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愛麗絲失敗太多次了，渴望新的開始，可那些頻繁又短暫的失敗，總在反覆提醒着她：

拋去了公主的光環，沒有了優越外貌帶來的便利，她什麼也不是。習慣了站在耀眼中央的她，居然瑟縮地面對新一個挑戰，有點不敢上前應對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匆匆地留下一句：“我臉有點油，先去洗把臉。”

冰冷的水頻繁地拍打在她的臉上，她細嫩的臉部肌膚越發冷白，像極了冬日掛在枯萎枝幹上的白雪。

白雪……

她想起了母后臨終前一天說的感嘆。

“愛麗絲，雖然母后老是說你哪裏不好，讓你改，但我經常又在盼着，盼着你永遠不用改，永遠沒人有資格能夠逼着你改。所以，如果不改也可以好好活着，不改也可以的。母后難道不想和你最愛的父王一樣，只用寵着你嗎？讓你對我只有好印象嗎？所以我也是盼着你不改的。但是……但是……”母后掙扎着拉住了愛麗絲的手，“遇到難以避免的挫折，還是改動吧，那其實真的也是一件好事。”

母后顫抖的話猶在耳側，愛麗絲的眼睛睜得很大，她在看清水裏那個受盡挫折的自己。

她好像真的要改了。

但是呢，

【那其實真的也是一件好事。】

對，她會反反覆復地告訴自己，那也是一件好事

愛麗絲鼻子酸到無法呼吸，眼眶裏面已經蓄滿了迷茫和焦慮的淚水，可是她憋着不哭，不斷吸着鼻涕，不斷張口呼吸。

反正不管變成樣，都是為了更好地活着，這就夠了。

她敏感地聽到了腳步聲在靠近，她毫不猶豫地把整張臉都埋入水中，在水中睜大了眼睛。

這樣有種幻覺，這樣彷彿能洗掉她的眼淚。

水中憋了幾秒，她重新仰頭，雙手放在臉盆的邊緣，滿臉濕潤，水滴不斷往衣服上掉。可她卻身姿挺直，下巴微微抬起，比雪還白的皮膚如同面龐一樣冷若冰霜，她在冷漠地看着靠近的比爾。

此時此刻的她絲毫沒有狼狽的樣子，反而好像她是在身處某個晚會上，與比爾遙遙相對，隔閡地給了比爾一個毫無意味的眼神一樣。

比爾愣住了，那明顯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才皺眉問愛麗絲：“你哭了嗎？現在還是才剛轉春天，你這樣折磨自己，想感冒嗎？”

他沒有立刻去幫愛麗絲拿乾燥的衣物，而是一邊定定地看着愛麗絲紅腫的眼睛，一邊等着答案。

愛麗絲沒心情和他說話，也定定地看着他，比爾便只能先開口說道：“你不想賣鍋子直說就可以了，不用一個人發泄，你真的不能這樣任性下去了……”

他語氣放軟了，可是愛麗絲也沒覺得有多溫暖。

他還算照顧愛麗絲，有時候給愛麗絲擦屁股，也不碰愛麗絲，只用行動幫她良多，可是愛麗絲就是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他本性是一個極度冷漠的人。

愛麗絲抖了一下，眼眸微動，忽而幽幽地看着他，乾巴巴地說道：“我冷，冷得走不動了，你能幫幫我嗎？”

他嘆了口氣，開口道：“我是看你可憐，再幫幫你，下次你多靠你自己吧，我找鍋子也不好找，你收拾好，有問題問我，第一天我陪你去賣鍋子。”

愛麗絲就知道他會幫忙，故意那樣子說話的。

極度冷漠又怎麼樣，可他是這樣處事的，每天當一個嚴厲的好人，所以多點幫她做事吧，畢竟她出門也不是光是為了她自己，也是在幫他賺錢啊……

咦，等等。

說冷到無法動彈的愛麗絲忽然健步如飛，幾步上前拉住了正要幫她的比爾。

“比爾，”她面色陰沉地問道，“有件事情我們必須說清楚，要是到時候我出門賺錢了，我們怎麼分我賺的錢？”

她着重強調這錢是她賺的。

比爾詫異地看了她幾眼，覺得她奇妙又好笑：“你先賺錢再說吧，那麼快就考慮分錢的事情……”

“不行！”愛麗絲打斷了他，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瞪着他說道，“我們必須得現在說清楚！”

她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好人，現在淪落成這個樣子，更是自私自利，當然要確認好自己能獲得的利益，絕不想打任何的白工。

之前忘記說這個實在是頭腦傻了，不過之前她也不賺錢，所以現在才說也不吃虧。

比爾看她那斤斤計較的樣子，低笑一下，不在意地說道：“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身份還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否認這些，必須得給我錢。以前你身為公主，應該也不會管錢吧，錢被你拿着，到時候被人騙光了也不知道，所以錢我幫你管着，你想花錢的時候再找我，我有的話會給你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行。你當我傻子嗎，全拿我的，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我寧願被騙光一次，重頭再來，也不願以後的錢都歸你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愛麗絲堅決抵制。

她傻了才把錢給比爾，比爾說得好聽，誰知道錢到他那會不會全部吞掉，一分都不留呢？

愛麗絲還以最大的惡意猜測：他過得那麼慘，也不一定是外貌的原因吧，要是能好好省錢，起碼也不至於到處流浪靠賣唱乞討啊。

兩人爭來爭去，沒有個結論，比爾估摸着時間過去很久了，總算後退一步：“好吧，我最多拿房租錢和飯錢，房租費用是按照市場價來，可以了吧。”

愛麗絲緊張地盯着他的嘴巴一動一動，直到確認自己聽懂了又理解清楚了，才鬆口氣。

比爾應該是真的不指望她能賺錢，所以才這樣輕易地鬆口，愛麗絲高興了一點，更保險地說道：“你真好，我們這兩天去找個見證人，一起簽下這份規劃協議吧。”

比爾嘴巴張了張，嗤笑地說道：“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啊。”

愛麗絲假笑：“我現在只相信寫清楚的承諾與人證了，不然怕你像我的生父一樣，怎麼對我由他說了算。”

比爾頓了頓，點頭算是同意了。

解決好了，愛麗絲不再糾纏他，終於興高采烈地跑去換衣服了。哪怕換衣服的時候她咳嗽了好幾下，她也幸福得精神奕奕。

戴上頭巾，抱住了臉，她跟着等了很久的比爾出了門。

比爾迅速在最繁華的街道旁給她找了個位置，把包着鍋子的布料鋪在地上，認真地擺好鍋子，然後拉着愛麗絲坐下，湊在她耳邊教她如何做生意。

他的聲音比較粗啞，正常聽的時候比較難聽，但低聲的時候，卻有種莫名的優雅。愛麗絲於是聽得更認真了。

他講解完畢，就示意愛麗絲開始。愛麗絲帶着頭巾，根本不怕丟臉，於是按他說的，大聲吆喝，他聽了還誇讚愛麗絲的聲音清晰又好聽呢。

愛麗絲得意極了，覺得自己今天肯定能賺錢。

可吆喝了半天，一個來看的都沒有。

想得越好，失望也越大。

“為什麼會這樣？”愛麗絲委屈地問。

“着什麼急呢，有時候兩天賣出去一個也不錯了，賺錢要是那麼容易，我早就成富翁了。”比爾毫不在意地說道，“我看你也有那個架勢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先走了。”

他步履匆匆地離開，愛麗絲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知道他應該是又去賣唱乞討了，不然他們會沒錢花的。

思及他剛剛低聲說話時有點沙啞，愛麗絲快步跟上，拉住了他，在他詫異的神色中，專註地說道：“我剛剛聽你聲音不對，你今天結束賣唱后，就去按我的藥方去藥房買葯吧，我的葯是請了最好的醫師制定的保護嗓子的藥方，對你肯定有效。”

小公主很少關心人，沒想到關心人的樣子居然是一板一眼的認真樣子。

比爾望着愛麗絲，喉頭又動了動。

愛麗絲沒等他回答，就又回賣鍋子那邊了，見人就吆喝，一副非常熟練的樣子。

比爾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才繼續走掉。

……

比爾的話算是給了愛麗絲定心丸，愛麗絲難得耐心地等待她財富的到來，可這耐心在看到賣杯碗碟盆的后就截止了。

那個人很晚才到，也是個女人。

女人也沒費力吆喝，只是把杯子都放在地上，旁邊也放了幾口大鍋，然後坐在一張椅子上，一邊慵懶地梳頭，一邊笑着和上前的客人介紹商品。

愛麗絲眼睜睜地看見她賣了一口鍋子！

哦天，沒有半小時，又賣掉第二口了！

可這個女人坐下來都沒有兩小時！

愛麗絲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那女人感受到了愛麗絲的視線，看了一眼全身包裹的愛麗絲，不感興趣地撇開眼，看了下愛麗絲的鍋子，才感興趣地勾起嘴角走近愛麗絲。

她五官一般，但是她攏了攏她茂密迷人的長發，那動作、神態慢條斯理的，有些甜美。

“喂，你到別地賣行不行，我一直在這賣東西的，顧客都認準我了，不可能買你的鍋子的。”她看似好心地提醒道，但是卻是在驅趕賣跟她有重疊商品的商人。

愛麗絲力氣小，不可能在沒有比爾的幫忙下挪動攤位的，也看不慣這女人霸佔一條街的樣子，所以她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故意天真無邪地說道：“謝謝姐姐提醒，不過我還是先賣着再說吧。”

那女人也不指望一開始就能成功勸退，她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笑了笑，露出整齊好看的牙齒，又說道：“我只是提醒一下，怕你浪費時間。”她給了愛麗絲又一個親切的微笑，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溫柔地說道，“今天我心情好，再提醒妹妹一下，你戴得那麼嚴嚴實實的，也是阻礙顧客腳步的原因。你就算長得不好看，露出臉給顧客乾淨的笑容，也比蒙臉好。”

愛麗絲猶豫地摸着自己的面紗。

女人看她那副踟躕的樣子，心中更覺得愛麗絲應該是個醜八怪，更是暗暗催促道：“你應該是頭回做生意的吧，我之前沒見過你。今天我是真的好心才告訴你這一點的哦，你可以去留意一下其他做生意的，看看有哪家是矇著臉做的。哪怕是再丑的賣唱的，人家也不蒙臉的。”

愛麗絲想到比爾，肯定了女人的說法。

的確，比爾那麼醜陋，可是也只是用頭髮遮住了部分傷疤，並沒有完全擋臉。

可她真的要露臉嗎？萬一惹來不好的追求者怎麼辦？

她很迷茫。

時間就在她的迷茫中過去，之後幾天，她輾轉了幾個地方賣東西，可是沒有賣出什麼東西。

也有人諮詢她的商品，但不少顧客老是好奇地問她怎麼遮擋臉啊，有一個老人甚至猶猶豫豫地問她是不是有病才擋臉啊。

那個老人說話的時候有點躲她，好像怕病傳染上他。

愛麗絲心中酸澀，有點想掀開面紗了。

她動搖的時候又撞見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在悠閑地逛街，她之前應該細數過愛麗絲的商品，見到了愛麗絲，湊近了高高在上地說道：“什麼都賣不出啊，你看我沒說錯吧，你不摘下面紗，是做不好生意的，想做好生意總是要犧牲一些的啊……”

【想做好生意總是要犧牲一些的。】

愛麗絲陷入這句話里了。她太渴望勝利來激勵一下困頓太久的自己了。

如果這次還是失敗，那不是又斷一條路了嗎？還是斷掉可能最賺錢的一條路。

她可是見過面前的女人收錢收很多的樣子，又輕鬆又錢多，比什麼紡紗、編筐子好多了。

愛麗絲咬咬牙，手放在了自己的面紗上。

要不先試試吧，大庭廣眾應該不至於被怎麼樣，她每天有比爾來接送的。

這裏又是坎貝爾的首都，巡邏的侍衛非常多，她可以求巡邏的人幫忙處理麻煩。

而且……

而且她那麼美，肯定很多人搶她，要是能有個給她帶來優渥生活的強大追求者也好，這樣她就不至於猶豫着要不要改脾氣了。

雖然嫁人後身不由己，她也不想嫁人，但已經這樣了，找機會改嫁個條件好的人，肯定比現在好吧。

她又幹什麼要遵守她父親亂點的婚姻呢？

愛麗絲直勾勾地看着唯一駐留在她攤位前的女人，像是終於獲得了勇氣，堅定又緩慢地扯下了那圍了好多層的面紗。

女人一開始是笑眯眯地鼓勵地看着，但當愛麗絲露出了全部的臉，女人完全呆住了。

“你……”她聲音沙啞極了，完全屏住了呼吸。

愛麗絲緊緊地盯着她的反應，沒有表情，也不說話，可是卻完全地吸引了女人全部的視線。

這女人很瘦，對比其他同性，她的喉結有點明顯。

愛麗絲清晰地看到女人那喉結上上下下很多次，明顯吞咽了很多口水，然後忽然呼吸急促起來，着急地抓起愛麗絲的面紗給愛麗絲蒙上。

蒙上的時候她也無比靠近了愛麗絲，她眼神怔怔地看着愛麗絲，恍惚地說道：“你、你不要隨便露臉。”

愛麗絲覺得好笑，反諷：“那我怎麼做生意呢？”

一直勸她露臉，可是現在發現了她的臉那麼有威脅性，所以才阻擋她的吧，真是虛偽。

愛麗絲暗中咂咂嘴，非常不屑女人的做法，同時她又倍感欣慰和驕傲。

對啊，這才是她愛麗絲的生活，就應該被這樣嫉妒的目光圍繞着，而不是縮在比爾的家裏當一個沒用的人。

愛麗絲高傲地笑笑，卻沒想到女人低下了頭。

她耳朵尖都紅了，呼吸依舊急促，敏感又不安地說道：“我可以和你合作，帶你一起賺錢。我沒想到你那麼好看，這樣露臉其實有點危險，所以我才冒昧動了你的頭紗，不好意思。”

說完歉意，她頭更低了，聲音低得像蚊子響動一樣，忽而羞澀地說道：“你、你真的很好看，真好看……”

她語無倫次，愛麗絲則滿頭問號。

久久等不到愛麗絲的回答，女人又猛地抬起頭，一驚一乍的，全身心都在愛麗絲身上。

她臉紅撲撲地逼近愛麗絲，熱切又痴迷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賽拉。”

愛麗絲嫌棄又迷茫地後退。

這女人怎麼回事啊，為什麼這種反應？！

這神情也太怪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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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個小的追求者打頭陣O(∩_∩)O

不好意思昨天太晚了沒寫完，所以沒更新，雖然也請假了，但還是覺得虧欠你們，今天留言的都有紅包，作為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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