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回京
這聲音對沐彥卿來說無疑是天籟,內堂的這些客人有一半以上是他親近之人,另外一半形容起來就是往後餘生會利益相伴,要是雙方針鋒相對,他無疑會堅定的站在先生和師兄們這邊,站在一旁為他們加油助威,要是對方出手,他也會選擇義無反顧的還手。
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不是這樣,眼前這兩位老人,因着幾十年前的事情爭執,或者說日常鬥嘴,他們做小輩的插話也不是不插話也不是,或者說他們也根本插不進去話。
從目前來看,兩個老人不服對方是必然的,但要說起衝突那是沒可能。既然這樣,沐彥卿覺着自己完全沒有必要留在這兒,但是長輩沒有說話,兩位先生又忙於‘爭風吃醋’他實在找不到好時機提起此事。
所以說,管家過來的時機可太好了。
“先生,學生先出去了。”
孟伯泀正忙着和自己師兄掰扯,根本沒有時間理會自己的學生,只擺了擺手讓他自便。說起來今日是完全就是自己這個學生的主場,他雖然說是待客,但是真正能進到內堂的又能有幾人,他們可清閑的很。
“是,勞累先生和師兄們替彥卿招待沈先生和幾位大人了。”說著,沐彥卿對着幾位師兄笑笑就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內堂,沐彥卿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剛剛幾位師兄臉上有苦說不出的表情,讓人想想都覺得樂呵,尤其這幾位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平常也都是說一不二的,現在卻只能作為小輩,在長輩們鬧彆扭的時候陪在一旁,想想就覺得好笑。
平復了一下心情,沐彥卿清了清喉嚨,問管家:“怎麼,有客人到了?”
“三少爺一個人回京了,”管家低聲稟報。
沐彥卿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表情收斂,老實說被管家稱為三少爺的那人已經從他的生活里被除掉了許久,他怎麼也沒想到會這樣相遇,從三房被從京城發配到雲南,他已經許久不曾關注過這家子人了。
當然,時不時還有密信送過來,三房就算到了雲南,沐世澤的手段還是一如往常,為收斂銀錢可謂是不擇手段,甚至與雲南總督鎮南王狼狽為奸,做出的那些事情沐彥卿也知道些。
窮山惡水出刁民,在雲南這樣的地方,鎮南王就是一霸,再加上朝堂這幾年一直內憂外患,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就放任了鎮南王一直逍遙了這些年。不過,出來混總有一日要還的,沐彥卿對他們的以後並沒有什麼期待。
對於沐彥卿來說,這些年,大房已經慢慢從沐家分離出來之後,現在可以說一支獨大,相信現在大家提起沐家只會想到朝堂重臣沐世規和前途無量沐彥卿,不可否認其他幾房與榆錢衚衕這邊血緣關係不能磨滅,但是就現在而言或者說不久的將來來說,沐彥卿有自信就算三房全軍覆沒也牽扯不到大房。
沐彥卿的想法裏,三房有一日必定凋零,這個時間點現在來看肉眼可見。
對於沐彥順,沐彥卿了解的並不多,這幾年他每日忙的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一個本就不多親近的堂弟,時常有雲南送來的密信裏面提到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不過有其父必有其子,好竹尚且能出歹筍,這世間可沒有那麼多出淤泥而不染,更不用說沐彥順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
“他在哪?”沐彥卿皺眉,倒不是擔心對方會來搗亂,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貴客雲集,對方突然出現又要搞一些小動作的機會和幾率都太低,不過對方肯定有目的,不然那怎可能獨自回京。
“老爺和夫人都忙着招待客人,三少爺先去了老宅,說是待會兒陪着老夫人前來。”
是了,他們對三房無知無覺,老太太那邊可不是這麼想的,當年他和父親費心力把三叔調出京城,算是傷透了老夫人的心,一直到現在都還心存埋怨,現在這個寶貝孫子歸京最高興的應該是她老人家了。
“派人看着點,”沐彥卿沉吟片刻,吩咐道。
接着就是迎客,擺席。
沐彥卿回京時間不久,交好的友人大都是科考的同期,現在他們大都已經位,說話和為人待事的態度與曾經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正應了那句話——再回頭已經物是人非,不過沐彥卿自己亦然就是了。
沐家算是當下京城中炙手可熱的新貴,雖然比不上各種老牌家族,不過它的未來發展趨勢卻是光明的,尤其席瑜現在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更是增加了沐家的砝碼。誰人不知沐家大少爺與親王席瑜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可以說如果席瑜即位,沐彥卿再不濟也會是寵臣,而看沐彥卿如今的勢頭,可不單單是成為寵臣這麼簡單。
而這些年沐家確實實屬清流,與各方都不走的都不親近,此次成親禮算是一個契機,讓其他各方走近沐家的契機,所以凡是受到請帖的家族大都派了合適的人過來了。
賓客比沐彥卿想像中的要多,所幸沐家早有準備,不用擔心客人來了沒有席面,不過待客確實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經歷就是了。
到了這時候,幾位師兄才終於被放出來,幫襯沐彥卿待客,有了這幾位的幫忙,沐彥卿輕鬆了很多。
臨近吉時,老夫人鄭氏才太快了過來,作為長孫沐彥卿自當親自接待,也是在這時候他才見到了沐彥順。
怎麼形容呢?縱然人生閱歷豐富,已經不會再因一些事情大驚小怪,看到沐彥順的時候沐彥卿還是有些詫異。沐家三兄弟長相都隨父親,自小五官都多有相似,沐彥順離京時還是翩翩一少年,與沐彥卿沐彥昀多有相似,但是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當初的影子了。
一襲紫衣,笑中帶魅,放在人群中也會是最炸眼的那個,走近時沐彥卿還聞到了水粉氣。沐彥卿對味道向來敏感,他相信自己不會聞錯,總之沐彥順在沐彥卿看來有說不出的違和。雖是這樣想,但沐彥卿面上沒有絲毫變化。。我都是。
“大哥,”沐彥順率先和沐彥卿見禮。
聲音中的黏膩感讓沐彥卿打了個哆嗦,強忍着不適,沐彥卿點頭與他寒暄:“好久不見,三弟這些年過得可好?”
“爹娘都跟在身邊,怎麼可能會不好,大哥不用擔心,”沐彥順笑着說道,每個字的尾音都染上了些笑音。
沐彥卿卻下意識皺了皺眉,“這就好,今日府中事忙,來日兄長定在府上專門設宴款待。”
“那小弟就期待了,”沐彥順熱情回應。
沐彥卿笑笑。
他們話都說的漂亮,但是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個寒暄,兄弟情深這樣的話在他們身上不適用,當初大房把三房送離京城這件事足以在他們之間樹立起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要是對方過的不錯,尚且有一線和解的可能,但是在看到沐彥順的那一刻起,沐彥卿就知道不可能了。
他們之間除非一方倒下,否則此事永遠無解。
“你兄長現在可是發達了,真有時間陪你玩鬧,你還是在府上多陪陪祖母的好,”旁邊的鄭氏看了一眼沐彥卿,轉身拍了拍沐彥順的手。
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沐彥順尷尬的沖沐彥卿笑笑,然後轉頭和鄭氏說話,聽着像是開導長輩。
不過沐彥卿並沒有入耳,鄭氏因為三房刻意為難母親,沐彥卿怎麼也接受不了,一系列的事情都讓他對這個祖母感到心寒。更不用說那事之後的這些年,所謂的祖母對母親的態度絲毫沒有好轉,甚至還有愈來愈壞的趨勢,逢年過節,他們一家子去柳樹衚衕也從來沒得過好臉色。
再深的感情都會隨着時間漸漸逝去,更何況數十年如一日對你有惡感的人,父親作為祖母的兒子,無法選擇自己的生身父母,但是作為沐彥卿他小時與鄭累積起來的感情已經在這個過程中消耗殆盡,現在他們的關係也僅有客觀上的血緣親,其他再無。
就像現在,沐彥卿並不會因為鄭氏刻意的針對感到傷心和失落,也不會因為沐彥順明顯的作戲心存感激,就只覺的好笑。
沒有從沐彥卿這看到期待的反應,鄭氏有些訕訕,沐彥順面上表情絲毫未變,仿若他從頭至尾確實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到了正堂,以沐世規薛氏為首的主賓客出門迎接老夫人的到來,一眾人等好一陣寒暄,在這時候,鄭氏又是那個高高在上進退有度的沐家老夫人,言行之間雖不說多出眾但到底不失禮。這也是沐彥卿不擔心老夫人過來砸場子的緣由,老夫人重臉面,縱然不喜長孫,也不會做出讓沐家惹非議的事情。
外面提醒吉時到,寒暄聲停,長輩親朋入座,成親禮開始了。
沐彥卿站在門口,看着被喜婆扶着緩步走來的身影,下意識勾起了唇角。
從喜婆手裏接過紅綢,慢慢往前走,每走一步就覺得距離自己的幸福又進了一步,抬眼看向高堂席,父親和母親都帶着笑意看向他,母親眼角要微微有些濕潤,顯然此時也是百感交集。
先生和各位師兄對他大概也是抱有這樣的心態,欣慰和發自內心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周圍人大都帶着祝福的笑容,讓沐彥卿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是最幸福的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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