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

自卑

沈清如回府後等待了一小會兒,鶴北就拿來了兩壇酒和一個酒壺。

銀色壺身,鶴北打開壺蓋,沈清如湊上去看了一眼,沒看出區別。

“這就是在顧氏酒居買的,聽說能倒兩種酒的酒壺?”

“是的,今日還打折了。”

鶴北點點頭,他本來去的時候顧氏酒居沒什麼人,後來看見他來也說要關門了,幸好遇上個夥計認得他是沈府的人,不僅拿出了貨還減了不少價錢。

“我怎麼看不出來?”

“這個壺身做的隱蔽,先生您等着,”鶴北提起壺柄,用了點巧勁,就揭開了半個壺頂,中間分隔開的壺身顯而易見。

鶴北將酒倒進一半壺身,另一半灌上清水。

“先生您倒酒的時候注意一點,按着壺頂的這個小孔,倒出來的就是酒,不按倒出來的就是清水。”

沈清如盯着他試了一遍,不禁驚嘆,“真是巧妙。”

這個新開的顧氏酒居背後的老闆心思真是靈巧,不愧是能在京城這麼快站穩腳跟的生意人。

他滿意地微笑,“將軍請過來了嗎?”

“應該快到了。”

“好,那你就去休息吧,今天就沒事了。”

鶴北應了一聲,臨走前猶豫半晌,道,“先生,您凡事三思而後行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還能對將軍怎麼樣啊?”

鶴北:“我不是擔心將軍,我是擔心您……”

沈清如疑惑,“擔心我幹嘛?”

“您小心點,您那兒酒量,可別不小心喝到酒了。”

“我記得呢,我按着孔給將軍倒酒,輪到自己就鬆開。”

鶴北嗯了一聲,離開了。

沈清如等了一會兒,戚源還沒來。他乾脆先倒上了一杯酒和一杯水,聞了聞確認自己沒倒錯,才放心地坐回了座位。

再說不出口的話,等到幾杯酒下肚,也該能說出口了吧。

沈清如知道戚源有些話還沒有對着他說出來,或許他問的話,戚源是會說的。但是真當著面,沈清如反而問不出來,倒不如藉著酒意,問也好問,答也好答。

又等了一會兒,沈清如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將酒杯端去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他回來取酒壺,再去到院子時就望見石桌邊坐着戚源。

“你來啦。”

沈清如沖他笑了笑,坐下端起酒杯先聞了聞,又放下。

戚源看着他的動作,“怎麼了?”

“剛剛從那家顧氏酒居買的酒,聽說是小地方釀的特色酒,特意請你來嘗嘗,剛剛聞了一下,香味很特別呢。”

戚源笑了一聲,將手邊的外衣給沈清如披上,“外面兒涼,怎麼不回屋喝?”

“這日子都這麼熱了,晚上哪兒會涼啊。”

沈清如將外衣放到一邊,“你倒是嘗一嘗這酒啊,我的一片心意,你還不領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眉眼間驕矜的神色讓戚源有些好笑。

沈清如還真從沒在別人面前有這副模樣,戚源從開始到現在幾乎從未拂過他的意,而且數次以保護者的身份出現,就連生性溫柔隨和的沈清如都被慣出幾分脾氣了。

對此,戚源樂見其成。他知道沈清如習慣照顧別人的情緒,但是在他面前,他更希望對方毫無顧忌地釋放情緒。

一點小脾氣反而更可愛,更何況,這哪裏算得上脾氣?戚源瞧着他故意皺起的眉和顯得有些委屈的嘴角,雖然知道這都是故意裝出來的,但是心裏還是又酸又澀。

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你倒的酒我還能不喝?”

沈清如瞅了眼見底的酒盞,笑眯眯得又倒了一杯,“那再喝一杯吧。”

戚源看了他一眼,再次喝下。

“你別看着我呀,我也陪你一起喝。”

沈清如將手裏的清水喝下,抹了抹嘴角,“唔,這個酒還挺好喝的哈。”

“來來來,我們繼續喝……”

“清如……”

“喝呀。”

戚源聽話地喝下,並且順便問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要問我?怎麼突然要請我來喝酒?”

啊,對,光顧着喝酒,還沒談正事兒。

沈清如琢磨了會兒,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今天遇上了老朋友,多說了幾句。你知道我有時候就會想多,正好前些天不是又發生了那樁事兒嗎?今日林郁還來找我,說皇上準備將我發配到青州去。”

林郁能來將此事告知沈清如,就說明他是站在沈清如這邊了。

戚源在朝內也有眼線,他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聞言,他拉住沈清如的手,沉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青州的。”

“我知道,這也不是我們的計劃啊。”

“快結束了,清如,你再等一等。”

“我知道,就是——”沈清如一心想着怎麼將話題引入他想要的方向,竟一時沒注意戚源在說什麼,突然反應過來,不禁一愣,“你說什麼快結束了?”

“陶皇后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了。”

“什麼?”

“這次皇帝的誕辰慶典就是終點,”戚源輕聲道,“我答應你的事情都會做到的。”

答應他的事情?什麼事情?

沈清如一頭霧水,他又看了眼酒壺,露出懷疑的神色,“你是不是喝醉了?”

戚源笑了笑,舉起酒盞搖了搖,酒壺就在手邊,他卻一動不動,“你要不要再給我倒一杯?”

難道真的醉了?沈清如半信半疑地又給他倒了一杯。

又是幾杯酒下肚,戚源的臉上添了幾分紅意,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他踉蹌兩下,靠在沈清如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清如。”

“嗯?”

“鶴北說你今日去花樓了。”

“……”

“你是不是嫌我長得不好看?”

沈清如:……

他一言難盡地瞧着戚源像倒豆子一樣說話,“你之前還抱怨,說我不如你哥,沒文化,長得又不如你哥秀氣,有時候脾氣還大……你是不是嫌棄我?”

沈清如敷衍着嗯嗯兩聲,將戚源扶好,結果這人就跟坐不住似的,就是往他身上倒。

沈清如靈機一動,“我不嫌棄你呀,不過有件事情我想聽你跟我說。”

“那你問,我什麼事情會不告訴你?”

“……你,你和長公主的關係為什麼不好啊?”

戚源靠在他耳邊沉重的呼吸忽然停了一瞬,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我跟你說過的,從小就是如此。”

“凡事不應該有理由嗎?”

沈清如不明白。

戚源低笑了一聲,忽然從沈清如的肩膀上抬起頭,烏黑幽深的眼睛凝視着他,“哪有那麼多理由?就像我想對你好,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你不開心我也會難受,這都是沒有理由的。”

沈清如被他盯着,臉都紅了,“你……你這是轉移話題。”

“那你呢?你都是有理由的?”

“有啊,”沈清如想了半天,突然想不出來,只能憋出一個,“你長的好看,我才答應跟你在一起的。”

戚源怔了怔,扭過頭,沈清如一看就知道他在忍笑,不禁躁得渾身發熱。

他乾脆不管,“你剛剛還說什麼都告訴我,現在就反悔了嗎?”

“我都告訴你了啊。”

“戚源!”沈清如惱怒,“你是不是在裝醉啊?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問什麼吧!我今天去花樓你都知道了,那我談話談了什麼,你不是了如指掌嗎?!”

真生氣假生氣,戚源比沈清如自己還分得清,他的酒意頓時散了一大半,摟着人輕言細語地哄,“我又不是派人監視你,怎麼會什麼事都知道?”

“那你就是在裝醉!”

“我沒——嗯嗯好,我在裝醉。”

沈清如推開他,“我不想問了,你走吧。”

“清如……”

“我都說了我不想問了,”沈清如煩躁地看向他,“反正你什麼都知道,就是不想告訴我罷了。”

戚源看着他眼底的失望,心頭就是一涼,他抓住沈清如的手,被狠狠甩開了。

眼見着沈清如走進房裏砰得關上了門,戚源站在院子裏,沉默着攥緊了手。

心裏思索不過片刻,戚源下定決心,推開了房門。

迎面就是一個物事砸了過來,戚源沒躲,玉瓶砸中了他的額角,瞬間出現了一道淤青,碎片刮破了他的右頰,冒出幾滴血珠。

沈清如也不過是扔東西撒氣,哪知道武功高強如戚源竟然連躲都不躲。

他擔憂之下又拉不下臉來詢問,只冷冷地盯着他臉上的傷口看,“你傻了啊,都不躲的。”

戚源幾大步上前,“你別生氣。”

沈清如哼了一聲,剛想說他沒有生氣,就被戚源下一步動作驚呆了。

戚源徑直從懷裏掏出匕首塞到沈清如的手裏,刀鞘刷的拔開,要不是沈清如手抖地快,雪白的刀刃瞬間就能刺破將軍的手腕。

沈清如又驚又怒,“你搞什麼呢?”

“清如,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你說的對,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該依舊對你有所隱瞞,你如果生氣的話,對我做什麼都行,別自己生悶氣。”

“你以為我會做什麼?一生氣就在你身上划刀啊?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想不開就會去自殘啊?”

沈清如氣得幾乎要語無倫次,他說完這些話,還是忍不住去看戚源的表情,卻見戚源垂下眼,神色有幾分黯然。

“清如……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只是——”

他的唇色有幾分發白,顫抖了幾下,還是沒能說出口。

沈清如看着都替他難受,不禁道,“哎算了,其實我也沒那麼想知道。”

戚源卻固執地搖了搖頭,“不,你說的是對的,我應該告訴你的。”

他閉了閉眼,沈清如莫名感覺此時的戚源非常脆弱,比起當初他一心赴死的時候還甚。這種脆弱里,夾雜着一絲令他感到無法理解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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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將軍剛開始不敢和沈清如坦誠心意,一直保持距離也是有自卑的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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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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