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瑜的轉變

席瑜的轉變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此時的西蒙邊防城門外卻燈火通明,後備軍們正各自忙碌着把已經回不了家的戰友一個個抬回城內,這樣的活動已經持續了整整一日,到現在還沒有完結束。

席瑜站在城樓之上,一直注意着城樓之下,面無表情,塞外的颯颯風迎面吹過來,風裏面夾雜着的沙吹在人臉上刺刺作疼,這還是在暮夏,可以想像的出冬日的西蒙是有多麼蕭瑟,恐怕寒風吹到臉上會像刀子割一樣。

席瑜已經在城樓上站了整整一下午,甚至沒有挪動一步,此時他正黑眸耀耀的向遠處眺望,風平浪靜,西蒙國那邊一點兒動靜也無,昨日猛烈的進攻之後,西蒙國那邊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雖然說第一次戰爭他們這邊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守城成功,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現在還是處在被動的地位,因為他們無法預料西蒙國下一步的動作。

席瑜站在這裏還有一個原因,讓將士們把城外戰友的屍體搬回城池之中是他的主意,陳太尉和曲將軍並不贊同,他們一致認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將士們還是養精蓄銳是最好的選擇,不過這之後席瑜有請求了一番,只說出動後備軍出城,總也不能讓將士們寒心,鋪屍城外這樣的事情,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輪到自己,所以將士們士氣很高,還有主動願意出城的,席瑜自然不會答應,人情味是一方面,但是兩軍作戰還是要時刻準備着的。

收屍明顯是個大工程,席瑜看着現在這個時辰城樓之下的將士還在忙忙碌碌,他們只能依靠盔甲的顏色分辨己方將士,這大大降低了他們辦事的效率,而且事情進行到現在整具的屍體已經被抬回了城內,剩下的屍身只是人為的一具具拼起來,看着每成功一局,活着的將士面上悲戚的笑容,席瑜皺了皺眉,就在昨日之前,這些屍體都還是鮮活的生命,緊緊一場戰爭帶走了他們的性命,就是不知道之後他們落於塵土,是否能夠搞清楚自己當初是因何與對方起了衝突?

席瑜表情嚴肅,在這個時間點他理所當然的想起了沐彥卿,在席瑜的意識里,沐彥卿是一個純粹善良的人,這個善良並不是說不管對方做了什麼事,他都無條件的原諒,而是他能在完成自己目標的前提下盡最大的努力保全最多的人,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因為這些人而讓步。

在席瑜這裏沐彥卿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主要是包括他自己在內身邊的所有人都很看重尊卑,主子的性命從來高於僕人,丫鬟婆子的命似乎都不能算作是命,他們可以用銀子衡量,可以通過交易互換,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沐彥卿那邊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條件的,你出生好決定了你之後的地位和生活品質,但這並不表示你可以肆無忌憚對待每一個人。

以此來看,這些將士應該也是這樣的,因為上位者的一己私利,無數的將士奔向戰場,兩相殘殺,這些將士很多最後都魂歸了塵土,他的家人連他的屍首都見不到,想祭拜也只能立個衣冠冢,更有甚者家裏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每日都心心念念着他能回去,想想這是何等的可悲。

站在城樓之上,席瑜想了很多,甚至最後完全跑偏了也沒有注意到,他想這些當然是原因的。就在昨日,席瑜下了戰場就昏了過去,就在前一刻他其實是有感覺的,但是他想說說不出來,那種無力感讓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為誰而戰。

席瑜來西蒙邊防的初衷是為了要在那個不認他的生父面前獲得更多的話語權,而他宣稱自己來的西蒙邊防的原因是為了保家衛國,昨日之前在席瑜這邊前者的分量大於後者,但是現在席瑜覺得自己心裏的天平已經開始偏了,站在這片土地上,他是真的想保護陳朝的疆土和陳朝的百姓,如果有能力,如果有機會他能做到最好。

正在席瑜沉思的片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今日一直呆在這裏?你現在是衝鋒軍的將領,還是好好休養養精蓄銳為重,將領就是要以最好的姿態迎接下一場戰爭。”

席瑜轉頭看去就看到了正上城樓的陳太尉,席瑜轉身抱了抱拳,“末將參見太尉。”

陳太尉擺了擺手。

“此事是末將提出來的,看着才更放心些,而且能站在城樓之上什麼都不做已經是休息了,”席瑜接著說道,比起戰場上站在這裏實在太輕鬆了。

陳太尉挑了挑眉,他內心其實很看好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又有衝勁兒,這正是上戰場的將士該具備的素質,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將領。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講,西蒙的情況他現在已經基本清楚,也已經稟報了聖上,按照聖上的吩咐,盛金山雄踞西蒙邊防的局面遲早要改變,比起西蒙邊防其他的將領,陳太尉更看重席瑜,這小子真的是趕上了。

陳太尉也不是沒想過把席瑜收在自己麾下,不過一來席勤那邊明顯是讓兒子出來歷練,聖上也對席瑜表示了明顯的關心,他們都對席瑜能在西蒙能闖出一番名堂心存期待,作為同僚和臣子他自然不能奪人所愛。這二來,陳太尉也是有私心的,他手裏的權勢總有一天要交給自己兒子手上,席瑜這一段時間表現出來的天賦實在太嚇人,他怕同處一軍之中席瑜會掩蓋陳宇柒的光芒,雖然說作為父親,他知道有一個對手能讓自家嫡長子變得更加優秀,但是對手太過優秀的話後患無窮。

這做人誰還沒有點私心,席瑜現在並不知道陳太尉心中已經想得這麼深遠,就算是知道他也能完全理解,父親不該這樣嗎?永遠為兒女考量。

陳太尉隨着席瑜的眼神也看着城樓之下,“行軍作戰本來就是伴隨着犧牲,作為將領最大的職責就是讓自己手下的兵少犧牲一些,基於這個準則,每個將領都應該嚴格要求自己,熟讀兵書兵法,以求在遇到意外的情況下,能夠確保發出正確的指令,選擇正確的戰術,只要你能成功的做到這些,將士們自然會理所當然的擁護你。”

陳太尉這話似感嘆似提點。

席瑜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抱拳沖陳太尉行了一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陳太尉以為席瑜這是聽懂了,心中淡淡的欣慰,又說了幾句就下了城樓。

但其實席瑜並不認同陳太尉的全部觀點,他說的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將領該有的基本素質,但並不是全部,而且席瑜也並不滿足於只做一個合格的將領。合格代表中規中矩,這樣中庸的想法並不符合席瑜自小的教養,他自小就信奉要做就做最好的。

除卻被生父生母拋棄這一點,席瑜自小到大都是按照天之驕子的標準養成的,學文他拜了最有名的孟伯泀為師,學武教授他的武師傅也是名冠天下,從商他日進斗金,從文他榜上有名,從武他升遷飛速,有這樣輝煌的歷時,沒道理越活越回去。

席瑜回身看了看如今劍拔弩張的西蒙邊防,總有一日,他要讓西蒙國不敢靠近他陳朝一步,這樣慘烈的情景他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到。

席瑜壯志酬酬,此時的沐彥卿和薛朗就苦逼多了,他們正在薛氏的催促之下吃面。

從麵條端上來入口之後,席瑜和薛朗已經用眼神大戰了三百回合。

“這就是姑母親手所做的你所謂的好吃的面?”薛朗一個眼神甩過來,沒有味道,麵條綿軟,怎麼都算不上好吃,他就說下午他要跟着過來的時候,表弟為什麼那樣笑。

“表哥還是趕緊用吧,用不完走不了的,”沐彥卿非常的鎮定,這面他自小到大每年的生辰都會用一次,十多年過去了它的味道還是一如往常,阿娘真的是不忘初心。

“你們兩個趕緊多用些怕你們挨餓,我可做了好些,”薛氏坐在一旁笑眯眯的說道。

嗝!薛朗控制不住打了一個嗝,抬頭就看見了自家姑母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姑母的面味道真是不錯!”薛朗溫聲誇獎道,語氣非常地真誠。

“好吃就多用些,以後常來姑母在親手做給你吃。”薛氏繼續笑眯眯。

“好,那這在此就先謝過姑母了。”過了好一會兒,薛朗才慢慢地說道。

沐彥卿偷眼看了一眼正說話的自家母親和表哥,他們姑侄來兩個本身五官就長得十分相似,此時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連說話的語氣都是一樣的,實在是沒眼看。沐彥卿收回眼神繼續吃面,這個面又長又寬,他已經奮鬥了這麼久還是不見少。

“不然姑母也給郭兄送一份過去,剛剛郭家夫人過來了,之後他就被沐老夫人叫去了,也不知道現在用膳了沒?”薛朗暗戳戳地挖坑,好兄弟就是要分享。

“你說的對”,薛氏皺皺眉想了想,“水蕪,趕緊給表少爺送一份,可別讓他餓着肚子。”

外面的水蕪立刻應聲。

薛朗朝沐彥卿挑了挑眉示意他看自己的勞動成果。

沐彥卿敷衍地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席上雖然心思各異,不過氛圍卻非常的好。

與之相比,沐老夫人這邊氣氛可謂是冷若冰霜,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沐彥卿直接着人過來稟報說今日不過來用膳,還客氣的說讓老夫人多用一些。

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鄭氏看來可不是這樣的,她只覺得這是敷衍——

“這是為他娘出氣呢,剛回到家就給我這個長輩臉色看。”鄭氏低聲說道,語氣都有些哆嗦可見被氣的不輕。

“老夫人,大少爺他剛回府,肯定有些事情想單獨對大夫人講,您年紀大了,大少爺這是不想吵着您休息,是為您着想。”鄭嬤嬤和採蓮對視一眼,趕緊出聲勸道。

她們雖然是下人,但這心裏也有一桿秤,就算大少爺為夫人打抱不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夫人是大少爺親娘,他自然要護着,更不用說那事情本就不是大夫人的錯。當然這話她們做下人的不能在老夫人面前講。

“我不也是為了嘉兒着想,雖然說娘親舅大,就算在舅父家養大也不能不回自己家不是,郭家一家子心思重,要是不能他們點好處,他們怎麼能接納嘉兒,兒子不想回也回不去,我要是再不管管,婷兒以後可怎麼辦。”鄭氏悲戚的說道。

要按照以往,鄭氏也不會這樣想,不過鄭氏這些年就全靠着幾個兒子兒媳照顧,女兒就算是再不濟,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自然要為她着想,嘉兒可是女兒唯一的兒子,要是嘉兒再不想着他娘,閨女以後在郭家就真的要低到塵埃里去了。鄭氏倒也沒想着把郭嘉往火坑裏推,她主要是想着現在郭嘉背靠長公主府,以後前途無量,就算是回了郭家也有底氣,最主要的是能護住他娘。

“氣大傷身,老夫人不要想這麼多,兒孫自有兒孫福,”採蓮趕緊寬慰,不過這話說的有些乾巴,心說您老倒是替自己女兒想着了,可有替表少爺想過,還因為此事與夫人發生口角,可有替老爺和大少爺想過。

其實採蓮沒想到老夫人會這樣做,前幾年的時候雖然老夫人糊塗了些,但至少大面上是過得去的,這幾年老夫人收斂了很多,她們都以為老婦人已經完全想通了,想老老實實的當自己的老封君,沒想到今年又開始鑽死胡同,還怎麼拉都拉不出來的那種。

夫人這邊還好說,就算是老夫人這幾日對她態度說不上好,她每日都還是回過來請安用膳,但是現在看起來大少爺可不是捨得自家阿娘忍氣吞聲。照採蓮看,如果再這樣下去,老夫人接下來的日子就難了,本來挺好的日子,生生讓老夫人下成了死局。

夜慢慢的深了,薛氏沐浴后披着頭髮坐在梳妝枱前,水蕪正在給她絞頭髮。

“卿兒那邊恐怕已經知道了,”薛氏嘆了一口氣。

“之前少爺專門問過我,我雖沒有告知他,不過少爺聰穎,一般人騙不過他,”水蕪說道。

“那孩子也不知道隨了誰,什麼都敢做。”薛氏苦笑,不過語氣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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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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