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闖少爺寢室
第三章
唐幼一實在慶幸瘦了下來,要不然,依她從前的重量,走在這木階上,早就吱呀吱呀地將方圓十里的人都吵醒了。
如今的她就像只輕盈的小猴子,彎着身體踮着腳尖,輕而易舉就來到了閣樓上層,那扇緊閉的,裏面有她日思夜想的少爺的窗邊。
原本她一心想找少爺問個清楚,如今到了跟前,又不知怎麼生了怯,面對這扇薄窗,竟有點想逃。
少爺,你為何沒來看我?
她想親口問問他。雖然,她基本能想像到他的回答。
——前幾天闖禍被我爹關起來了。
——我患病了,你看,現在都沒好呢。
——去了啊,剛好你都不在,廚長沒和你說嗎?
可他要是說——我忘了,她該怎麼辦?
唐幼一心驀地一揪,嘴裏不知為何泛起一陣苦澀……
“咳……”
低低的咳嗽聲,從窗內極近的位置傳來,嚇得唐幼一立馬縮身蹲下,動作過大,膝蓋撞到木板,發出了一聲“咚”。
唐幼一像只受驚的壁虎,呲溜地貼壁直往外竄,在孟鶴棠推窗的前一瞬,小身影將將溜過牆邊拐彎處,消隱在黑暗之中。
唐幼一顫抖地將小小的自己縮在屋側角落,最黑的地方,一雙大眼骨碌碌地閃耀着驚慌的光澤,滿世界都充斥着她“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希不希望被少爺發現。
“喵喵——?”
一陣怪異的叫喚忽然響起,唐幼一一滯,這……哪兒來的老公貓?
“小甜?喵——?是小甜嗎,喵——喵——?”
唐幼一僵住了。
剛剛那彆扭的公貓聲……居然是少爺發出來的?
她記得少爺說過不喜歡貓貓狗狗,覺得它們軟趴趴的太粘人,怎麼現在又養了貓?
還取名小甜?!
“快出來小甜,我知道是你。”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無精打采地,可又聽得出語氣里的輕鬆親密感。
“除了你沒有誰敢在夜深人靜,三番兩次膽大包天地硬闖本少爺的寢室了。”他低低地控訴着,不明的人根本想像不到他是在和一隻貓自言自語。
“既然都來了,直接點兒現身便是,以咱倆的交情,還需要像小姑娘私會情郎,遮遮掩掩地嗎?”
說到這裏,他又驀然放軟了語氣,透着討好誘哄的意思:“快出來,我給你留了好吃的……喂,聽見了嗎?快來啊。”說完停頓了會兒,見仍舊沒有回應,他又不死心地尖着嗓子賣力一喚:“——瞄?”
聽着孟鶴棠那怪異走調的貓叫聲,緊捂着自己狂笑的嘴巴的唐幼一差點沒把自己憋死過去。
真沒想到,少爺平時一副一本正經,愛充老大的模樣,居然為了哄一隻貓說這麼一大堆軟萌可愛的話……還不惜自毀形象地尖着嗓子學貓叫……小唐幼一望着黑暗的某點吃吃地笑着,像吃了個美味的糖一樣,嘴裏心裏甜絲絲的,覺得自己比從前又更喜歡少爺了。
見貓沒出現,少爺沒多久就放棄了叫喚,唐幼一呆了好一會兒,確認少爺沒有要出來尋找的意思了,才悄咪咪地走出來,蹲在牆角探頭去看廊道的窗檯。
燭火熄了。
但是窗支起來了!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他了!
唐幼一按捺着激動地上躥下跳的小心臟,提着氣俯下身,像小狗一樣小心地爬了過去,然後坐在窗下順了好一會兒心跳,給自己念了八百遍“菩薩保佑”,才憋着氣,慢慢把頭往半開的窗口上探。
一股清雅的淡香首先撲入了鼻中。
這不是少爺身上的氣味嗎?
平時要靠地很近的時候就能聞到這個味道。
譬如,他忽然出現在她身後,探過頭來故意嚇她一跳的時候。又譬如,兩個人挨得很近睡覺,他無意識的一個翻身,長手臂一伸,啪地蓋到她的臉上的時候。這種氣味就會濃濃地鑽入她的呼吸里。
如今,她忽然又聞到這個味道,不禁有種少爺近在咫尺,與她貼身相對的錯覺,惹她腳底發軟,臉頰發燙,做賊心虛地轉着小腦袋亂瞄,生怕少爺真的就跳出來,說她偷窺他睡覺。
當然,少爺並沒有出現,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碟放在窗檯邊的生魚肉。
碟子上的魚肉很大塊,足有半斤大,沒有魚頭魚尾,只一截乾淨完整,明顯認真清洗處理了內髒的魚身。
唐幼一獃獃地看着這魚肉,沒出息地羨慕上這隻叫小甜的貓兒,羨慕它能享受少爺這般認真的寵愛。
接着她伸直脖子,迫不及待地將視線投入了屋內。
完了,除了擺放紙筆墨的桌案椅凳之外,屋裏什麼都沒有,所有有價值的人和物,都被一扇大屏風嚴嚴擋去了,只能根據那綿長而輕微的呼吸聲感受到屏風後面那位她朝思暮想的人的一點實質存在。
唐幼一無聲嘆了口氣,小腦袋耷拉在窗台上,百無聊賴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內,心裏是說不出的沮喪失望。
算了,問不問又如何,就當少爺忘了吧,反正她也沒吃什麼虧,倒是仗着他對自己的善意得意忘形了。
她知道,她本來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
嘩嘩——
忽然,一陣風將桌案上兩張沒有壓緊的紙吹落了地面,藉著月光,唐幼一看到上面寫着幾行字。
她眯着眼睛賣力地認上面的字。
她沒有讀過書,纏着爹娘和少爺或者偷聽夫子上課認了些字,但數目也是少之又少,這紙上的字也就只能磕磕絆絆地認出三幾個。
(一個糹加一個官?)兒:見(什麼)如(什麼)。你又(什麼)我了,(什麼)好初五(什麼),為何又令我(什麼什麼)……
唐幼一費力地看了許久,只看出少爺似乎被人放了鴿子外,再看不出其他內容,到最後,還將自己看累了,連打了兩個大哈欠。
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可又不捨得,趴在窗邊傻獃獃地看着那面該死的屏風,想像穿着薄薄褻衣的少爺躺在裏面的模樣,竟也覺得挺有滋味。
就這樣,她不知不覺趴在那裏睡著了。
絲毫不知,在她睡着之後,有個黑影從屏風後面移了出來……
兩日後,少爺忽然隨夫人康氏回了洛湖娘家探親。
這個消息來得毫無預兆,又有些無關痛癢,不適應的人怕是只有唐幼一和一向懼內的老爺了。
老爺與夫人常年和睦恩愛,兩人甚少分離,大夥私下嘮嗑時都言夫人每次回娘家最多去個把月,再多老爺就會派人去接夫人回來。
沒想到這次情況不一樣,這一去,竟是一年半,老爺派了三回的人去接,都沒將夫人少爺接回。唐幼一發現,那段時間老爺精神非常不好,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直到老爺五十大壽,才接到夫人的帖子,稱會趕在壽宴之前帶少爺回來。然而,他們路上不知遇上了什麼,耽誤了時間,老爺壽辰過了三天了,由洛湖駛來的馬車才慢悠悠地停在孟府門前。
一般人壽宴沒能辦上也便就此作罷了,可這孟均卻不是一般人,不僅要補辦壽宴,且一辦便是兩場,一場在城內宅子裏,一場則選在上山書院裏。
書院裏的這一場請的是書院學子們的高堂親友,稱是為了答謝學子家長的一路支持與信賴,實則為了結識更多達官貴人,以助於增長生源,讓他們給上山書院多多介紹門生。
宴席是流水席,已從午時進行到現在,接待了不下三百賓客,可謂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賓主們一派恣意歡暢,卻不知負責所有流水台菜品的唐有生一家三口,這一天,做了將近四十桌的菜。
當唐有生做好最後一桌菜,雙手手腕再無法活動,扶着廚房案台搖搖欲墜,好在女兒唐幼一就在身邊,及時將他扶到了屋裏。
妻子張氏把菜張羅好回來,發現唐有生渾身燙熱,意識幾近半昏迷,立即稟報給書院管事江伯,求江伯幫忙叫郎中給唐有生看病。
這位江伯年愈五十,在上山書院做管事做了有二十餘年,為人行事一向鐵面嚴苛。
他拉着長臉垂着嘴角,背手闊步地走進唐有生的卧室,身後跟着他的胖徒弟江添豐,進門沒看到躺在床上的唐有生,就先注意到站在床欄旁邊,出落得含苞待放的唐幼一。
江伯不由正眼打量,發現她有張粉雕玉琢的圓臉,一雙翦水秋瞳如同剛從水中撈起,雖然身材短圓不纖細,笨重土冒的樣子,卻有着比其他少女突出的曲線,尤其是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天然不造作的嬌媚,如此站在這昏暗簡陋的傭人房裏,十分打眼。
他怎麼不知後院有這麼位可人兒?
忽然,張氏走過來擋住了江伯發直的視線:“江伯,幫有生找個郎中吧!”
江伯幡然一醒,略顯尷尬地輕咳一聲,走到唐有生的床榻邊,終於看向唐有生那張連橘色燭光都掩不去病色的瘦臉,嘴角下沉,朝身旁喊了聲:“添豐。”
後面卻沒聲息。
江伯皺眉回頭,呵!原來他的好徒弟的魂早被那姑娘勾走了,正兩眼發光地盯着人家前凸后翹的身子看呢,直到他怒斥一聲“添豐!”才抖着身回過神來。
“徒徒兒在!”
“去,給唐廚長煮碗薑湯過來。”
然後轉向期許地看着自己的張氏。
“張嫂子,燒個熱水給有生擦擦身,有助於退燒,至於郎中,觀察一下再說吧。”
說完轉身便要走,張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哀聲哭求道:“江伯!求求您幫幫我丈夫,他昨日就很不舒服了,為了把宴席辦好才一直扛到現在,沒有半點怠慢手上的活兒!如今都子時快散席了,為何不能給他叫個郎中?”
江伯黑着臉抽回自己的袖子:“你還好意思說昨日就不舒服,早幹嘛不說?生病還能做菜的嗎?啊?要被前院那些官宦富賈知道他們吃的飯菜是一個病人所做,你讓老爺如何交代?置上山書院名譽於何地?!”
張氏被他吼得發怔,沒想到他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幹活,反倒落了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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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唐幼一蹲地擼着雪白的小甜:小甜真可愛~
孟鶴棠背手一臉不爽:不是小甜,是小田,還有,它是公的。
唐幼一眨巴着大眼:公的就不能可愛嗎?
孟鶴棠悶悶嗯一聲。
唐幼一:那你為何這麼可愛?
一名路過的學子哇地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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