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乳科鬼見愁7
第七章甲乳科鬼見愁7
喻蘭洲最後說的那句話在彭鬧鬧腦子裏一直散不去。
她沒跟他一塊回家,沒去玩貓,扔垃圾的時候瞅着對面黑色大門老半天,抿抿唇,沒再順手幫忙扔垃圾。
喻蘭洲第二天出門瞅瞅對面的貓貓頭腳墊,提着打了手術結的袋子下樓。
這天換了個護士隨他門診。
彭鬧鬧坐在護士站里辦住院手續,被錢護士一通嘮叨:“那麼好的機會給你你不要,剛沒看廖小華美上天了都,你說你怕什麼啊?昨兒不還揣着糖要給喻主任么?”
小姑娘不吭聲,抿着唇盯着電腦,難怪有人說要離偶像的生活遠一點,她那麼喜歡的學長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喻蘭洲變成醫院裏最常見的那種大夫,見慣了生死,一顆心麻木得像塊石頭,他們可以很從容地跟病人談話,不在意對方的情緒,甚至把自己的情緒投射到對方身上,最可怕的是,他們能很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病人。
她不想親眼去見證,那對她來說太過殘忍。
這件事她對誰都沒說,包括彭靜靜。日子一天天劃過,病房的每一天都是忙碌充實的,她跟於小寶混成了鐵瓷,跟於小寶的單戀對象田護士也成了好朋友,她接收了很多掛了喻蘭洲的門診號住院時安排進陳大夫組裏的病號,病人們弄不清為什麼中途要換組,病房裏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很快他們便知道了,都慶幸自個沒落喻姓大夫手裏,開始期待自己能在陳大夫的治療下快點好起來。
她也接過喻蘭洲打到病房的電話,還有一次被護士長派去門診送東西,聽小寶說喻主任的官司調解未果,即將再次開庭。
她不知道抽屜里的那疊資料是什麼時候被拿走的,倒是見到喻蘭洲在某一天穿着那身黑色西裝回到病房,那一天,有個乳腺癌的病人自殺了。
人送到積水潭急診,既往病史一說,消息就傳了上來,大辦公室和護士站都在小聲議論,也是巧了,幾個領導都不在,喻蘭洲把事情聽完轉身進了醫生值班室,他沒穿白大褂,待在外頭不合適,於小寶亦步亦趨跟着,也不知道在護什麼。
錢護士刷開電腦一瞧:“咦,這人還約了明兒來靶向的。”
彭鬧鬧湊頭去瞧,這是喻蘭洲的病人。
她去倉庫拿東西經過值班室,看見喻蘭洲整整齊齊坐在桌前,襯衫紐扣都沒松一顆,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桌面。小姑娘在倉庫里費了些時間,驀地聽見外頭砰一聲巨響,伴有碎裂的聲音,倉庫和值班室挨得近,她拔腿往外跑,除了於小寶,她是第二個看見的——
看見喻蘭洲砸了剛才坐的椅子,順帶掃下了桌上的幾個玻璃杯。
彭鬧鬧扭頭朝護士站尋去,錢護士手裏還捏着座機電話,也是愣着的,喃喃:“人沒了。”
於小寶壓根不敢靠近半步,跺着腳瘋狂給邱主任打電話,嘴裏叨念着:“完了完了……”
那只是喻蘭洲許許多多病人中的一個,為什麼他會這樣?
一直沒有脾氣的人,為什麼生氣到控制不住自己?
小姑娘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震得整個人發虛,默默瞧着那道黑色背影,他一直筆挺的脊椎此刻微微彎曲,低着頭,後頸一枚血紅的小痣,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肩膀因為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沒人敢靠近,唯有她。
她做的,是輕輕把門闔上。
她朝他走去,先把那張椅子搬開,然後蹲在他腳邊,徒手撿起一塊碎玻璃。
喻蘭洲的眼瞳動了動,瞧着腳邊的女孩,她正抬頭,一眼撞進他眼裏,此刻他的眼中有很濃烈的東西,瞧着比平時有人氣。
小姑娘倒是鎮定,指指旁邊能下腳的地兒軟乎乎跟他說話:“你過去點,我收拾收拾。”
喻蘭洲沒動,直勾勾看着這個躲了他好多天現在又巴巴兒貼上來的女孩。
他說:“你出去。”
彭鬧鬧聽是聽見了,卻沒順着他,低頭把大塊的玻璃捏到一旁,怕他傷着腳。
這會兒,於小寶搬的救兵到了。
邱主任一聲蘭洲啊,彭鬧鬧看得分明,喻蘭洲眼裏的東西瞬間暗了下去,無影無蹤。小老頭滿臉的擔心,踏進亂糟糟的休息室,拍拍肩膀,將人帶離病房。
護士長關上門,和彭鬧鬧兩人把裏頭收拾了。
於小寶去領了張新椅子。
沒誰埋怨過。
只有護士長嘆了口氣:“小喻是個可憐人。”
於小寶還是沒緩過來:“差點把我嚇尿了,他這也炸的太晚了。”
彭鬧鬧跟聽天書似的,一會兒瞅瞅護士長一會兒瞧瞧於小寶,嚅囁着:“喻主任為什麼生氣啊?”
於小寶和護士長一對眼,護士長輕輕點了個頭,寶大夫摸摸鼻子:“喻主任的女朋友也是乳腺癌,自殺走的。”
彭鬧鬧:“……”
“他人在國外被瞞的死死的,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彭鬧鬧:“……”
“你來內天,整整三年。”
、、、
於小寶說:“邱主任讓我多看着他點,怕他出事,這三年,他一直很穩,可我感覺他快綳不住了。”
護士長:“我從頭到尾沒見着小喻有什麼不對勁,相反,他好像比誰都容易邁過去,那麼大的事,就再也沒提過,他出國前還愛笑愛鬧的,後來話都很少,什麼都沒放在心上,都不在意,要不是老邱押着……”
“邱教授對他期望很大的。”
“是。”護士長點點頭,“聰明的人容易鑽牛角尖,老邱就怕他走歪路,不過小喻自個也爭氣,沒浪費老邱的一番苦心。”
彭鬧鬧總覺得在喜歡的學長和如今冷漠的喻主任之間少了一塊重要拼圖,這一天,她終於知道了背後的故事。
晚上,彭鬧鬧提着一袋貓零食站在喻蘭洲家門口,早先上網給買的,也不知道小三花的口味,每樣買一點兒。幾次想敲門,想問一句:“你還好么。”
可到底是沒能成功,那樣的事,輕飄飄一聲問候,太過隨便。
袋子掛在門把上,小姑娘懨懨兒退回去。
一整晚都在想,想三年前的喻蘭州和三年後的喻蘭州,人的際遇真的很難說,她打小順風順水長大,人生最大的挫折不過是無數次的減肥失敗,而有些人則經歷了滄海桑田。
在她看來,傷心了就要哭,難受了就要說,開心了就要笑,幸福了就要好好珍惜。那些沒哭出來的傷心、沒說出來的難過是心裏的毒瘤,剮的時候非得傷筋動骨。
彭鬧鬧玩着手上的創可貼,今兒掃玻璃的時候不小心劃開了口子,有點兒疼。玩着玩着慢慢閉上眼,睡夢中還長長嘆了口氣。
、、、
這真是個多事之秋。
轉天,有個視頻被發在了專業論壇上,視頻里喻蘭洲正和自殺的病人說話,病人掩着臉啼哭。
沒多久,這個病人就死了。
這帖子一下成了紅帖,標題也很勁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彭鬧鬧沒有逛論壇的習慣,還是聽見於小寶罵娘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加上他最近官司纏身,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
於小寶拉着彭鬧鬧問:“你信嗎?你也不信對不對!”
可小姑娘掙扎了半天,耷拉着眉眼,沒吱聲。
於小寶不敢相信,鬆開她的手:“大彭?”
小姑娘實話實說:“內天我去送資料,正巧瞧見他們在說話,內個病人哭的特別厲害……”
她已經見過很多次了,喻蘭洲說話不留餘地,冷漠無情,他在她面前放棄了那個老太太。
彭鬧鬧心裏悶悶的,下樓買創可貼,她要粉紅色有貓貓頭的創可貼,醫院小超市裏有,可老闆進貨去了,她就捧着臉蹲在地上等。看見一雙熟悉的鞋從身邊經過,男人徑直進了櫃枱,拿走一包香煙,咔嚓點了火,熟門熟路掃二維碼付款。
他在一蓬白霧中瞧着門口的矮蘑菇,小姑娘也瞅着他,末了走過來,兜里摸出一顆糖,手攤開,讓他拿。
她說:“你別抽煙,吃糖吧,糖甜,煙臭,越抽越苦。”
她真的很不喜歡抽煙的喻蘭州。
她沒想到她也會有不喜歡喻蘭州的時候。
喻蘭洲沒要她的糖,目光移開,一不小心瞧見她手上的傷口。內個位置肯定不是掰瓶掰的,想起昨天她蹲在他腳下把玻璃片撿走,男人摸出手機又掃了一次,付了一包創可貼的錢。
他看着彭鬧鬧拿起有貓貓頭的那盒,翻來覆去瞧,平時嘰嘰喳喳的小姑娘這會兒安安靜靜,叫人不習慣。
“你也覺得是我?”喻蘭洲彈了彈煙灰。
彭鬧鬧低了頭。
只聽他刺了句:“上回不是說相信我么?”
叫小姑娘瞬間紅了臉,像被誰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也沒在意,又回到了從前那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彷彿昨兒突然崩潰的不是這人一樣。
見他要走,小姑娘問了聲:“你去哪兒?”
“院長辦公室喝茶。”他最近見院長的次數太多了,還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走遠了,彭鬧鬧還立在那兒,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她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論壇的帖子很快被刪掉了,但議論並沒有停止。
於小寶因為這事和彭鬧鬧不親了,兩人好幾天沒一塊嗑糖,是小田護士攢了個局,拉着兩個彆扭小鬼一塊去食堂吃飯,別人遞台階於小寶就接着,何況這是小田護士。
於小寶對彭鬧鬧說:“我來內年沒少給陳大夫跑腿,他給我五塊錢讓我帶份飯,你見過五塊錢的盒飯么?這兒特么可是北城!可人就是只給五塊錢,我敢說什麼?我一沒工資的小實習每月倒貼他伙食費,我什麼事都沒為喻老師做過,可我特么手上有用的本事都是喻老師教的。”
“我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人。”於小寶看着彭鬧鬧,也覺得大老爺們說這個忒肉麻,說完低頭扒飯。
彭鬧鬧什麼都吃不下,她不願意相信可她看到的事實就是這樣。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第一時間無條件衝出去維護學長的那個女孩,她開始和所有人一樣去評判他,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田護士桌下踢踢於小寶,寶大夫耿頭耿腦又說一句:“我以為你一直是站他這邊的。你以為怎麼這麼巧就被人拍到?又是誰傳到網上的?他不好了誰能受益?科里有人偷着樂呢!”
彭鬧鬧被懟得沒話說,耷拉着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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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沒有女配,我發現我經常寫沒有第三者的故事,全是兩個人之間的磨合,希望你們會喜歡~~~
貼着貓貓頭創可貼的彭胖胖:QAQ小寶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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