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
殿試前三天,沈清如就與其他的貢士一同進了皇宮。有專門的人將他們領進準備好的院子裏,經過全身上下連細微處都不放過的檢查后,才讓人進入居住的地方。
他們要先在此處居住三日再開始殿試。
沈清如被分到三人間,另外兩人好巧不巧,就是林蕭兩家的公子。
殿試不能帶書童和僕從,那兩人一進屋看見沈清如,都不大自在地撇開頭裝不認識,但是在家從不幹活的人做起生活上的雜事來實在手忙腳亂,忙活了大半天連床也沒鋪好。
“我來吧。”
沈清如早就鋪好了床,連茶葉泡上了。看了半天實在看不下去,便起身去幫他們。
兩人面面相覷一眼,小聲道謝。
沈清如對他們笑了笑,正好外面有人找他,他就先出去了。
林公子對蕭公子道,“他看上去人挺好的。”
“……人還不錯。”
“上次我們那麼對他,他好像也沒有生氣,脾氣也太好了吧,”林公子看了眼床鋪,被沈清如收拾地整整齊齊,“你說我們要不要道個歉啊?”
蕭公子瞪了他一眼,“要去你去。”
沈清如是被一個宦官叫出去的,這人看上去很面生,等沈清如到了院子外面才輕聲對他說,“沈公子,這些是主子吩咐送給您的,您好生收着,以後若是有哪裏不如意,也可以找奴才,奴才就在附近當差。”
沈清如接過一個銀線繡花的布包,沉甸甸的。
進宮之前,他們身上的東西都被檢查過,銀錢都不被允許帶入。但是宮內若想生活地好一點,自然少不了錢財打點。
“你的主子是?”
這人溫和一笑,恭敬地低下頭,“主子一心念着沈公子,沈公子應當是知曉的。奴才不能耽擱公子太久了,公子快些進屋去吧。”
看來就是戚源了,沈清如便也不作推拒,放心地收下銀錢進了屋。
剛進屋,林公子就偷偷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直到晚膳過後,沈清如準備看書,才聽到一聲道歉,他詫異地看着林公子,“沒關係,我沒有生氣。”
林公子鬆了一口氣,他見沈清如確實脾氣好,便也放鬆下來,一旁的蕭公子見狀輕哼了一聲,眼角餘光卻也瞅着沈清如。只是沈清如已經沉浸到書本里去了,昏黃的燭光搖晃着,映在他清亮的眼底。
隔日早上,沈清如很早就起來了,不過有人起得更早,他出門的時候就看見有人在院子裏一邊踱步一邊溫書。
沈清如走出了院子,一路走進了桃花林。
沒花多少工夫,他就再次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像是故意等着他一樣。
太子坐在樹上望着他,神色有幾分不高興。
“你們昨天就進宮了,你昨晚怎麼不來找我?”
“太子怎麼知道我們昨天就進宮了?”
太子抿着唇,沒有將他一直關注着這件事的真相抖露出來。
沈清如笑了笑,從袖子裏掏出一塊桃花糕,“你吃嗎?”
太子看了眼那小小的桃花形狀的糕點,有點心動。
“甜甜的,很好吃。”沈清如捻了一點放進嘴裏,眯起眼睛,一副滿足的模樣,“是用最新鮮的桃花瓣做的,還有清晨露水的味道。”
太子轉身抱住樹腰慢慢往下蹭,等跳到了地上,就朝着沈清如跑過去。
沈清如對着他攤開手,語氣歡快,“你來晚了,沒咯。”
“你!”太子氣得瞪着眼睛,“宮裏也有這個,我不吃你的了!”
“宮裏當然有,不過我這個不一樣,這可是專人做的,和宮裏的都不一樣。”
“專人?”
“對啊,這個可是我的私人大廚做的,別人都做不出來這種味道,你嘗不到的。”
沈清如說的極為肯定,太子半信半疑,目露惋惜地看着他的袖子,希望那裏面還有另一塊桃花糕。
皇宮外的戚源突然打了個噴嚏。
奇怪,誰想他了嗎?
“那你又吃完了,”太子委屈,“你怎麼不留一塊給我?”
“是你猶猶豫豫的,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
沈清如見他眼裏的失望之色越來越重,連忙打住,從袖子裏拿出藏着的桃花糕,“好啦,逗你玩的。”
太子輕輕哼了一聲,垂着頭啃桃花糕,沈清如瞧着他明明害羞臉紅卻硬撐着沉穩的模樣就覺得好笑。
“你身邊的人呢?”太子身邊一般不都應該有人跟着嗎?
“他們都不喜歡跟在我身後,沒什麼用處,父皇又不會來看我。”
說這些話的時候,太子沒什麼太多的情緒,似乎已經習慣了。
“那你母后呢?”
“她在宮裏呢,她不能出來。”
“不能出來?”
“嗯,”他吃完最後一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父皇讓母后待在自己的宮內不要出去,所以母后平日裏都不能出來,別人也不能來見母后。”
這麼說,可能不僅是陶家的人不願意去見陶皇后,可能他們本身就見不到。
皇帝軟禁了陶皇后,不允許他人與她接觸。
沈清如若有所思,他拍了拍小太子的頭,“糕點不能當飯吃,早膳吃了嗎?”
“還沒有,我很早就在這兒等你了。”
“怎麼不吃呢?先用完早膳再等呀。”沈清如無奈,他催促小太子去吃早膳,畢竟是在皇宮,沒有旁人見到還好,在一起用早膳還是使不得。
“那你今天要陪我玩。”小太子說。
“玩什麼?”
“什麼都可以,但是你不許跑。”
沈清如望着他暗藏期待的眼神,眨了眨眼睛,揚起笑容,“好啊。”
他信守承諾,等到太子用完早膳回到桃花林時,見到了同樣回到此處的沈清如。小太子對宮內的地形了如指掌,哪裏會有人看守,哪裏沒有人,他都一清二楚。
兩人將皇宮的側邊逛了一圈,最後跑過御花園進了冷宮。冷宮是關押前朝嬪妃和一些皇帝厭棄的嬪妃的地方,冷清得很,陶皇后雖然被軟禁,但畢竟是皇后,還沒有淪落到此處。
但就在沈清如正要走進一個側門時,突然被小太子扯住了胳膊,隨後他就聽見了一個聲音。
“……就因為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就被困在這地方這麼多年,你不恨嗎?”
“明明先皇那麼寵愛你,結果一朝淪落至此,瑤妃,你當真能夠忍氣吞聲,心平氣和這十幾年?”
“如果是我,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只有一個聲音在說話,另一人顯然並未開口,但是女聲的主人毫不在意,彷彿不過在訴苦。
小太子攥着沈清如胳膊的手在收緊,沈清如看向他,只看見他緊張又疑惑的眼神。
難道這個女聲是——皇后?
瑤妃好像是先皇最寵愛的貴妃,不過在先皇死後卻意外地銷聲匿跡,聽說是她過度思念先皇,故自願深居冷宮不問世事。
沈清如透過樹葉的縫隙悄悄看去,只看見一個女人的背影,女人的對面是一個身着素袍的婦人,看模樣年紀有些大了,不過通身平和的氣息讓人很舒服。
婦人沒有理會女人的話語,只專心伺候着手邊的花花草草。
陶皇后說了半天,終於放棄了,她蹲下身,手指撥弄了下花瓣。婦人看了她一眼,將花移開了一點。
女人離開時,婦人終於開了尊口。
“皇后,你若是想要平安地過一輩子,就別不甘心,有些事情爛在肚子裏比說出來好。”
陶皇后挑了挑眉,“若我就是忍不住呢?”
“那就希望天意眷顧皇后了。”
皇后的背影漸漸消逝,沈清如感覺小太子握着他手的力氣都小了幾分,兩人偷偷趁着沒人跑出了冷宮。
小太子明顯有心事,兩人很快就分別了。
……
直到殿試來臨,沈清如都沒再見到小太子。他們一行人陸陸續續進了金鑾殿接受皇帝的考問,再次出來的時候,眾人有喜有憂。
沈清如被留了下來,林公子在最後對他投去欽佩的目光,他們離開后都要出宮,三日後皇帝才會擬旨宣佈結果,但是此刻大家也都清楚自己的名次了。
“沈愛卿,幾日後的狀元遊街你想要何人陪同啊?”
皇帝的心情頗佳,問話都撿着輕鬆的來。
“回皇上,一切由皇上做主。”
“哈哈哈哈,這是愛卿的榮光,愛卿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沈清如猶豫片刻,問,“那可以讓穆相陪同嗎?”
皇帝挑了挑眉,“穆相?”
“穆相曾經也是狀元,臣想在他身邊多多觀摩,臣的才華不及穆相,倒是想學得幾分風姿。”
“愛卿過謙了,你二人各有千秋。不過這樣也好,以後你們也是同僚,早點接觸也好。”
年輕人,免不了有些心性,和穆修遠那傢伙有點競爭意識也好。
皇帝一口答應下來,“那就讓穆相陪你遊街,正好他也有經驗。”
於是一錘定音,穆修遠接到聖旨時,臉上已是瞭然的神情,他接下聖意,等到沈清如出宮后就去了沈府與他商議遊街需要注意的事宜。
沈清如才知道狀元遊街不是關騎在馬上接受京城人的敬仰歡迎就夠了,其實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聽穆修遠說完后,他都有些後悔了。
不過好歹還有個經驗豐富的人,沈清如還是輕鬆了點兒。
終於在三日後,狀元遊街來臨。
這是自古以來的慣例,狀元要在放榜的當天身穿紅袍,騎着大馬繞過長安街,一路上接受人流的歡呼,還有敲鑼打鼓的伴奏。最後在京城最大的酒樓,狀元郎要留下字畫,掛在堂上供人觀賞。
嗩吶聲響起,一襲紅衣的俊俏公子出現在長安街上,聚集在二樓靠窗的公子小姐都紛紛屏住了呼吸。自古才子配佳人,何況這個才子既俊美又年輕,多少女子都在今日這一眼裏丟了心。
面帶微笑的沈清如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還好他在西泠學過騎馬。
他按着穆修遠囑咐的,微笑保持不變,眼神在眾人的神色拂過,不要停駐,也不要聚焦,就這樣安靜地掃過去。然而在掃過一個角落時,沈清如的目光停滯了片刻。
靠窗的那個人仍舊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只是唇邊的笑容比起曾經的柔和多了幾分見慣世事的淡然。
是張知衡,他遙遙望着沈清如,舉起了手中的酒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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