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貓布魯斯
通常情況下,蝙蝠俠是不會在犯罪現場停留這麼久的,會不會有暴露身份的風險另說,至少“蝙蝠俠”這個稱呼所象徵的恐懼不能被打破,因而神秘感就很有必要了。在布魯斯的數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下,“蝙蝠俠”比起紐約那些閃亮亮的超級英雄來更像一個黑夜裏的傳說,一個能讓犯罪分子們聞風喪膽的都市怪談,一個黑色的怪影,在“如何保持身份神秘性”這一點上他做的相當不錯。
但是這個俄羅斯小姑娘的身上有着莫名的感染力,當她用那雙溫柔又朦朧、似藏有萬語千言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陡然就讓人從心底生出某種類似於拘束守禮的感覺,讓人無法在她沒有說完話之前就離開,因為那樣來說實在太不禮貌了。
受害者披着那條披肩,渾身顫抖、哆哆嗦嗦地表示自己家就在前面那條街上,不用這兩名義警再送了,看來布魯斯的努力還是有成果的,看,眼前這人不就把他當成了行走的蝙蝠怪了嘛。就在她的身影安全消失在布魯斯的監控下,蝙蝠俠和紅羅賓即將把此人扔在他應該被送去的地方之前,布魯斯心有所感地一回頭——
在半開半合的、唯一一扇完好的玻璃窗內,菲奧娜也正好在抬眼看着他。
她的目光散亂,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這便讓她的那雙灰色的眼睛更加朦朧柔和,更加吸引人了,可是細細看去,又有種“在她眼裏什麼都無法留下痕迹”的空茫感。花店裏的燈光已經完全熄滅了,因此此刻唯一的一點能夠讓布魯斯看清她的光源,來自於她手邊的黑色蠟燭。
這根蠟燭上有着複雜的燙金紋樣,似乎還做成了十字的形狀,燃起的火光和那些正常的紅紅白白的蠟燭別無二致,可是布魯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能感到一陣發冷。這種冷意來得相當突然且沒來由,自從他的蝙蝠俠冬季制服加裝了保溫層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感受過身上有如此大面積的寒意了,就像是……
從骨子裏泛出來的一樣。
她抬起手按在手邊的山羊頭骨上。這個山羊頭骨已經稱得上年代久遠了,骨質粗糙,微微泛黃,愈發襯得她的手纖長而潔白如玉,在無邊的黑夜裏,在昏黃的燭光下,便陡然而生了詭譎的美感,就在這時,紅羅賓也開口了:
“B……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冷?”
蝙蝠俠點點頭,原來這莫名的冷意並不是他的錯覺。
而就在此時,菲奧娜那雙憂鬱而典雅的灰眼睛終於聚焦到了半空裏的某個點上,她在看着什麼他們看不見的東西,而這東西絕不是什麼善茬——
“Досвидания,инавсегдапрощание.”
她平時的聲音相當溫柔甜美,和那張臉的契合度很高,有着一切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特徵,還帶着點愛嬌的意思,語速也不快不慢的,十分好聽,要是口語再標準一點的話,隨便去哪個電台主持夜間情感節目都會很受歡迎。然而此時,她一說起俄語來,整個人的氣場就都變了。
雖說聲音還是原來的聲音,可是莫名地有了種強烈的感染力和穿透力,這種過分厚重的力道足以抵消任何之前讓人覺得柔軟和甜蜜的東西。就好像遊盪在西伯利亞冰原上的冬將軍一口冷氣吐出來,冰霜的呼吸帶着死亡覆蓋了所有的花朵。
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這句話裏面的涼薄也沒有被削減半分。
一開始他們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畢竟精通多國語言的兩人知道,這也就是個類似於“永別”之類的日常用語,然而在蝙蝠俠和紅羅賓把此人押往警察局的一周后,從官方那裏收到了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這個罪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莫名其妙地不舉了。
前幾天他還沒覺出有哪裏不正常。畢竟這人是慣犯,對哥譚執法機關的不作為那叫一個了解,因此他信誓旦旦地跟獄友保證“我出去還能繼續玩她們”,讓負責值班看守的獄警真恨不得拎起電擊棍往他下半身來上那麼一下子。
結果當晚,好戲就發生了。單手拖着褲子,一大半屁股都露在外面的罪犯慌張地隔着欄杆大聲呼叫獄警,火急火燎的樣子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迫撿了肥皂:
“我申請保外就醫!我不舉了!它起不來!”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獄警暗地叫好:報應,真是報應。該。
區區不舉還沒到能讓他保外就醫的程度,但是也足以引起蝙蝠俠的興趣了。他和紅羅賓之前在查菲奧娜資料的時候,是直接通過深網黑進政府人口管理系統取得資料的。換句話說,得到的這份資料雖然信息全面又完整,但是某些最深處的東西,是無法被這麼簡單地就扒出來的。
結果他前腳剛打開暗網,後腳就連人帶椅子地整個兒栽在了面前的操作台上,失去了意識。
蝙蝠俠永遠有後備計劃。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心跳和呼吸的頻率不正常變化和操作台的按鈕被一通亂碰,雙重結合之下激活了意為“蝙蝠俠出事了”的二級警報。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蝙蝠洞,也迴響在蝙蝠家族每個人的手機上。四部手機在同一時刻完全黑屏,白色的蝙蝠圖案在屏幕上瑩瑩發光。
提姆·德雷克還在樓上補眠呢,畢竟他白天要去公司代理CEO,晚上要夜巡還要寫論文,睡眠嚴重不足,好不容易一閑下來自然要抓緊時間補覺,能補一點算一點,然而當警報響起的時候他剎那間就被驚走了所有的睡意,頭髮還亂七八糟地支棱着就往樓下跑,因為睡眠不足因此有些腳步虛浮,險些在半路撞上達米安。他們平常的關係可算不上友好,至少沒到差點迎面撞上還能一笑泯恩仇的階段,但是眼下已經沒人有心思去計較這些小事了。
兩人一路衝進蝙蝠洞,就看見了趴在操作台上,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布魯斯:
“父親?”
“布魯斯?”
這兩位羅賓的呼喚完全沒能傳到精神已經在數千米之外的布魯斯·韋恩的耳朵里。可能哥譚這個奇詭的城市真的和蝙蝠俠心有靈犀吧,總之“近距離觀察一下那個花店老闆,最好安個監視器上去”這個相當具有控制狂蝙蝠俠風格的想法剛在腦海里出現,下一秒就得償所願了:
他抖了抖鬍鬚,又伸出爪來,看着這粉嫩的貓爪肉墊,還有那被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又抖了抖頭上的耳朵,身後的尾巴受驚了一樣高高翹起,拜店裏那面為了增加視覺空間的超大落地鏡所賜,終於不情不願地承認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貓。
橘貓。
胖橘貓。
這是什麼騷操作!堂堂哥譚騎士蝙蝠俠,竟然變成了一隻貓?!變貓也就算了吧,畢竟蝙蝠俠真的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正義聯盟主席超人平均每三周中一次魔法,魔抗為零,他們在見過各種各樣的魔法後遺症之後已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了,可是這隻貓……
布魯斯努力抬起前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看不到;試圖扭頭看看自己的尾巴和屁股——也看不到:
這貓,真的,好富態啊。富態得讓人莫名悲憤。
而且在哥譚這座充滿了犯罪和邪惡的城市,就連橘貓都吃不胖,連貓女這種愛貓成魔的人都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說自己能把橘貓喂成這樣。能夠在這種條件下還長得這麼可人、這麼圓滾滾的……
好像也只有他之前見過的那家莫名古怪的花店老闆的貓了?
看見沒有,哥譚這座城市看起來還是很青睞她的黑暗騎士的,有求必應,蝙蝠俠終於能夠各種意義上的真正“近距離觀察”了,恭喜恭喜。
而此時,蝙蝠洞裏的羅賓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齊聚,第一任羅賓迪克·格雷森,現任夜翼,一路飆車從布魯德海文趕來,紅頭罩——對沒錯就是那個品味神奇,在自個兒腦袋上頂了個酷似紅桶的頭罩的傑森·陶德在委婉表達了對養父和導師的關心之後,開始對他們的調取情報方式挑起了毛病來:
“你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暗網?”
提姆也很委屈的好嗎,誰閑的沒事就去這種可能暴露身份、危險程度極高的網站上查一個普通人的信息?好吧那個女孩子看來似乎不是個普通人,但是他們當時可真沒看出來,真的,她太無害太傻白甜了,就連蝙蝠俠都看走了眼!你怪紅羅賓有用嗎?!
一家四口羅賓再加阿爾弗雷德,五個人十隻眼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附在空中的光幕,暗網的主要頁面正在一點點加載出來,在這個彙集了普通人和非正常人、軍火販子毒品販子色情買賣人員,充斥着詐騙和混亂暴力的的最混亂,信息囊括度卻又最高的網站上,終於浮現出了菲奧娜這個看起來相當無害又溫柔,還帶着種莫名典雅和憂鬱氣息的俄羅斯少女的所有信息:
菲奧娜·別列科瓦,俄羅斯挪威混血,持國際認可通靈師最高級別證書,多年來一直作為編外人員生活在刺客聯盟。
“達米安?”全家三隻羅賓鳥一齊看向新來的羅賓,由最年長的迪克率先發問:“她也來自刺客聯盟,你們彼此認識嗎?”
達米安的臉上露出了個相當複雜的表情:“……算認識吧。”
這個“算”字用得相當微妙且考究,再加上那個表情,換算成能夠用語言直接表達的方式之後大概就是這樣的:【我倒是不想認識她,她估計也不太想認識我,但是真不湊巧我們真的認識,幸好不是很熟,不過她的貓我很喜歡】。
迪克已經對探尋家裏最小的弟弟那曲里拐彎萬分複雜的內心頗有心得了:
“那她是刺客聯盟的人嗎,達米安?”
——如果她真的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她的資料就應該被保護在統一的資料庫里,被重重防火牆保護着,就算是蝙蝠俠想破開這些屏障也有點難度,哪怕是用暗網也查不到。
這就很奇怪了。如果她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為什麼對她的資料沒有任何保護?如果她不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又是怎麼在那個弱肉強食、無用者死的組織里活這麼久的?
而達米安接下來的態度也揭開了最後一層謎團:“她是受人之託,被寄養在刺客聯盟的,說是寄養,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是在保護她。”
“但是自從她毫無顧忌地揭開了一年前的那個政客背後的醜聞之後,刺客聯盟的中立之地原則險些被打破,為了保護刺客聯盟,母親就把她送了出來,讓她自生自滅了。”
而此時的布魯斯已經基本上把這家小小的花店逛了個遍。畢竟他現在是一隻貓,而很少有人會去注意你的貓四下亂走的時候,是真的漫無目的地走,還是在偷偷觀察着什麼的。目前為止他已經在二十五平方米的花店裏找到了山羊頭骨,黑色十字蠟燭,鼠尾草和逆十字,水晶球,鏡子和小刀,還有一整套塵封已久的火漆印章用具——
專門定做、手工刻制的印章上,寫着的是一個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都不陌生的名字:
忒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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