髮鬍子拉擦的樣子,只是閉着眼睛睡着。
睡著了身上還有些氣勢洶洶的味道。
怎麼就這麼凶呢?
看着他那長頭髮,鬍子,陳秋秋就想給他全剪了,徹底扒開,露出她最熟悉的樣子。
只是現在好像有些困難。
陳秋秋到了男人身邊伸手想在他額頭試試溫度,手伸出去,卻是被一隻大手一把抓住了手腕,緊閉雙眼的男人睜開了眼,在昏暗中黑眸如有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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