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十六)

海底月(十六)

尤勾領着他們走了半程,荼嬰瞧了瞧哥哥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滿心都是自家師尊,怕是不會有耐心去給他解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陡然想起魔獸潮時明霄仙尊失蹤前說的是去尋找鳴雪……

這麼長的時間裏,他們倆是不是在一起的?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明霄會在巫族,而鳴雪又在善君處?他們倆都昏迷不醒,又是什麼原因?

荼嬰心頭的謎團實在是再多了,問兄長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是領路的這個巫女看起來知道的更多一些,於是他便快走幾步,追上了前面的尤勾:“姑娘,明霄仙尊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尤勾坦率地回答:“不知道,大祭司將人找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靈力耗盡,修為斷崖式下跌……”

她搖了搖頭:“他還用了秘法,強行催生體內靈氣,元嬰都有崩裂痕迹了,帶回來之後一直就沒有醒過,大祭司想盡辦法,最後用了鐵木給他吊住活氣,不然只怕現在已經死了。”

荼嬰沒想到竟然如此慘烈,下意識地看了哥哥一眼,聽到此話的荼兆也從焦灼情緒里回神,怔了怔:“一直……就是這樣?”

這個回答讓他的理智回來了一點,荼兆自從在暗室里發現明霄之後就恍恍惚惚,還來不及欣喜,就被明霄瀕死的情況嚇壞了,加之希夷在緊要關頭一刀斬斷了鎖鏈使得明霄的一線生機消逝,還帶着巫主跑的那叫一個快,本能地就將他們歸成了一夥兒的,直到現在尤勾出口,才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不說希夷那一手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天衡星君似乎並沒有要對師尊不利的意思。

尤勾從他的反應里看出了一點不對,皺着眉頭仔細審視了他片刻,猛地炸了:“你該不會是以為大祭司在圖謀不軌?!你這個——你這個憨批!你是不是腦殼有包!你是遭落地雷劈到過邁?好好個腦瓜劈成氣泡樣?我……我真的……我真的遭你氣死!”

尤勾氣的整個人都在哆嗦,連口音都氣出來了,語無倫次地罵道:“大祭司為啥子要害你師父哎?!他好心好意救人,楞個難得的鐵木全都拿出來了,就遭你個龜仙人糟踐?!我還帶你去找人——我也是憨批,找什麼人?!給老娘滾逑!”

巫族上下最看不得有人欺負他們大祭司,大祭司費盡心力救人,沒得來感謝就算了,竟然還覺得人是大祭司害的?!尤勾簡直要被氣得七竅生煙,從袖子裏抽出彎刀就指向了荼兆面門,厲喝:“給老娘滾出危樓!”

她一拔刀,荼嬰就警覺了起來,抬手就要去按住刀鋒,給荼兆攔了一下,荼嬰看向自己的哥哥,神情蒼白冷凝的太素劍宗少宗主擋住他,頓了頓,將明霄攬在懷中,朝尤勾深深彎下了腰。

“荼兆小人之心,誤會天衡星君大義,現已知錯,不求諒解,但望尤勾姑娘念在往日崑崙太素與巫族交情篤厚的份上,請天衡星君再救一救師尊,荼兆願當面向星君致歉。”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隱約帶了點哀求。

太素劍宗的少宗主自從上了崑崙之後,除了向長輩行禮,就再沒有這樣深地彎下腰過,不過這也沒什麼,本就是他有錯在先,若是可以,就是讓他跪下他也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尊嚴和師尊的命相比哪個更重要他還是有分寸的。

他認錯認得懇切,尤勾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好再發作,噌一聲收回彎刀,硬邦邦地扔下倆字:“跟着。”

雖然答應了帶他們去見巫主,尤勾臉上卻明顯多了點寒意,視線在荼兆荼嬰臉上刀鋒似的一轉,一邊按下飛梯的機關,一邊問:“我還沒有問,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他的?危樓中機關重重,暗室又在隱蔽處……”

荼兆平靜道:“我也不知,忽有暗門開啟,我醉中闖入,便見鎖鏈懸棺,神智不清下斬斷鎖鏈,就見到了師尊。”

尤勾被他平鋪直敘講出來的東西震得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半天才冷冷嗤笑一下:“暗室之下是流深靜水,化骨萬毒都在其中,鐵木入內必然是不能用了,怪不得……”

荼兆沒有解釋鐵木是怎麼掉下去的,沉默着認下了,荼嬰想說話,被他看了一眼,又無奈地閉上了嘴。

大祭司病重,頂層不少的陣法都失了效用,剩下的一些則是由希夷偷偷支撐起來的,尤勾帶着他們走進去,一路都沒有遇到什麼攔阻,她還以為是大祭司默許了他們的進入。

阿幼桑打開竹筒,裏面伏着兩團淺粉色的光暈,說是蠱,卻沒有什麼蟲子的頭尾形狀,只是一團模樣無害的軟乎乎的東西,像是兩朵顏色殊異的棉花一般,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倒是應該很討小女孩子的喜歡。

“這個蠱偏愛清澈的仙靈之氣,你身上都是鬼氣,引蠱蟲入體應該會麻煩一些。”

阿幼桑碾碎了一粒丹藥喂兩隻蠱蟲吃下,兩團棉花似的光暈晃晃悠悠地彈了彈,將藥粉一點點吞進淺粉的光線里,吞完了就安靜地趴在那兒。

白髮斑駁的巫女捧起其中一隻蠱蟲,放在天衡額頭,淺粉的光團顫巍巍地抖了兩下,慢吞吞地蜷成一團,緩緩地沒入了天衡眉心。

希夷看着這一幕,下頜有些繃緊,腦子裏飛快地想着有什麼法子能應付過去。

他倒不是怕什麼情蠱,阿幼桑拿出來的這對情蠱色澤已近乎白色,是情蠱中的蠱王,饒是鬼王這樣的修為怕是也會中招,但是中招就中招嘛,左右巫主和鬼王都是他自己,且不說不通情愛的天道到底能不能在情蠱作用下知道愛情是個什麼東西,最多也不過是自己愛上自己,他覺得沒問題。

唯一讓他有些躊躇的,就是那個陣法。

共享壽命平分修為,意思就是同生共死,到時候一死就要死兩個化身……

希夷短暫的猶豫沒有被阿幼桑看出來,她示意希夷自己取出那隻蠱蟲用了,便自顧自地去完善剩下的陣法。

最終成型的陣法繁複古奧,如一條扭曲螺旋的鎖鏈,被阿幼桑凌空一抓,從地面上抓了出來,在半空懸浮重組,變成一條頭尾閉合形態詭異的符文,長達數丈,不斷變幻着紋路。

阿幼桑虛虛托舉着符文的中端,面色蒼白若死,手掌接觸到符文的部分在頃刻間就燒灼出了焦黑的疤痕,絲絲縷縷的血色被符文貪婪地吸吮入體,符文表面也放出了淺紅的妖異色澤。

阿幼桑驅動符文一端纏繞上天衡的手腕,調轉視線去看希夷,鬼王沒有遲疑,單手捏住那隻蠱蟲拎出來,這時意外陡生,那隻一直乖巧得像真棉花一樣的蠱蟲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猛地彈起來,從希夷手中哧溜一下鑽出去,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而剛走過入口這段星圖陣法的荼兆一行人尚未來得及看清面前是什麼情況,眼前一道極淡的淺粉刷拉竄過,速度快到空氣中都留下了一點殘影,隨即直直沒入了荼兆懷中的明霄的額頭。

有那麼一瞬間,這幾個人都是懵的。

短暫的寂靜后,荼兆眼神一利:“那是什麼東西?!”

阿幼桑露出了要窒息的表情:“錯……錯了……錯了!”

尤勾首先看的是阿幼桑手中那條巨大符文,巫族人都是靠陣法安身立命的,她只看了一眼就辨認出這絕對是個禁術,別的不說,這條鬼東西正在汲取阿幼桑的生命力啊!

“阿幼桑!你在幹什麼!這是什麼陣法?!”

她瞳孔一縮,見陣法另一端還綁在大祭司手腕上,另一邊還站着個鬼王,心裏大概猜出了阿幼桑想要幹什麼,卻仍是難以置信:“阿幼桑,這種禁術是會要你命的!停下!”

“停不下了。”阿幼桑苦笑,她體內的血正源源不斷地被符文吸走,那些紋路的顏色愈發深濃妖艷,像是一條活蛇盤踞在空中。

尤勾不敢貿然打斷她,急的雙手直哆嗦,阿幼桑也不比她好多少,情蠱怕是被明霄身上那經年累月沉澱出來的仙靈之氣吸引了,鑽錯了人。

它鑽錯了不打緊,可是這個陣要怎麼繼續?!

一對情蠱就是一對有情人,現在大祭司和仙尊已經是“有情人”,阿幼桑就是再想,也不敢把符咒另一頭綁到希夷手上去,不然心中對希夷無情的大祭司怕是在符咒成結的下一刻就要殞命當場!

可要是不綁了,這個活符吸幹了她轉頭就要去吸大祭司了!

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阿幼桑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修道者寒暑不侵,她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嘗到了汗濕重襟的味道。

尤勾看出了她臉上焦灼的為難神色,厲聲質問:“這到底是什麼陣法!”

阿幼桑一向怕尤勾,見她嚴厲起來,支支吾吾地就說了,尤勾知道的比希夷更多,幾乎是瞬間便反應過來阿幼桑是要做什麼,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想痛罵阿幼桑不惜命擅自行事,可是一看阿幼桑透明如紙的臉色又罵不出口,又氣急又心痛,一時間都哽住了。

而下一刻,她就見阿幼桑一咬牙,視線猛然一定,心知不好,這傻姑娘怕是要干出蠢事來,飛身要攔,那條蠢蠢欲動已久的符文陡然飛起,攜帶着佈陣人的意志,向著明霄撲去。

站在一邊的鬼王察覺到了阿幼桑的想法,眼神一厲,抬手就要去抓那道符文,阿幼桑靈巧地操縱符文躲開,迅疾纏上明霄的手腕,沒入寬大的袖口。

符文一抓到人,通身便放齣劇烈的紅光,光芒將天衡、明霄和阿幼桑統統遮蔽,荼兆只覺得手中一空,師尊已經被捲走,紅光中傳出阿幼桑痛極了的嘶啞哀鳴,尤勾尖叫一聲她的名字,旋即就被紅光彈開。

像是過了很長時間,又像是只過了剎那,滿室血似的紅光消退,那條樣貌妖異的符文鎖鏈消失的一乾二淨,地上並肩躺着沉睡的巫主和仙尊,原本站立在那裏的高挑巫族姑娘則無影無蹤。

尤勾傻傻地坐着,直勾勾盯着阿幼桑原本站的地方,短暫的僵直后,嗓子裏擠出一聲斷續的哭音,她雙腿軟的站不起來,膝行到那裏,眼淚啪嗒啪嗒落下,很快就濕了一小片地面。

她沒有哭很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巫女撲到天衡身旁,撩起他的衣袖看了一眼,青年原本空無一物的白皙手腕上多了一條形如刺青的鎖鏈符文,頭尾相接,形態猙獰又威嚴。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信邪似的撩開明霄的衣袖,不出所料也見到了一模一樣的紋路,這下她的臉色變得鐵青,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喜就喜在明霄劍主修為是當世第一,壽命悠久漫長,大祭司與他結活鎖,至少能再活上幾千年。

悲就悲在這個當世第一和悠久漫長都是過去時了,現在的明霄劍主自己都自身難保,這倆人鎖一塊兒都不知道是誰連累誰。

尤勾狠狠抓了一把頭髮,三言兩語將事情同荼兆交代完了,深吸一口氣:“大祭司神魂潰散,這是絕沒有辦法治的,他們要活下去,只能想辦法從明霄仙尊身上着手,只要他能活下去,一切都好說!要是鐵木還在……”

自從活符咒纏上明霄的手腕后希夷的神情就陰沉得不得了,聽到鐵木一詞后他的臉色簡直能滴出水來,不等他有什麼動作,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在這片空間散開,眾人齊齊看去,無聲無息躺在那裏的天衡星君雙目緊閉,他身上溢散出堪稱浩瀚的靈力,一股腦撲向明霄,這股力量甚至將尤勾衝擊得五臟六腑都有些移位。

她飛快撤出靈氣灌注的範圍,大驚失色:“陣法開始起作用了!”

現在是修為平衡,再下一步就是壽命平衡!

龐大靈力順着無形的符咒鎖鏈從天衡體內轉向明霄,尤勾知道明霄原本的境界是半步登仙,大祭司撿到他時元嬰瀕臨碎裂,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元嬰期,大祭司的修為不到半步登仙,但也快突破入仙境,從元嬰到入仙中間可有足足四個大境界!

這一通修為平衡,怕是要活活把大祭司拖垮!

尤勾急的快要跳起來,只能想方設法拚命往大祭司口中塞靈丹,試圖幫他減少靈氣消散,靈氣衝擊之下,身為鬼王的希夷不得不往邊上退避了幾步,陰冷冰涼的眼神轉了一圈,猛然定在荼兆臉上:“你去,給你師尊渡靈力。”

阻止不了天衡的靈力讓渡,就只能想辦法拔高明霄的境界,在場的幾人,希夷修鬼道,荼嬰修魔道,只有一個荼兆修的是仙道,境界也遠高於元嬰,可以干這個揠苗助長的活兒。

口中下着冷冰冰的命令,他已經做好了讓明霄醒來的準備——總不能真的就讓天衡折在這裏,未來的巫主還沒有着落,誰死了天衡也不能死。

※※※※※※※※※※※※※※※※※※※※

關於阿幼桑綁了明霄這個行為……

當時陣法已經開了,不能停下,必須得選一個人綁上,因為情蠱的緣故,巫主和仙尊是“兩情相悅”,除了明霄之外綁誰都不行,一綁上天衡就要死,阿幼桑也是沒辦法了,比起當場翹辮子,明霄至少還能拯救一下呢……

等等,我發現居然有人猜到劇情了……瑟瑟發抖,給大佬倒洗jio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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