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
再睜眼的時候,外面天已經大亮。
旁邊已經有些涼意,彥卿顯然起身有一段時間了。陳姝坐起身,出聲喚白芍進來,“怎麼沒早早叫起我?”
今兒個是她正式面見公婆的日子,豈容許有半點閃失?相交多年,陳姝自是知道自己公婆皆不是刻薄的性子,但這並不是自己怠慢的理由。
因為和他真心相與,自然在乎對方家人如何評判自己。不過雖然有些焦急,陳姝並沒有太過驚慌,給公婆敬茶是大事,就算白芍平常歡脫,也不可能不把這當回事兒,更何況還有嬤嬤,合理的解釋是彥卿出門的時候專門做了叮囑。
“姑娘不用着急,姑爺一早就吩咐下來了,正院那邊要到辰時才開席呢。”
陳姝點了點頭,辰時開席,也得虧如今這宅子中的主子只有公婆和他們這對新婚夫婦,但凡沐家還沒分家,這都與禮不合,肯定要被心懷惡意之人嘲諷的,哪有日上三竿新嫁娘才敬茶的道理?
不過,公婆的體諒和……他的關切,陳姝自然是滿心歡悅的收下,“服侍我起身吧。”
陳姝一動就感覺到身上的不舒爽,想到昨夜種種,陳姝臉上掛上了不自然的緋紅。雖然事後好好做了善後,但先時實在過於孟浪了些,看來嫂嫂說的有利,今後確實不能太由着對方,不然那吃苦的總是她。
“姑娘?”白芍喚道,她未經人事,自然不知道她家姑娘這一瞬間思緒飄向了何方。
陳姝清了清喉嚨,問道:“姑爺一走就出去了,可有說什麼事?”
她心裏是慶幸的,幸虧對方不在,不然她真不知道怎麼面對對方,昨日他們成了這世上最親近的兩人,本是水到渠成,但一下子跨出去總還是有羞怯在,尤其對方顯然道行比她深。
經歷過昨晚,陳姝現在都懷疑對方讀了這些年聖賢書裝點出的儒雅氣質是不是唬人的,想想昨日那些讓人想起都會臉紅的言辭竟然會從他口中說出來,陳姝只覺得的羞死人。
不過就算害羞,還是想靠近,想對方陪在自己身邊,很矛盾但這種感覺很好。醒來就沒有見到人,不可否認在那一瞬間她是有些失落的,雖然一瞬間就轉變了情緒,但失落確確實實在第一時間冒了出來。
而且,她也想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公務在身,她出身世家,從父親到兄長都是朝堂重臣,每年每日都在忙,兄嫂成親,嫂嫂懷孕,這在尋常家庭是頂大的事兒,但是上面一聲令下,兄長隨時得抽身離開。
這樣的事屢見不鮮,陳姝理解,但並不表示她沒有想法。第一次以沐家兒媳的身份拜見公婆,陳姝還是希望彥卿能陪着她去正院。彥卿是她在這諾大的沐府,這陌生人群中最親近的一個人了,當然,不管是以前,現在亦或是未來,對方都是會是她最親近最信任之人。
從准婆媳變成婆媳了,這個轉變總是會讓人心懷忐忑,縱然已經和婆母相交多年,以前兩人見面時也是平和輕鬆,再說婆母和善,向來以禮待人,但她還是不自覺的想要給自己找個依靠。
“卯時侍衛來請,看當時情況確實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離開時姑爺去專門叮囑等姑娘您醒了就派人告訴他,他和您一起去正院,剛剛已經有人去請姑爺了。”白芍一邊給陳姝更衣,一邊笑着回話,姑爺在乎姑娘,她們這些陪嫁自然是樂見其成。
陳姝微不可見鬆了一口氣,“既然已經到了沐府,還是改口吧,沒得讓人家說我陳家不懂規矩,現在開始就以爺夫人相稱。”
“是,奴婢曉得了。”白芍應了一聲。
沐彥卿回來的時候,陳姝正在梳妝。
抱臂倚着門框看着自己新鮮出爐的妻子,沐彥卿臉上掛上了溫和的笑意。新嫁娘穿紅乃是禮節,但成親日之後就不宜太過,陳姝今日專門選了致雅的玫褙桃裳,端莊又不優雅,螺旋髮髻上別了紅寶石的發簪,喜慶又不失高貴。
沐彥卿就靜靜的看着。
許是感受到了身後熾熱的眼神,陳姝驀地回首。
沐彥卿勾了勾唇角,陳姝張了張口,卻沒能出聲。
“慢慢來,不用着急,”沐彥卿溫聲說道,抬步走進門,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一派的閑時自然。
如若忽視他嘴角越發燦爛的笑意,陳姝覺得自己從這一刻起會忘了這人昨日的種種罪行,現在嘛,陳姝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燥的很,也只有她明白對方剛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就是有點叫不出口,縱然心中早已把他視為夫君,但當著他的面稱呼‘夫君’還是有點難度,好羞人。
看着笑的越發燦爛的沐彥卿,陳姝更是羞惱,直接轉身面向銅鏡。
沐彥卿也不驚慌,就這樣整以暇接的看着丫鬟為陳姝描眉畫唇,他不會到原來女子上妝竟然這麼複雜,不過成果也很驚艷就是了。
沐彥卿看着精心打扮的陳姝,又一瞬間的失語,和昨日的儀式感十足的扮相不同,今日的陳姝顯得居家,梳了婦人髮髻,更多了幾分恬靜,倒不是說哪種扮相更好,只是給人的感受天差地別,作為沐彥卿只覺得新鮮。
兩人步行到正院的時候,沐世規和薛氏已經在廳堂了,長子成親,他們做父母的只有高興的份兒,看到一對璧人從門口走進來,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掩飾不住。
沐家算是一個不大也說不上小的家族,但因為早已分家,老夫人包括二房和三房的長輩都沒有過來,倒不是他們不願,只是因為沐彥卿不想。
沐彥卿對老夫人的幾分親情早已在長時間的磋磨之後消失殆盡,但對方佔着長輩威風,對方想做什麼,沐彥卿還真沒有把握能夠掌控,所以只能依着分家之由,讓姝兒分開請安敬茶,也就是說,一會他們還要去柳樹衚衕走一遭。
“今日得依着規矩,算是個例外,尋常他們爺倆早早的就出府了,到時我們娘倆就肆意些,不拘泥於時辰,”未等新婚夫婦請安,薛氏就站起身,前走幾步扶住了新出爐的兒媳婦,聲音中帶着笑意,歡喜怎麼也掩飾不住。
陳姝有一瞬間的呆愣,辰時用早食是依着規矩,那尋常府上到底是什麼時候用早食的?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夫君,陳姝按下心裏的疑惑,低聲應了是。
“爹娘,”沐彥卿簡單行了個福禮。
之後的敬茶禮自也是和樂融融,看着婆媳兩個和樂,沐彥卿自是樂見其成。
“柳樹衚衕那邊來信,道是老夫人已經在等着了,你們趁早去一趟,別讓老人家多等。”薛氏笑着說道,話音之下有着擔心。
兒子不想老夫人過來榆錢衚衕接受兒媳的敬茶禮是為何,她心裏清楚,但禮法不能不顧,她到底是卿寶的嫡親祖母,孝道之上向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她自是為兒子兒媳考慮。
“娘,您不用擔心,我和姝兒去去就回,”沐彥卿笑着安慰,那邊自然會想着法的給他們添堵,端看老夫人再昏禮時的態度就知道了,更何況現在老宅那邊可還住着沐彥順,這就是個不確定何時就會爆發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拉入萬劫不復。
不過,他不是默默承受之人,從來都不是,所以結果如何端看誰的手段高明,想到這裏,沐彥卿勾了勾唇,今日就當是給姝兒打個樣,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畢竟今日往後,這樣的事可能層出不窮。
沐彥卿到完全不擔心自家夫人,真正的世家貴女從小就接觸的就是如何與后宅的婦人長輩打交道,面對這些人際關係自然是得心應手。
“先去老宅通傳一聲,說我們到了,”出了正院,沐彥卿就吩咐管家。
陳姝拉了拉沐彥卿的衣袖,他們還未到呢,雖然距離不遠,但要過去總還需要點時間,怎麼先去通傳?
過門之前,陳姝就早已將沐家的人丁關係摸了個透徹,老夫人早些年所做之事她自然清楚,她為婆母感到不值,也無比心疼彥卿,不過該備的禮她沒縮減一分,在這些事情上動手腳是最沒有腦子的做法。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從一開始對老夫人這位祖母就沒有期待,沒有期待,所以就算對方做了逾矩之事,她也不會有失望亦或是驚訝的情緒,畢竟早已預料到。她只想着會敬重老夫人,但要說親近是從未想過的。
而現在,她也不知夫君這是何意。
“先把禮品送過去,我們隨後就到,總歸差不了多些時候,”沐彥卿溫聲回道,擺手示意管家可以駕着禮品馬車先行出發了。
陳姝有些着急,唯恐別人說她和夫君不知禮數,想着趕緊過去。不過當事人之一的沐彥卿顯然不=着急,邊走還邊給她介紹陳府各院。
“夫君……”陳姝欲言又止,話剛落音就看到自家夫君笑意盈盈的臉,猛地反應過來,忙低頭只做剛剛自己什麼都沒說。
手被溫熱包裹住,耳邊是熟悉的磁性嗓音,“我很高興。”
陳姝抬首看了一眼,入眼是自家夫君溫和的笑容,帶着包容和耐心。
“我也是的。”陳姝低聲應道。
等夫婦兩個到達老宅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鐘之後的事情了,老宅的大門緊閉,而先行過來的馬車尚停在沐府門口。
直到此時,陳姝才理解自家夫君的考慮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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