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俗天使（二十一）
俗天使（二十一）
01.
“既然都來了,不打算見見我么？石榴。”
黃昏淡淡的，灰藍的天，淺淡的夕陽餘暉,還有像大理石表面那樣半透明的絮狀雲團。這樣的天空看着就讓人心情寧靜。
如果單看天空的話會感覺心情舒暢，會感覺這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小鎮。
但握着欄杆向下俯視的話卻一切不同了,人間煉獄，大抵就是這樣。
石榴握着欄杆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了，欄杆發出哀鳴,這聲音驚醒了他,他終於回神，開口,聲音卻是有些僵硬的：“……既然知道我故意沒有過去見你,那你為何還要過來找我？”
這話裏面帶着的個人情感有點太多了,太宰治不自覺地笑了笑，感覺石榴真的是太可愛了,於是他說了更多的話：“白蘭為什麼派你來這裏,你知道嗎？”
石榴搖頭，這座城市如今已經被彭格列攻陷了,情報慢了一步。石榴的能力幾乎可以直接剷平一個小型黑手黨家族,但畢竟對方是彭格列，他現在過來也回天乏力,最多只能殺幾個人而已,太宰治在的話，他甚至都不能全身而退。
白蘭走的時候告訴他太宰治可能在這裏,但沒對石榴下直接的命令,這挺罕見的,白蘭的命令不會像這麼沒有指向性,一般來說是應該下命令殺死太宰治的。
石榴也明白自己好像最好應該殺掉太宰，但同時他在內心說：白蘭大人一般都會給他下清晰的命令，這次什麼都沒說，就說明殺死太宰不是必要的事情。所以他才幹脆就在城市上空飛了一圈，他看到太宰治的身影了，然後他趕緊降落在這個天台上躲避了一波，同時看着天空開始發獃了。
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找上了門。
石榴感覺自己心裏溢滿了一些東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雖然已經二十三歲了，他殺過很多人，毀滅過很多溫情和希望，撕裂過很多愛和夢想，但是他只是路過這些，並沒有去經歷體會過。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人生是如此的乏味可陳。直到太宰治出現。
“我不知道……”石榴轉過身來看向太宰治，對方依舊是飛揚的白色風衣，依舊是陽光都照不亮的鳶色眼眸，“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石榴說這話時好像被蠱惑了似的。
“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太宰治微微的笑了笑，說：“即使密魯菲奧雷再強大，但也不可能在現在就佔領全世界。所以這裏是註定要丟的。他知道你對我下不了手，但也知道你並不是猶猶豫豫的人。所以他這次讓你來是刻意讓你放過我，這樣你心軟一次后就不會再心軟第二次了，這樣就不會幹擾他的計劃了。”
沉澱在天邊的是金色的黃昏，非常迷濛好看的顏色，漸變的雲層擁有着魔幻的色彩。大顆大顆的棉花糖堆積在天上，銜接處沒有完全契合，露出了有着漂亮灰藍色的天空。雲層邊緣有了點粉色，配上天空的灰藍色，單是這樣的配色，就看得人目光也忍不住柔和下來。
在這樣的場景下人總會不由的心旌搖曳起來。
此情、此景。
“……那我應該按照白蘭大人的計劃去做嗎？”石榴問道。
“這就是你的事情了。”太宰治又忍不住笑了，“不要總是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啊，也不要總是說這麼可愛的話。”
一開始石榴聽到這種類型的話時會感覺不自在甚至臉紅，但現在他已經聽習慣了，他嘆氣：“你們這些人想法總是很多，”然後抱怨：“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可沒想用大腿和手掌玩弄你，這太糟糕了。”太宰治說。
這話把有些過於濃烈的氣氛沖淡了不少，石榴忍不住捂住了臉：“太宰先生……我們現在是敵人，而且下次見面我就有可能殺了你了！”
“那也是下次的事了。”太宰治無所謂的說道，他突然走近石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接着在他耳邊說道：“要不要考慮以後直接跟我？”他說這話時自然的吐息掃過石榴的耳畔，石榴感覺電流從耳朵里竄了進去，他不由地屈伸了手指。但下一秒太宰治就後退了一步，然後攤開手擺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沒給石榴任何考慮和說話的時間，太宰治說道：“開個玩笑。”
這撩撥似羽毛似的，讓人心癢極了。
石榴張開嘴，又閉上，很久之前在他和太宰有很多時間的時候他時常不知道對太宰說什麼，現在他和太宰治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了，他同樣不知道對太宰說什麼，即使他心裏有很多很多複雜的情感。
太宰治走到石榴面前伸出手，石榴下意識閉上眼睛，結果太宰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那麼就這樣。”他收回手的時候手腕卻直接被石榴握住了，石榴注視着他，夕陽之火彷彿墜入了他的眼裏，第一次，石榴在非戰鬥之外露出這樣的眼神。
其他人若是看到密魯菲奧雷的嵐之守護者露出這樣的表情，大概會驚恐萬分吧。
嵐向來都是守護者中戰場上攻擊的核心，永無休止的怒濤之嵐——被歌頌為狂暴地席捲一切的疾風。
“別突然露出這種目光來勾丨引我啊，我警告你，我這個人在這方面毫無自制力。”太宰治笑着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石榴的手臂，石榴剛剛凝聚的火炎立刻都消失了，太宰治的手指向來都是微涼的，與石榴的體溫相比就是冰涼了。那冰涼的指尖喚醒了石榴的神智，他鬆開了太宰治，叫了一聲：“太宰先生。”
“好了，我們會再見的。”太宰治用指尖觸碰了石榴的側臉然後收回手，微微一笑，“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那麼就這樣。”太宰治說了第二遍同樣的話：“我來這裏也就是為了和你打個招呼，現在招呼打完了，我該走了。”說完后他便毫不留戀的轉身向樓梯口走去，彷彿剛剛的肢體接觸只是個幻覺。
天風吹過，送來了石榴喃喃的聲音：“您到底要把人心操控到何種程度……”
石榴他也是對太宰治的漫不經心有所察覺的。
02.
在告別石榴后太宰治開始哼一首意大利歌謠，就是當年那個南意大利的妓丨女給他唱的那首歌。現在她應該去了北意大利了吧，太宰治想到。
熱戀中的情侶因為在戰爭被迫分開，女方苦苦等待，最終戰爭結束，少年成長為男人，帶着滿身的功勛和榮耀回來娶了姑娘。故事的結局總是美好的，太宰治走下最後一個台階，想到。可惜西西里不相信眼淚，黑暗世界更容不得多少柔情和浪漫。他們相信恐懼，鮮血，死亡和哀鳴，他們的浪漫是在月夜下用槍將敵人打成骰子，是用汽油潑在對方身上然後扔一個火機欣賞對方在黑暗中起舞的樣子。
石榴會如何，他的確不知道，因為他的大計劃里並沒有石榴。
但他認為自己說了自己當時應該說的話。即使只是短暫的很容易就熄滅的期待，但至少能夠帶來幾夜的安然入眠，這就夠了。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被玷污的快樂也是快樂啊。
Reborn站在台階
盡頭，仰起頭看着太宰治。
“你在做多餘的事。”他說。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恍惚間太宰治看到了他昔日的風采。
“人人都只做必要的事的話這個世界也太無趣了。”太宰治注視着Reborn的影子，沒有看reborn本人。
Reborn注意到了一點，他沒有對此發表評論，正如他也沒有對太宰治這句話發表什麼評論一樣，他沒興趣傷春悲秋，也沒興趣故弄玄虛。然後他直接說起了正事，“大部分人反對你昨晚的提議。”
“那就把那些人都殺了。”太宰治脫口而出。
Reborn看了太宰治一眼：“我也反對。”
“嗯……”太宰治說：“那就當我沒說。”
“你還真是欺軟怕硬。”Reborn說。
“你說的可真難聽，我這叫見風使舵。”太宰治說。
Reborn：“……”
Reborn：“你說的也不怎麼好聽。”
“還有就是欺軟怕硬什麼的，你要知道軟硬很多時候可以轉換的。”太宰治說。
Reborn挑了下眉：“假設你是在和我說什麼污穢之語嗎？”
“誒其實沒有，不過Reborn看不出你濃眉大眼的居然還能聯想到那……”太宰治脖子伸長，貓貓探頭。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地地道道的意大利男人。”Reborn切了一聲，他終於忍受不住太宰治的開車了，於是他也踩油門轟了過去。
“雖然知道你是世界第一殺手也是個成年人，但總盯着你這這小小的一隻身體看，有時難免會忘了你的本質。”太宰治繼續探頭。
Reborn抬眼看了下太宰治：“要試試么？”
太宰治上下打量了一下Reborn的身軀，然後點評道：“你不行的。”
“我可以用列恩。”Reborn從容說。
太宰治難得嘴角抽搐了下：“……挺有創意的。”
從太宰治這裏扳回一局后Reborn神清氣爽：“那麼再說回昨晚你的提議，姑且想問你，你有多少把握掌控他們？”
“在沒見過他們之前一切都是空談。”太宰治也一把抹掉臉上的車軲轆印，他們一邊走在屍橫遍野的小鎮裏一邊若無其事的聊天。具體來說，太宰治昨晚提出把黑手黨地牢裏的所有罪犯都放出來，讓他們跟着一起對抗密魯菲奧雷。
那是彭格列及其同盟共通的地下監牢，裏面的罪犯雖然整體來說不如復仇者監獄可怕，但是窮凶極惡之輩也是不少的，所以必然會招致一堆反對意見。
“比起密魯菲奧雷，那些人可能更憎恨彭格列。”Reborn說。
“那我們就用一些方法，”太宰治說：“毒丨葯控制？”
“火炎能免疫大部分毒丨葯。”Reborn說，“幾乎不可能。”
“在他們身體裏放個炸彈什麼的。”太宰治說。
“你是密魯菲奧雷的第二把手，你應該知道密魯菲奧雷的科技比彭格列先進很多。”Reborn說。
“那些乏味可陳的操控方式就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嗎？”太宰治問道。
“所以你都說了是乏味可陳了。”Reborn很生動的聳了聳肩。
“那就給他們許諾，這件事結束后他們可以成為巴利安首領及替補，並且擁有一定範圍的獨立空間，三年內兌現承諾。”太宰治說。
這個提議……比先前那個提議還要嚇人。Reborn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解釋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話，戰勝白蘭后，三年內整個世界都會改變。”
他這句話信息含量過大了些，Reborn半天沒有說話，他從太宰治所說的那些隻言片語中逐漸拼湊出一個挺可怕的事實來。
過了幾秒，Reborn突然問：“艾莉亞是怎麼死的？”
“因為她和我說了太多事情。”太宰治沒隱瞞，直接說道。
“你會因為說了太多也死掉嗎？”Reborn問。
“我搭檔給我說，禍害留千年。”太宰治側面回答。
“倒也是。那麼就按你說的辦吧。”Reborn彎了下唇角：“估計阿綱要被Xanxus狂吼了。”
太宰治明白Reborn默許了他的行為，他露出了愉悅的笑：“那就是阿綱的事情了。”
當真是用盡了所有的棋子。
太宰治和Reborn一起離開小鎮的時候，他對着夕陽輕呼出一口氣來。
他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那麼接下來，就看阿綱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