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思田豕正店安靜了好些天。董濤說因為這些日子在辦公室里忙活,來回輾轉蹭飯要花一個半小時,不划算。
“白佔便宜還掂量着便宜划算不划算,你這號人就該吃油膩快餐。”思淼邊罵邊將洗菜籃里的菜量減少了些。
“周末我一定要去你家補充營養。”董濤馬上說。
看在五套舒適內衣的份上思淼就答應了。
毛豆趕完了版本練習冊,交給思淼檢查做作業質量,“我哪裏看得懂?”思淼隨意掃一眼作業,“你交給顏老師看啊。”
“顏老師看顏老師佈置的作業,這個是姑姑你佈置的。”幾天沒看網絡小說的毛豆心氣兒已經高了,晶碼戰士不再是她的必選項,思淼手機里的晉江幣被她花光后也再沒充值,毛豆回到店裏的沙發上吃小餅乾,“反正我寫完了嘛。答案也……對過了。”
唯一的指望就是和孟阿姨打電動。可好些天了,沒從姑姑嘴裏聽到孟阿姨的消息,她們的微信也沒了動靜。
思淼不擠眼,不撩騷,不面姬也不談戀愛。有生意上門就做生意,沒事就琢磨着怎麼改善毛豆的食譜。實在空閑,就一隻腳架在辦公椅上塗腳指甲油,紅的洗了塗藍的,藍的掉色用粉的。
“大冬天的,還不是要穿襪子,塗了給誰看?”魏阿姨吐槽過。
“老子願意。”思淼隔着老遠吹腳指甲,“晚上睡覺前看看這雙大腳丫子,自我愉悅!”
“要不重新考慮下萬壑松?人家那次可能是太激動。”丁藍說。
“嗐,她那陣勢一看就是慣犯。前面和我聊那麼久恐怕就是為了一次高質量的419。我考慮養只貓或者狗,沒事兒給它做衣服扎小辮什麼的,沒準過兩年等隔壁修車店倒了,我盤下店面開個寵物店。”思淼和丁藍發完語音就將已經基本做好的粉蒸肉擱飯上。再等十五分鐘,肉香透了再做蔬菜,讓毛豆吃完再送她回學校。
思淼又跑到店門口抽煙,隔壁笨頭笨腦的洗車工好像刮到了客戶的車,正被朱凱說,“你瞧瞧這都多久了,快倆月了吧,我一再說你慢點兒慢點兒,刮花了我賠還是你賠?”
洗車工脫下衣服砸地上,“老子還不幹了,成天受你這口鳥氣。你一個月給老子多少錢?”
孟意蝶一分錢不拿不就幹得特別好嗎?思淼看着尷尬的朱凱一揮手,“行啊,行,我廟小,請不起你。你自己要辭職的,我不佔你便宜,扣了刮花客人車的修補費用再結算工資吧。”
還有兩輛正在等候的車主在旁邊看局勢不對,問朱凱,“還有人洗不?”
朱凱馬上臉上堆笑,“我來。”轉過頭無奈地看了眼思淼,“沒法子。”
“再去找個孟意蝶那樣兒的唄。”思淼彈煙灰。
“你當我不想?我表姐這段日子忙昏了頭,也就每天中午過來給自己洗車。”朱凱說。
每天中午?我怎麼沒見着?
正尋思着,好久沒見的那輛普拉多開到了修車店門口。孟意蝶下車時看到思淼后臉色如常,揮揮手,“思淼。”
到底是製藥世家、海王體質,思淼見孟意蝶走向洗車房拉出長長的水槍線,“思淼,你的車要洗么?我一起洗。”
思淼回頭看了眼自己已經沾了灰泥的白色小polo,“謝了,我自己擦擦就好。”
回店裏去炒菜,毛豆已經按捺不住溜出去了。抱着她的作業仰着頭看孟阿姨洗車。孟意蝶說毛豆別著急啊,我很快就好。
當然很快了。孟意蝶每天來洗一回,這車得虧是特製鋼材做的,要不給她給她洗禿嚕一層皮。
從口袋裏拿出給毛豆特意帶回的國外甜食,“少吃點,要不對牙不好。”孟意蝶靠在馬靜的收銀台旁翻着毛豆的作業,“挺好,準確率依然穩定在95%,晚上帶你打電動。”
毛豆這些天的作業都是孟意蝶中午來檢查輔導一小會兒。到了吃飯的點兒,她總要拒絕毛豆的邀請,再開車回分公司的辦公室。
“姐,中午留下一起吃飯唄。”馬靜喊她。
“不了,公司留了我午飯,得回去了。”孟意蝶看馬靜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她躊躇了下,“我那車……天天跑工地,一點臟我就受不了。”
馬靜馬上說是的是的,髒了你就開過來。你沒空我來幫你洗。
孟意蝶擰開水喝了口,走到修車店外時看了好幾次思淼的店。茶几上三菜一湯,毛豆伸長了腿在吃,思淼端着碗心事重重。
她每天都看到類似的場景。每天都在思索用什麼理由敲門進店。比如投訴下魏阿姨工作不盡責?洗壞了她一件真絲睡衣?還是算了,這會影響人家職業生涯。
或者大方進門,和思淼聊點閨蜜的小話題。
閨蜜們聊什麼?孟意蝶不知道。她有不少朋友,但是沒有所謂的“閨蜜”,說實話,她自問掌控不好閨蜜和女朋友的分寸感。
這輩子第一次和人說“做閨蜜”還是和思淼。
結果思淼答應了,一路退到閨蜜之下,朋友以外,現在就像熟人。
要是還在洗車店工作該多好?但孟百里的身體已經無法繼續高強度的工作,她還有哥哥要照顧。穩下心慢慢承載陽城新項目的孟意蝶已經回不了那個單純的洗車時期。
孟意蝶沒料到自己已經走到了思淼店門口,透過玻璃看着裏面姑侄倆。
思淼眉毛一抬,發現了門口的人。不是看着她打扮精緻,看眼神還以為是叫花子。她放下碗筷看着孟意蝶,猶豫着要不要邀請她進門時。孟意蝶嘴角泄出絲絲笑,朝她點點頭,抓着車鑰匙轉身離開。
孟意蝶慢慢找准方便腿部發力的位置,很快將車開出了青草街。
思淼站在思田豕正玻璃門后,毛豆問,“姑姑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這店門口的字,是該打印新的貼上了。”思淼回到茶几前,“你這些天作業誰給檢查的?孟意蝶吧。”
毛豆伸舌頭,“嗯。孟阿姨說不要告訴你。”
“矯情。”思淼吃不下了,又跑到外面抽煙。一口接着一口,一臉的不好惹不耐煩。
“思淼?”前面十多米就有人喊她,一個微微佝僂着背的老人喊她。
思淼皺眉,隨即鬆開,她認出了這張臉,“爸?”
眼前的親爹在她五歲時和母親離婚遠走,思淼只在十二歲時見過他一次。這會兒回頭找自己,思淼腦子裏閃現無數可能性:他二婚後養的孩子得了白血病需要自己捐骨髓?他賭博后被高利貸逼得跑路現在投奔自己?他生了重病需要自己去陪床照顧?他什麼毛病都沒有就是要求自己承擔起養老責任?
二十幾年沒見,思淼爹的輪廓已經變化,但五官還是鮮明的:濃眉大眼高鼻樑,當年膚白,如今黝黑罷了。再加一臉橫七豎八的褶子,可見離婚後他日子過的不好。
“思淼……”思淼爹眼內閃着淚花,思淼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對,……對,我是思淼,爸,你抽煙不?”遞上根煙給她爹。
過了半分鐘,思淼爹感慨,“你和你媽,真是太像了。”他回頭看了眼店裏的毛豆,再打量着思淼,“爸就是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你過得好,我就安心了。”
思淼心說你怎麼看一眼就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她對父親的印象非常淡薄,只是從母親嘴裏聽過點兒他的事情:林業局的轉業幹部,小夥子一表人才,比思淼媽媽年輕六歲。思淼一出生他就雄心勃勃地辭職南下開發大海南。
熱鬧沒趕上,九三年海南房產終於暴雷,他就留在那兒陪着天涯海角爛尾樓了。中間回來過兩次,一次是辦理離婚,一次是處理他單位分配的房子外加看了眼思淼。
父女倆無言了會兒,思淼問,“您有什麼難處?”
“不,爸爸就是想你了。”思淼爹說。
得,又一個矯情貨。思淼差點沒忍住笑,“我能幫的會想法子幫一下,您也別客氣了。”
“……”思淼爹又要了根煙,抽了會,“我賠光了,六百萬現款外加兩套房子。”
思淼這回笑出了聲,“您要多少?”
“兩百萬,不,一百萬就行了。我還有別的投資,只是現在現金吃緊,迴轉不出現金。這一百萬……是想給老婆孩子湊合著在陽城買套房子,以後我們一家人就算團聚了。”還真不客氣。
思淼想起來了,她爹姓郭,叫郭守潔。還以為他真是貞潔烈男了,還不是厚着臉皮來找幾乎沒管沒問過的女兒張嘴就是一百萬。
比起那位矯情貨色,她親爹才是矯情得到了家。
郭守潔拉開店門坐下,喊,“這是你女兒?我是你外公呢。思淼,我們先吃飯吧。”
他真把思淼這兒當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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