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嫁
陳秋秋腦袋裏閃過各種事情時,一個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在叫她。
“秋秋,聽說你摔倒了,咋這麼不小心?這活兒你別幹了,扣工分也沒關係。你先和墩子跟我回家吧。”一個聲音傳來。
陳秋秋抬眼看去,是她的二嬸馬菊葉。
這難得的和氣話聽着非常熟悉。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馬菊葉這是想讓她回去代替她女兒嫁人吧?!
陳秋秋身體虛的很,又冷又餓,也不想幹活了。
拉了墩子的手跟着馬菊葉往回走。
看着前面走着的馬菊葉,陳秋秋眼裏沒有任何感情,只是本能的身體還有些抖,眼裏透出恨意。
原來的她看到馬菊葉就戰戰兢兢的,生怕馬菊葉趕走他們,不給他們飯吃。
寄人籬下的感覺沒人比她體會的更深。
五年多前父親在修建水庫的工地意外去世,母親正懷着弟弟,早產下弟弟沒幾天也去世了。
父母一下子突然去世,她和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的天就塌了。
那時候她十二歲,是父母當成寶養大的,早早送去上學,已經上初中了,沒吃過苦,帶着還在襁褓中的弟弟不知道怎麼辦。
二叔念着兄弟情,對他們姐弟倆還是有感情的,將他們接回了他家。
陳秋秋心懷感恩,在陳家任勞任怨。
背着弟弟早起做飯,挑水劈柴,洗衣服,掙工分,風雨不休。
現在想來,她真是傻。
父母原本就有些存款的,而且當時父親是修建水庫出的意外,縣裏還給了賠償。
那些錢都被二嬸馬菊葉拿了,她還覺得接受他們是施捨,自詡是他們姐弟的恩人,將她當成他們的免費勞動力。
大概是覺得她好欺負,他們還想將她和顧家的婚事搶走給堂姐陳夏夏。
記憶里那婚事倒是沒搶走,只是留在陳家的墩子沒了!
陳秋秋一手緊緊拉住墩子,一手攥成了拳頭。
因為凍傷,只是捏了拳頭,就感覺脹痛,陳秋秋看了眼,手被凍的指頭腫了,凍瘡口裂開,滲出血。
這雙做慣了粗活,滿是傷痕的手,是這幾年的紀念。
“姐姐,墩子會快快長大保護姐姐的!”墩子可能感覺到了陳秋秋的情緒,奶聲奶氣的說道。
墩子懂事的不像五歲的小孩,跟着她總是想幫她幹活。
“嗯,墩子會很快長大的。”陳秋秋鬆開握拳的手摸了摸墩子的頭髮。
前面走的馬菊葉回頭看了眼,撇了撇嘴,面上又堆起笑,擠出了滿臉褶子。
“墩子快要長成男子漢了!年後可以上學去了。”馬菊葉說著看向陳秋秋。
陳秋秋沒說話,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馬菊葉想開條件,讓墩子去上學,讓陳秋秋乖乖答應嫁給那個陳夏夏不要的男人。
之後還會威逼利誘。
陳秋秋不想看到馬菊葉的嘴臉,只是想再驗證下,記憶里的事。
換親的事,陳秋秋自然不會答應,只是,她現在什麼也沒有,倒是可以藉著這件事談一些條件。
記憶里,二叔一家,連一向對她有些顧念的二叔,都在勸說她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說的都是好話。
什麼高工資,有文化,是幹部。
要是這樣,陳夏夏怎麼不嫁?
陳秋秋當時非常害怕,抱着墩子無助惶恐。
她還念着顧余安,對方再好的條件她也不會要。
只是面對陳家的逼迫,有種被命運掐住喉嚨的感覺。
顧家不會接受墩子過去,即使是嫁到顧家,墩子只能住在陳家。
她要是嫁給那個男人,陳家就會對墩子好,還讓墩子去上學。
不嫁的話,就把墩子送走!
她幾乎要答應了。
只是墩子被嚇的全身抽搐翻白眼,她立刻抱着墩子往村子唯一懂醫的賴爺爺那裏跑去。
她帶着墩子回來時,聽到村裡人說,陳夏夏要嫁的那個男人來過了,跟陳夏夏說的一樣,像個野人一樣,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簡單粗暴的拒絕了,不嫁妹妹也不娶媳婦兒,斷了這些可能。
陳夏夏不稀罕人家,人家也不稀罕陳家。
陳望柱不死心去找了幾次,都沒結果。
這件事根本沒成。
不牽扯到陳望柱的婚事,二叔也沒多說什麼了。
不過,陳夏夏還想嫁給顧余安,和馬菊葉想着辦法逼迫陳秋秋。
那個時候,顧余安父親有自己的顧慮,顧余安還沒有放棄她。
這樁婚事勉強保住了。
只是顧母無法接受墩子也跟着,鬧了好久。
顧余安只能將墩子送了回去,留了錢給馬菊葉,讓他們照顧墩子,他和陳秋秋定期來看墩子。
可憐的墩子,被當成了小苦力!
才兩年,就沒了!
想起墩子,陳秋秋心裏愧疚又心疼。
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會放開墩子。
老男人那麼好,他一定會願意接受她帶着墩子一起的。
他說了,她長的好看,他年輕的時候會對她一見鍾情的。
想起老男人,陳秋秋難受的心裏泛起平靜和安全感。
他給她的不僅是救命的恩情,也將她從自卑自棄自絕的泥潭裏拉了出來。
按照他說的,他身上的殘疾就是因為這個時間段的意外造成的。
她必須儘快找到他!
記憶里,陳秋秋是和他在省城A市遇到的,他現在住在哪裏,陳秋秋並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兩人是同鄉這件事。
可惜家鄉對她來說是傷心地,根本不想提,並沒有多問他。
他的名字很好聽,重名的不會多,只要她仔細打聽,肯定能找到。
不管怎麼樣,陳秋秋都要找到他!
陳秋秋在想事時,馬菊葉加快了腳步,眼神透着思量。
陳二找了大隊上的人打聽回來確認,謝老三因為犯事,受了傷,的確被停職在家,沒工作了,過不了幾天就要下放到藏區,挨餓受凍。
這是實打實的!
這回是真的被坑了!
馬菊葉想起混賬兒子的話,胸口疼的很。
“照片是婷婷給的,話都是婷婷說的,我咋知道真假。婷婷想嫁給我,我想娶她。她哥咋樣,有啥關係。就算是她瞎編的,有啥?她給了咱布票和錢,這還不好?!我不管,我要娶婷婷。不管是夏夏還是秋秋,你們想辦法嫁一個過去!不然我也喝農藥死去!”
兒子全憑一張嘴,忽悠了陳夏夏。
現在搞得村裏的人都知道了。
到頭來是假的,太難堪了!
兒子娶媳婦兒是大事,夏夏不嫁,就只能秋秋嫁了!
不嫁也得嫁!
還必須快嫁!
省的顧家那邊知道了麻煩。
秋秋最在乎的不就是墩子嗎?有拿捏的地方就好辦。
馬菊葉心狠的想着。
他們一起到了陳家。
陳秋秋沒說什麼,也沒主動幹活,如記憶中一樣,二叔蹲在院子裏的老樹下抽旱煙,陳夏夏拿着農藥瓶子在房間和陳望柱罵架,互相揭短。
馬菊葉忍着心痛,拿了一個雞蛋給了陳秋秋和墩子。
陳秋秋記憶里,她看到雞蛋受寵若驚,馬菊葉就開始打感情牌,念叨着她這些年多不容易,養活他們多艱難什麼的,給她吃給她穿,還要養不掙工分的墩子。
被馬菊葉長年洗腦,她對馬菊葉畏懼又感恩。
被馬菊葉說的,心裏難受,也覺得欠了陳家的。
這會兒,她只覺得可惡。
就是不算父母留的錢,以她乾的活,掙得工分養活她和墩子肯定比現在過的好。
看着墩子盯着雞蛋流口水,陳秋秋將雞蛋剝了,給墩子吃。
“你吃吧,姐姐也吃。”墩子吞着口水看向陳秋秋搖頭不吃,陳秋秋咬了一小口,喂到了他嘴邊,墩子才吃。
馬菊葉看着陳秋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
陳秋秋一聲不吭的還真的開始吃雞蛋了!
都不讓讓嗎?
算了,現在先順着讓她美一下。
先給點甜頭讓她嘗嘗。
“雞蛋好吃不?以後隔幾天就給墩子吃一個,墩子長高了就送去上學,好不好?”馬菊葉笑着說。
“真的?”墩子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了!”馬菊葉保證道。
墩子吃一口就讓陳秋秋也必須要咬一口,陳秋秋知道墩子的堅持也咬了一點,沒覺得好吃,只覺得有點反胃。
“媽,你在做什麼?雞蛋我還沒吃呢!陳秋秋欠了我們家的,是她該還!你快跟她說,讓她去嫁給那個野人!”陳夏夏拿着農藥瓶出來了,看到在陳秋秋和墩子在吃雞蛋,氣的藥瓶子都要扔飛出去了。
看到陳夏夏出來,陳秋秋沒胃口也咬了一大口,把剩下的給墩子吃,手擋住防止陳夏夏來搶。
墩子鼓圓了眼睛趕緊加快速度吃。
“夏夏,你給我老實點。秋秋,你別聽夏夏瞎說。二嬸跟你好好說道說道。這可是大喜事。是這樣的……”馬菊葉開始她眼也不眨的哄騙。
馬菊葉吹噓的天花亂墜的。
彷彿陳夏夏說是野人的那個男人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人物!
原本馬菊葉還想讓陳秋秋看照片的,不過陳夏夏在路上將照片撕碎扔了。
陳秋秋聽着,她不關心到底有幾分真,也懶得關心關於那個陌生人的信息,唯一比較在意的是那家人也姓謝。
她的老男人同樣姓謝。
可不是陳夏夏嚇得不敢嫁的野人。
他斯文儒雅,非常溫柔,談吐幽默風趣。
長相嘛,她遇到他時,他因為事故雙腿殘疾,臉上也有疤,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
陳秋秋陷入回憶,沒注意後面馬菊葉說了什麼,她咽了口裏的雞蛋,沒吃飽,墩子肯定也餓着,一個雞蛋根本不夠。
“陳秋秋,你到底答應不答應!你答應了才能吃,不答應吃個鬼啊!”陳夏夏在一邊生氣道。
“秋秋,你嫂子長的可漂亮了,她哥肯定不會難看的。你看,咱們這親上加親多好啊。秋秋,你說是不?”從房間裏出來的陳望柱跟着說道。
陳秋秋看着這兄妹二人,手攥着發抖。
他們統統都沒安好心!
二叔還蹲着抽煙沒說話,陳秋秋低頭看了眼墩子,他將雞蛋已經吃完了,有些噎到,正在捶打胸口。
馬菊葉還在說著什麼,陳秋秋起身給墩子倒了水喝。
“人家可是大幹部。去了他家就吃商品糧了,比顧余安可厲害。還沒婆婆要伺候。要不是夏夏這丫頭,心裏有喜歡的人,她就嫁了。”馬菊葉說。
“只要我嫁了,就能過上好日子?墩子就能去上學?”陳秋秋看着馬菊葉問。
“當然了!要是你不嫁的話,家裏給你哥娶媳婦兒就沒錢養你們了,墩子不掙工分就得被送走。顧家那邊,你也知道,是不會要墩子的。”馬菊葉保證道,順便威脅陳秋秋。
“墩子不要離開姐姐!”墩子害怕的拉住了陳秋秋。
對於墩子來說陳秋秋就是全部依靠。
“乖,姐不會離開你的。”陳秋秋攬住了墩子拍了拍他看向陳二叔。
“二叔,那人真是比顧余安好?你也想讓我嫁?”陳秋秋問二叔。
“嗯。”陳二叔抽了口旱煙悶聲回答了句。
“好,我信二叔。不過,我有條件。”陳秋秋說。
二叔的肯定的態度,和記憶重合,也徹底斬斷了她和陳家的那絲關係。
換親的事左右沒成,可以暫時答應他們換點東西。
陳秋秋要吃飽了,拿到錢,帶墩子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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