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風雷是個五大四粗的漢子，此刻卻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蛋。
蒲扇般的大掌，與小小的蛋形成強烈的對比。
頭人有些傻眼，這不就是顆蛋嗎？
風雷也不解釋，尋到一石塊，彎下腰去，將蛋輕輕地磕兩下。
“哎，別……”
頭人見狀，連忙伸手想阻止，然而話還沒說，便已經聽到清脆的聲音，蛋已經磕在石塊上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有蛋清流出來。
白嫩嫩的一小塊，托在古銅色的手掌上，頭人的眼睛瞪成銅鈴狀，費解地看着手心，鼻尖微動，一股奇異的香氣隱隱飄動。
“嘿嘿，快嘗嘗，可好吃了。”
風雷之前已經吃過一個，程揚帶着猛找到他時，讓他燒一大石鍋的水，就用來煮這些蛋。
真沒想到這蛋煮熟后，能這麼好吃！
一顆蛋也不大，沒兩下就被頭人給吃完了。
他砸吧砸吧嘴，回味着蛋香的味道。
“這就是程揚尋到的食物？果真是好吃。”
“嗯，頭人，聽程揚說，這蛋只能放一陣子，放久了容易壞，要是用水煮過，存放的時間就更短……”
“只能存放一陣子？”
頭人沉默不語，先前的喜悅淡了幾分。
如今部落里都為寒冬憂愁，去歲冬天，不少人餓死，而今年的情況並沒有好多少，甚至更糟糕，鹽巴已經不多了。
頭人的思緒飄遠，其實他也是有名字的，在沒成為部落頭人之前，他叫炎。
那個時候，部落並不像現在這般，有着眾多的族人，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朔風部落。
朔風部落曾是這北部最強的存在，便是在山王面前，也絲毫不懼，當年他如同成羊這般大，部落里有很多勇士，狩獵隊總是能帶回足夠的食物，養活部落里的所有人。
後來，天氣越來越冷，食物越來越少，勇士們死在密林里，朔風部落不復從前。
為了找食物，很多族人離開生存已久的部落，再也沒有回來。
曾經的朔風部落四分八散，散落在密林的各個角落。
而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朔風。
**
“你是說我們部落以前叫朔風。”
程揚很驚訝，沒想到自己部落居然還有名字。
他看了看眼前的老者，好奇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部落里很少有老人，程揚之前一直沒見過，還以為沒有呢，沒想到現在看到一個。
老者閉目想了一會兒，慢悠悠地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猛捏着嗓子，悄悄對程揚說，“我聽阿爹說，他有五十多了……”
老者臉上都是褶子，身上也是乾巴巴的，這在部落里很少見，猛對他感到害怕，覺得這人就是山裏的老怪變的。
阿爹說過，密林里有老怪，不可以進去，要不然就被老怪抓住吃掉。
原來才五十多歲啊，程揚覺得不可思議，他先前還以為這老者有八十多歲了呢，不過想想也是，這個時候，人們吃不飽穿不暖的，普遍壽命很低，五十多歲竟成了罕見的長壽之人。
部落里有不少和程揚一樣的孤兒，他們父母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了。
猛不想和這老者待在一起，百無聊奈地看着帳篷門口，怎麼風雷大叔還沒回啊？
“你這是做什麼？”
程揚看猛就像是個猴子一樣，坐着也不安生，扭來扭去。
“沒，沒什麼……”
猛怯怯地看了眼老者，不敢說話，心裏好委屈。
程揚看着拉耷着小臉的猛，只得軟言哄着。
“再等等，待會兒我陪你去玩。”
小孩子都得哄，程揚想起前世哥哥家的熊孩子，覺得猛和他相比，性格算是格外乖巧，便耐着性子和他軟言細語。
猛不說話，像是鋸嘴葫蘆，乖乖地坐在程揚身旁，眼睛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對面的老者。
殊不知人家早就將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程揚坐在石凳上，靜靜地聽着老人講古。
這個時候沒有書，前人的事迹都是通過口耳相傳，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部落里已經沒有比眼前老人年紀更大的，程揚聽得很認真，說不準，這知道朔風部落輝煌歷史的就剩眼前這一人，再不聽，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眼中閃過異彩，聽着前人的事迹，心中澎湃萬千。
誰說古人就一定比後人差，在這生產力落後的時代里，原始的一切，甚至更能讓人敬畏。
在可怕的自然力量面前，人類一往無前。
所有的後人都是從前人開始，若沒有他們在前開山鑿路，怎麼會有後世的燦爛輝煌？
人類產生，文明便產生了。
文明從這裏開始，沒有誰比誰高貴，大家都是相同的物種，受時光所限，人類的先祖在物質匱乏的年代裏辛苦傳承，才留下了後世燦爛的火種。
這種原始的力量，更讓人內心震動。
就連先前害怕膽怯的猛都伸長脖子認真聽着，眼裏閃爍着異彩。
“我以後一定也要當勇士！”
程揚成熟的內心讓他無法做到和猛一樣，大聲大吶喊宣誓，可心中的顫動，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
這一刻，他也像前人一樣，為了部落，拋頭顱灑熱血，一切在所不辭！
“這是在講什麼呢？”
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了進來。
“風雷叔叔，你回來了！”
猛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出去。
風雷被他這麼一撞，差點摔倒。
“你小心些！”
程揚忍不住拉過猛，怕他真將風雷給撞倒。
風雷以前也是狩獵隊的，後來在狩獵中失去了一隻腿，若不是程揚找到的草藥止了血，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只剩一隻腿的風雷，每天都拿着一根程揚貢獻來的拐杖，和老者兩人負責部落里的伙食。
“你們還沒走啊？”
風雷撓了撓頭，他和頭人談了好久，還以為這兩個孩子早就回去了呢？
“成羊說要等你。”猛小心地抱着風雷的一個胳膊，生怕自己真的將他撞倒。
“風雷叔，頭人是怎麼說得？”
程揚一直沒回去，就是想要知道頭人怎麼安排撿蛋的事。
光靠他和猛兩個人，是撿不了多少蛋的，按他的想法，還是要再撥幾個人手過來才行。
風雷知道程揚心中所想，歉意地搖了搖頭。
“頭人的意思是，部落里的族人都有事情要忙活，撿蛋的活還是由你們兩個干。”
部落里的男人白天是要負責狩獵的，女人和孩子也是要去采野果，還要收集柴火，到冬天都是靠柴火取暖過日，所以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撿蛋這活其實挺撿簡單的，不是多累得事情，關鍵是程揚和猛兩個人拿不了那麼多的蛋，除非是從部落到密林兩邊來還的搬運，可這樣的話效率實在是太低。
“成羊，這蛋既然不能存放太久，你和猛只需要撿足夠我們吃的就夠了，剩下的就不撿回來。”
程揚有些不理解，既然蛋也能吃，為什麼不讓部落里的男人去撿蛋，而是去狩獵。
難道狩獵不比撿蛋危險多了嗎？他將自己的疑問說出。
風雷苦笑一下，和程揚解釋起部落里的難處。
“你是說我們的鹽巴不多了？”
不對，他們部落有鹽巴嗎？他來這裏這麼久，就沒看到過鹽巴。
之前發現部落里的男人會喝野獸的血，他知道這樣做可以補充人體所需要的能量。
所以他一直以為是因為沒有鹽，男人們才喝血的。
“將鹽放在肉和果子上，可以將它們留到冬天吃。”風雷向程揚解釋道，“部落里的鹽都用來儲存冬天的食物。”
程揚明白，這就是腌制啊，可這和狩獵有什麼關係？
“咱們部落里的鹽都是和別的部落里換來的，只有用獸皮才能換鹽巴。”
所以部落里男人打獵，不僅是為了肉，更是為了獸皮，只有獸皮才可以換到鹽巴。
“等冬天雪化之後，北部各部落都會穿過密林，和南部的部落進行交換，可以用獸皮換到鹽巴。”
“只能用獸皮換嗎？”
“也可以用肉換，不夠我們的肉每年都不夠吃……”
那還不如用獸皮換呢。
程揚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他們的鹽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風雷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部落里的鹽一直是從南方來的，他從未想過此問題。
程揚心中沉重，若是沒有足夠的鹽，對人體是極其不利的。
而要想換鹽，又必須要有獸皮，這麼看來，雖然蛋可以吃，卻解決不了獸皮的問題。
“風雷叔，你可曾見過山羊？”
風雷詫異地看着程揚，不知他為何這樣問，但還是開口說道，“見是見過，不過山羊跑得太快了……”
所以想要狩獵山羊的話太難，他們根本就跑不過這群羊。
一直聽迷糊的猛大笑起來，“哈哈，成羊，你是不是想吃羊？”
程揚看他笑得跟個傻子一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的名字不是這個羊，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
“哈哈，明明就是羊，成羊想吃山羊！”
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被這熊孩子哈哈一笑，倒是輕快了很多。
就連一直沉默的老者，臉上都帶了幾分快意。
“我年輕時，也曾見過山羊，在部落的北方，翻過幾座小山，有一片草原，那裏有不少山羊……”
突然開口的老者，讓猛立刻噤聲，乖覺地躲到程揚身後，他還是很怕老者。
風雷不贊同，山羊跑得實在太快了，雖然危險小，但還不如進密林來得容易，只要逮到一頭野獸，幾人合擊，保准能將它殺死。
程揚微微一笑，他又沒說是要撲殺山羊。
山羊是食草動物，無法像野獸一樣飲血，但它們也是要補充鹽分的。
只要跟蹤山羊，便能尋到鹽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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