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連瑤的聲音溫柔,語調極輕。

但這句話在顧懸的耳中迴響,卻無比清晰,彷彿一隻蝴蝶在他耳廓上輕輕扇了一下翅膀。

顧懸的動作在一瞬間停頓下來,他漂亮的黑瞳之中倒映着連瑤的身影,清雋疏朗的眉目淡淡。

連瑤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專心為顧懸上藥去了,將潔白的藥粉塗在他的傷口上。

顧懸的傷,尋常的葯沒有辦法救治,但聊勝於無。

這個時候,一聲帶着些許沙啞的好聽聲音在連瑤頭頂傳來。

“不用。”顧懸縮回了手。

連瑤順勢往一旁的桌上一倚,托腮問道:“是不用治傷?”

“都不用。”顧懸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傷口,雖然傷口處已經結了痂,但皮肉之下的經脈卻沒有辦法修復。

像他們這樣的修鍊之人,全身氣息運轉,皆靠經脈傳遞靈氣,四肢經脈已斷,就如同河流被截斷,又如何能夠用尋常的辦法治療?

“我的傷用尋常的葯沒辦法治好,將羅浮川屠盡的人來頭很大,我要報仇,會牽連於你。”顧懸的聲音平靜,他抬眼瞧了一眼連瑤。

連瑤凝眸看着他。

顧懸說的家族仇人,看過原書的她,當然知道是誰。

說起來,羅浮川顧家所有人被屠盡,也是因為顧懸。

那日在羅浮川,親手挑斷顧懸四肢經脈,並且想要直接將顧懸殺死的黑衣男子,來自天衢城。

北荒界勢力三分,一者為玄暉,一者為天衢,一者為絡月。

天衢城地處北荒界中央,不像玄暉一域受魔族困擾,亦不像絡月資源匱乏,因此成了北荒界中最大的一股勢力。

玄暉人多劍修,以武為尊,脾氣剛猛耿直,天衢人善術法,信奉觀星占卜之術,絡月人多女子,善醫術。

統治天衢一域的家族名為蒼舒,蒼舒家族中有許多優秀的修士,能夠夜觀星象,在閃爍璀璨星河中,找到關於未來命運中那一絲捉摸不定的規律。

大概就在這幾年,蒼舒家族最德高望重、卜算之術最為高深的那位修士夜觀星象,觀出問題來了。

他在天衢城中用來卜算的乾天台上,寫下觀星詔,觀星詔上預示着,在北荒界的西南方,出現了一位身懷神脈的少年。

所謂神脈,已經有千萬年沒在北荒界出現過了,在遙遠的先古神話中,創立了玄暉、天衢與絡月的三位先祖,便是身懷神脈之人。

北荒界雖然外有魔族始終困擾人類,但人類內部也暗涌不斷,相互的權力爭鬥不可避免,因為一向自大,自詡為北荒界第一勢力的天衢城不允許有新的身懷神脈的人出現。

他們經過搜尋,確定了觀星詔上身懷神脈之人就是地處西南的小家族羅浮川里的顧懸。

正巧,絡月王族的旁系陸渺渺為擴大自己的勢力,與羅浮川顧家聯姻,於是天衢城派人與陸渺渺接觸。

陸渺渺能夠攀上天衢城的勢力,欣然同意,於是兩方勢力勾結,生生造出一個勾結魔族的罪名來,將顧懸家族上下屠盡,斬斷顧懸四肢經脈,以絕後患。

連瑤停下了回憶,這就是原書中關於顧懸家族被屠的真相,她當然不會傻到現在就把這真相告訴顧懸,不然顧懸知道自己就是導致家族被屠的真正原因,肯定會崩潰。

真正的劊子手是天衢城,但他難免不會自責。

連瑤打量了一下顧懸,他有着如青山連峰一般疏朗清新的眉目,薄唇緊抿,略帶倔強。

他的雙眸帶着深邃的光,這光彷彿長夜炬火,永不熄滅。

除此之外,他看起來平平無奇,一點兒也不想身懷什麼神脈的樣子。

可能是這個什麼牛逼哄哄的血脈還沒有覺醒吧,小說套路都這樣,連瑤嘆了口氣。

天衢城,她自然是不懼的,玄暉派才是她最忌憚的存在。

於是,連瑤輕聲道:“沒關係,你復仇你的,不會牽連到我。”

“那日我救你出來的時候,已蒙了面紗偽裝,他們看不出我是誰。”連瑤將顧懸的手腕拉了過來,繼續上藥,“你的傷會好的。”

他的傷當然會好,身為男主肯定是會有一番奇遇,如破繭的蝶歷經痛苦之後治好了自己的傷。

顧懸沒有再說話,他垂眸看着連瑤輕輕按在他傷口上的白皙手指,長睫如蝶翼一般美好安靜。

有三個字一直輾轉在喉間,卻沒有辦法說出來。

他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他?

他的家族盡滅,自己也沒有絲毫修為。

現在的他,比世間最細小的塵埃還要卑微。

救他這樣的一個人,根本沒有任何利益可言。

當然連瑤自己心中,對於這個問題也沒有答案。

於她而言,早早地將未來的宿敵殺死,才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

連瑤替顧懸將四肢的傷口全部都重新上了葯,換了嶄新的繃帶,這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

她覺得沈長松當真慧眼如炬,她的醫術確實不錯。

就在她心裏cue到沈長松的時候,沈長松就彷彿鬼魅一樣出現在了破舊的主殿之中。

他孤身一人,身後背着一把劍,手上捧着什麼東西,就這麼腳步清晰地走了進來。

連瑤眼尖,看到了沈長鬆手上捧着的是什麼東西。

沈長鬆動作利落,直接手裏的兩套衣服放到了桌上,只說了一個字:“穿。”

玄暉派管理嚴格,門中弟子都要換上屬於玄暉派弟子的衣服,這衣服也算得上靈物,有一定防護作用,能夠抵擋外界傷害。

方才沈長松直接將顧懸與連瑤帶回了明谷峰,已是破例,現在他也不知道去哪裏尋了玄暉派的衣服,拿給連瑤與顧懸。

連瑤抬頭,打量了一些沈長松眼前矇著的那塊黑布,便乖巧地拿起了桌上的衣服,與顧懸分開,各自整理去了。

演戲就要演全套,連瑤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潛入玄暉派,那麼她現在就是一位乖巧的、醫術絕佳的新弟子。

連瑤很快將那白色鑲紅邊的衣袍穿到了身上,以她的身材與容貌,不管穿什麼都是極好看的。

她隨意整理了一番,便扯着衣擺走到主殿中。

沈長松此時正在將桌上零散的藥瓶一一收進藥箱之中,指尖烈火一閃,顧懸換下來的破舊繃帶便化為灰燼。

連瑤故意讓自己走路的聲音發出聲響,讓沈長松知道自己來了。

但沈長松卻卻還是靜默着,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認真做着手上的事。

他靠細微的聲音來分辨自己工作進行到哪一步了。

連瑤只能清了清嗓子,引起沈長松的注意。

“沈長老。”

“在。”

“我不會醫術。”連瑤坦然承認,她是認真要潛伏的,所以坦然承認一些小小的謊言,以防自己以後還要裝作一副會醫術的樣子。

“知道。”沈長松將瓶瓶罐罐收好,動作利落。

“所以為何說我醫術好?”

“我又看不見,難不成說你長得漂亮?”沈長松的聲線平直,沒有絲毫感情,“徐義裝受傷誣陷他人,你能讓他自己承認,醫人心也是醫,為何不能說醫術好?”

連瑤:您就是辯論帶師?

她被這彩虹屁誇得很舒服,驚嘆沈長松不愧是顧懸的師父,隱藏的大佬,當真是個妙人。

沈長松薄得有些刻薄的唇緊抿,他靜靜地抬頭,望向主殿的另一邊。

“顧懸呢?”連瑤問道。

“他有傷,我讓他先去葯池之中療傷,先將外傷治好。”沈長松抱着劍,簡短說道。

連瑤應了一聲,心想沈長松的明谷峰這麼窮,哪來的藥材來給顧懸做葯池治傷?

果然,就在他想着這件事的時候,明谷峰的主殿之外忽然傳來了破空之聲。

有一柄飛劍帶着一屁股流光從高空飛落,載着人,穩穩落在了明谷峰貧瘠的山谷中。

連瑤只覺來人跳下飛劍,恍若大山落地,來勢洶洶。

“沈長松!”來人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唇上有兩撇小鬍子,“你明谷峰今日從丹堂里賒了上等金瘡葯三瓶,蠶絲繃帶一卷,明心玉露一瓶,還有紫靈芝、鳳血草、紫霜玉璃各三兩……”

那個中年人吹鬍子瞪眼,捧着自己手上的名冊,將沈長松欠下的東西一一道出,說得唾沫橫飛:“還有!玄蛛絲裁織的玄暉派道袍兩套!”

“你明谷峰都窮成啥樣了,全峰上下就靠你自己狩獵魔族賺錢,你今日賒這麼多東西,打算怎麼還?”中年人是葯堂長老,是沈長松的金主爸爸,說起話來自然理直氣壯。

沈長松自從雙目被傷之後,實力便急轉直下,掌門之位也被剝奪,只掌管這一個窮得要死的明谷峰,所以就連一個葯堂長老對他的態度都不佳。

沈長松抱劍靜聽,待葯堂長老說完,他還是抿嘴不言。

“沈長松!你聽到了沒有!”葯堂長老咄咄逼人,朝沈長松逼近。

沈長松面無表情:“哦。”

欠就欠了,你打我啊。

“哪時候還錢?”葯堂長老緊握着手裏的賬本子,很是生氣。

他覺得這筆錢要不回來了,畢竟沈長松那麼窮。

連瑤自己也很窮,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還是顧懸留給她的匕首。

她啟唇,正欲說話的時候,兩人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帶着沙啞的清朗嗓音。

“師父賒葯,是為我治傷。”顧懸平靜說道,“十日後便還。”

連瑤回眸望去,只見那高挑的少年明顯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出來得急了,外袍還是半披着。

他的胸口處也纏着幾圈繃帶,發尾微濕,落在肩膀上。

“十日後。”對着葯堂長老,顧懸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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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眼如炬沈長松

腰纏萬貫沈長松

平平無奇顧懸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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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boss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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