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走投無路 1
聽着陳玲玲痛哭，高哲的心裏也很難受，可他仍然逼着自己僵直身子，不予理會。在世上，每個人都是不能夠隨心所欲生活的，酸甜苦辣咸湊在一起，才可以拼裝出完整的人生。玲玲自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缺少的就是挫折教育……其實，遇上挫折，躲到無人處哭上一場是很好的發泄。感覺到陳玲玲哭累了，爬到身後給自己解開了繩子，高哲深吸了口氣，咬着嘴唇，卻依然沒有回頭，只是默默地用手按摩着酸痛的肩膀和脖頸。“高哲，對不起，我讓他們把你關起來，只是不想你去送死——我不想讓你死——”猛然間，玲玲從背後抱住他，像是怕他高哲會突然消失一樣，一面哭一面將他抱得緊緊的。高哲，你就作孽吧！動也錯，不動也錯，高哲被玲玲的哭攪得心緒不寧，鼻子也漸漸泛酸，越發從心底里厭棄搖擺不定的自己來。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捱不過玲玲的情深意切，高哲的心軟了下來，轉過身將滿臉淚痕的陳玲玲攬在懷裏。
哭夠了，陳玲玲才從高哲的肩膀里掙開，她站起身來，一把抹去臉上的淚，強迫自己將氣息平穩下來，恢復玲玲小姐往昔的鎮定與從容。調整好情緒，陳玲玲幽怨地看了高哲一眼，轉身將門打開。門一開，梅捷便帶人直衝進來。“玲玲，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梅捷看到玲玲哭得紅腫的雙眼，目光掃過跪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的高哲，不由得心火上涌，立時伸腿踹了高哲一腳，將他踹得摔倒在地。“是他又欺負你了吧？”她上前一腳踩住高哲的胳膊，想替陳玲玲出頭。看梅捷有些衝動，也怕高哲與她們的芥蒂越來越深，陳玲玲忙拉開她，說高哲並沒有欺負她，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父母雙亡，有些難過罷了。這邊說著話，她又轉身用玲玲小姐該有的命令口氣讓手下人去給高哲準備吃的。
高哲確實餓了，但卻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叫住想要離開的梅捷和陳玲玲，向她們問詢小龍蝦的情況，並要求讓他們倆待在一個房間裏。梅捷爽快地同意了，可玲玲卻不點頭。在外人面前，陳玲玲已不再是剛剛哭得孤苦無依的嬌弱形象，整個人漠然得讓高哲覺得陌生。她說高哲，我不能把你和小龍蝦關在一起，你也別總惦記着小龍蝦，他和你的緣分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長！高哲早已從玲玲和梅捷的話里猜出她決定讓小龍蝦替自己承擔掉一切罪名，縱然除掉龍虎兄弟這事大部分都是小龍蝦所籌劃的，可他高哲不能為了自己活命而棄小龍蝦於不顧，他可還記得當日他被那個“全叔”抓住折磨生不如死的場景，他自認為足夠堅強，但每每想起來心裏還是打怵。而小龍蝦的體質本就不好，根本就受不了那麼殘酷的刑罰！況且，這一次，他們想要的是他高哲的性命，肯定遠不止毒打施虐這些手段！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能害小龍蝦！於是，他看着一臉堅決的玲玲，輕聲反駁說，玲玲，你若是以為我和小龍蝦的緣分不夠長，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從某種意義上，小龍蝦不只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兄弟——你說，我怎麼會放任我的兄弟為我死而無動於衷呢？他的語氣淡淡的，並不激烈，可陳玲玲的面色卻被他的話嚇得慘白，她用手指着高哲，想罵出點什麼來，可不知怎的，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失神落魄的她才在梅捷的拉扯下腳步踉蹌地走了。
或許是因為高哲的決然嚇到了陳玲玲和梅捷，不過一個鐘頭的時間，梅捷就把五花大綁的小龍蝦帶到了高哲的房間。然而，鬆綁過後的小龍蝦面對高哲卻一反常態的沉默，看高哲親熱地招呼着他喝酒吃飯，他應了一聲，走到高哲旁邊，坐下，“哲哥，玲玲小姐都跟我說了！”縱然高哲不願意讓小龍蝦替自己頂罪，但陳玲玲卻仍堅持這是一個好的辦法，於是，在把小龍蝦送來見高哲之前，她跟小龍蝦單獨見了面，分析了高哲眼下的處境與形勢，並將她的想法坦白得說了出來。小龍蝦亦是聰明人，頂罪的事不用陳玲玲把話點透就已然明白。說實話，如果頂罪的當事人不是選擇了自己，他也一定會認為這是個好辦法，只是，再公正客觀的人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也會出現自私的念想，他當然也不例外。不過，當陳玲玲說出此次危機的源頭就是因為高哲殺死了龍虎兄弟的時候，小龍蝦的心便亂了，至於龍虎兄弟是怎麼死的，他小龍蝦可是最清楚的，所以他打從心底里覺得對不起高哲，畢竟，這禍端是他小龍蝦引起的，隨後，又聽說高哲拒絕了陳玲玲的提議，並警告陳玲玲不許打他小龍蝦主意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動。再想想，如果從兄弟義氣的角度考慮，他代替高哲也不是不可以的。此時，看高哲搖頭否定這個提議，態度自然而坦蕩，毫不做作，小龍蝦立時做了決定，低聲說，“哲哥，雖然我不想讚揚玲玲小姐，但不得不說，這是個好主意！”他逕自端起桌上的酒杯，往高哲手裏的酒杯上一磕，然後，一揚手，“如果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小龍蝦願意為你去死！”說完話，他一仰脖，將那杯酒全都灌了下去。
“不行，我不願意！”高哲看小龍蝦繼續倒酒，連忙奪下他手裏的酒杯，正色道，“我高哲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你匆忙介入的後果很可能是救不了我卻陪我一塊死，想想我們兩個人都栽在這個事兒里太不明智了，你要活，並且要活得好好的！活着，就有希望！”看小龍蝦搖頭，高哲放下酒杯，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還不知道吧，之前龍虎幫進行毒品買賣的上家不是別人，正是害死小馬哥的四眼文，而你得為小馬哥報仇，還要為我報仇，不管怎麼樣，沒報仇之前，你都不能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看小龍蝦對四眼文與龍虎幫的關係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曉此事，高哲的話音不免一滯，即便他知道立場不同，對待事物的態度亦不會相同，他不能也沒有資格怪罪小龍蝦隱瞞此事，心裏卻也難免閃過一絲不快。於是，他悶悶地說，小龍蝦你什麼也不要說了，這件事與你無關，我會想辦法讓玲玲放你走！你放心，有玲玲保護我，那些人是不會輕易動我的——話是這樣說沒錯，可連高哲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人”究竟都是什麼樣的人？會不會買玲玲的賬？這些話與其說是為了勸說小龍蝦，倒是更像是在安慰高哲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