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沈況回到國公府的時候是帶着傷的。
按着肩背的傷口,跌跌撞撞地到了懸壺室的院門,輕輕叩動。
夜裏的後山陰森冷寂,蘇澤恩一個人縮在床榻上,心裏越害怕越是能回憶起沐十一平日裏給他講的鬼怪故事。
沐十一出去為閣中事物奔走,只留他一個人在這裏,隨時接受沈慕的調遣,為喬湛診視傷口。
同沐十一在一起之前的日子也是他一個人這樣過來的,怎的他只離去了這幾天,自己便嬌氣起來了?
正逢院門發出聲響,他渾身一抖,顫顫出聲,“誰啊?”
“澤恩。”
傷口還在不停地滴着血,沈況知道蘇澤恩向來膽小,沉聲低語。
從小在沈家兄弟身邊長大,蘇澤恩最崇拜的就是武藝高強的沈家大哥,自然一下就能聽得出來沈況的聲音。
“大哥,我這就來。”
喜滋滋地應了一聲,蘇澤恩披上一件外袍,像小兔子一樣跳了出去。
還未打開大門,憑藉醫者的直覺和超凡的嗅覺,蘇澤恩便聞到了一陣刺鼻的血腥氣。
竟然有人能夠傷到沈況?
手腳麻利地打開大門,幾乎是在瞬間,沈況的身體就砸在了蘇澤恩的懷中,重得蘇澤恩直翻白眼。
“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
用力攬住沈況寬厚的肩膀,蘇澤恩摸索到沈況遞給他的一樣物件,也未在意,伸手便接了過來。
感覺手感很陌生,又很邪門,便好奇地看了一眼。
這一看,蘇澤恩險些當場去世。
他的手中捏着一個布袋,而那布袋勾勒出的形狀,是一顆人頭。
蘇澤恩驚得魂飛魄散,又不敢發出尖叫,只能咽下口水拖着沈況走回百草廳,將他扛上床榻,先餵了一顆補氣丸。
心有餘悸地把手上的布袋放在門邊的角落處,蘇澤恩掀開沈況的鎧甲查看他的傷處。
一道半尺長的劍傷從沈況的右胸前延伸至左腹,滲出的血液將鎧甲都盡數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傷口周圍已經有些發黑,想是砍在他身上的劍定然淬了毒。
沈況眉頭緊蹙,一聲不吭,身為久經沙場的大將軍,這種傷口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將那人頭,好生保管……”
唯一不放心的便是那辛辛苦苦得來的人頭,沈況握住蘇澤恩的手腕,低聲警告着他。
“好的大哥,我去將它藏好。”
蘇澤恩拿開沈況桎梏住他的手掌,垂眸看着手腕上的一圈新鮮淤痕,乖順地點點頭。
給沈況包紮好了傷口,蘇澤恩提着布袋走進內室,壯着膽子偷偷打開一個小口,朝着裏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七魂便丟了三魄,袋子裏的人頭竟然是沐辰!
沈況竟然殺了當朝皇子?
這沐辰封王多年,靠着當今聖上的寵溺,為非作歹卻從未被處置過。
最近傳言說他要對阿湛動手,大家對這事正發愁的時候,沈況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將沐辰的項上人頭帶了回來。
此事還是要找到沈慕去商討一下,畢竟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聖上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到那時,整個國公府恐怕都會遭遇到滅頂之災。
“澤恩,你不用怕,無事的。”
沈況昏昏沉沉躺在那裏,也能將蘇澤恩一顆膽小如鼠的心看得通徹明白,出言安慰他。
“怎會無事,這可是……”
說到‘慎王’兩個字,蘇澤恩不由放輕了聲音。
“自有人願意認領這等好事。”
拍拍身上乾涸的血跡,沈況的精神恢復了不少,眸光在月色中隱隱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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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被殺已將近半月有餘,卻仍舊被捂住沒有放出消息。
江揚城最近來了許多異國之人,還有不少遞了名帖到國公府,聲稱欲與桃花閣做點生意。
沈慕近日吃了不少蘇澤恩珍藏許久的小藥丸,加上勤於溫習內功心法,內力已經達到了往日的六成,狀態倒是比面色紅潤的喬湛還要好上一些。
靠在湖光廳中等待來自他國的生意人進門,沈慕握住喬湛的指尖細細親吻着,時不時蹙眉朝着喬湛低語。
“這麼久以來我還沒有出府,聽他們形容江揚城來的這批人與岑溪國的着裝極為相似,怕是岑溪的王子要有一番動作了。”
喬湛抬指捋順沈慕飄動的額發,認同地點點頭,“看來我們手上的這個大麻煩,要有人當做禮物端走了。”
正說話間,阿福引着兩個身着華服的高大男人邁進水木清華的院中。
那兩個人的眼神極為深邃,眸光凌厲,即便如此穿着,也實在不像是商人。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個紫衣男人,他的視線令喬湛極不舒服。
反感地向後靠坐,喬湛抱胸隱於沈慕左後方,將自己下意識流露出來的敵對眼神藏匿好。
“蕭老闆遠道而來,沈某不曾迎接遠客,還望寬恕則個。”
沈慕也注意到了蕭朝盯着喬湛甚為露骨的目光,雖心中不悅,但仍舊將情緒隱藏起來,畢竟正事要緊。
“沈盟主言重了,”蕭朝的視線從喬湛的面上不舍地移向沈慕的臉上,抱拳一笑,“在下既是想與沈盟主做成這筆生意的,那我們便是朋友了,自然無需客氣。”
沈慕伸手示意二人落座,這才命侍女開始上菜。
“兩位今日來了沈府,定不會讓你等空手而歸,”沈慕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只是你們要的東西,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想要……”
“錢不是問題。”
蕭朝一聽有人在同他搶,緊張的情緒瞬間暴露了幾分,急忙恢復到正常的表情,卻為時已晚。
沈慕瞭然一笑,眼神示意身側的喬湛,目光微垂着點點頭。
喬湛施了一禮,從桌上起身,須臾間便消失在了幾人的視野之中。
時值夏日,沐辰的項上人頭本早該腐爛發臭,可沈府向來有着存放反季果蔬的冰室,在那冰室里保存了不到半月,竟毫無變化。
蕭朝半闔眼皮兒,微微側頭,身後男子便迅速起身,從喬湛手中接過了木盒。
“七皇子不用驗下貨嗎?”
東西到了他們手裏,沈慕便輕笑着開了口。
蕭朝對於沈慕知道他的身份也並未意外,如若堂堂桃花閣主連這點消息都打探不出來,那這單生意,他也是斷斷不敢與他做的了。
而此時他將這件事點出,便是在警告自己,之前在信中答應他的事了。
“既然沈家助我岑溪報得大仇,待到沐蘇遇險之時,我蕭朝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蕭朝的眼神在喬湛的身上飄忽不定,一雙丹鳳眼中閃着精光,令人不適。
“還有一事,在下想請問沈盟主,這侍衛乃是沈盟主的暗衛?”
“他是我的……”
“回七皇子,無論是什麼,都是我們閣中之事了,與我們之間的交易無關。”
喬湛打斷了沈慕的回話,手指在身後按下了沈慕正要摟住他的手腕。
他實在不想讓沈慕娶了男妻的事情傳到別國之中,這會讓沈慕的名聲蒙塵,他不願意。
蕭朝眸中的欣賞之色越發明顯,不禁笑道,“沈盟主有如此得力的手下,怪不得這桃花閣日益壯大,難逢敵手。”
喬湛未予置評,垂眸立於沈慕身後,眼中情緒甚是不悅。
在堂下坐着招待客人,夫夫二人將不苦放在了懸壺室留給蘇澤恩照看。
不苦離了爹親的懷抱,很快便哭着要離開,手腳踢打着不堪一擊的蘇澤恩。
實在難以忍受這樣的暴擊,蘇澤恩只能抱着小崽子從懸壺室中出來,口中念叨着。
“不知好歹的小東西,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嚷着想要讓蘇伯伯抱抱?你倒好,還沒抱多久就不幹了,沒良心,你還是我接生的呢……”
不苦呲着一顆小牙,喜滋滋地啃在蘇澤恩的臉上,“咦——”
蕭朝還未離去,便聽到院門口傳來奶娃娃的聲音,不由好奇地朝院外看去。
“沈兄,我怎麼聽到有稚童的聲音?”
怕打擾了沈慕和喬湛所商量的要事,蘇澤恩只抱着不苦站在水木清華附近,讓他感覺在熟悉的生活環境內,可能會好一些。
然而這小東西精明得很,彷彿聞到了自家爹親和爹爹的味道一樣,在來的路上本已經不怎麼哭了,結果到了門口反倒開始加大音量放聲大哭起來。
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偏要將爹親從院中逼出來。
沈慕倒沒在意,只是揪心於不苦哭得過於傷心,恐會哭壞了身子,放下筷子站起了身,“是我的小兒子。”
聽到不苦聲音的瞬間,喬湛便如坐針氈,手指在身側蜷起又鬆開,極為心急,想要出去將幼子攬入懷中好生安慰。
又無奈因着這令人生厭的七皇子蕭朝,他並不敢隨意將自己與不苦的關係暴露在人前。
蘇澤恩還算聰明,沒有抱着不苦不管不顧地走進來,仍舊守在門口的位置來回徘徊,口中哀求着嚎啕大哭的小祖宗。
蕭朝已經聞聲走了出來,視線落在了不苦那與喬湛如出一轍的瑞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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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對着阿湛蠢蠢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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