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元宵,樅陽街郊張燈結綵,花燈順着流水一盞盞漂過,水面上琴聲悠悠。
青梅酒香瀰漫在唇邊,誰的眼神迷離,臉頰熏紅。
混亂的呼吸下是一顆躁動的心,黑衣男人扶着少年的腰,走過燈光下的石橋,又走過熱鬧的街道,最後穿過冷清的樹林。
“宜水……我們去看日出好不好?”
少年明明看不見任何事物,卻任性地要求。
“……有些晚了。”
“我想看日出嘛,好不好?”
男人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耐不過醉酒後少年的央求。
滿天的星光盡數落在少年的眼裏,男人陪着他靠在山上的石壁上,少年看不見星空,只呼吸着晚間的夜風,他卻凝視着少年的眼睛出神。
少年累了,摸索着靠在他肩上,滾燙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頸邊。男人僵硬着身子,不敢動彈,只在少年要滑倒時撈住他的腰。
少年驚醒過來,空茫的眼裏沒有神色,卻倒映出他的面容。
他纏着男人讓對方蹲下身,又摟住男人的脖子,懶洋洋地蹭了蹭,最後他又抬起手去感受男人的輪廓,“宜水,你的長相是什麼樣子啊?好看嗎?”
男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喜歡好看的人……”少年嘟囔着。
少年心性總是衝動又肆意。
少年懶懶地將下巴擱在男人的肩膀上,呼吸間都是甘甜的酒香,酒勁麻痹下,胸口忽得湧上一股熱意。少年順着心意湊上去,落下帶着青梅酒香的一個吻,在男人呆住的瞬間,愈發膽大地吻住那冰涼的薄唇,將濃郁的酒香渡入了唇齒之間。
…
“清如!清如!”
沈清如從夢裏掙扎出來,眼前是顧啟熟悉的臉。
“……大哥?”
顧啟眼角發紅,掩飾性地抹開淚珠,沙啞着嗓子,“你沒事就好。”
沈清如還有幾分茫然,“我在哪兒?”
“在邊境,剛剛有士兵發現你了,與你同行的那個人已經被扣押了。”
沈清如獃獃地嗯了一聲,他還沒從之前的夢裏走出來,那個夢……好像不是夢,總覺得像是真的經歷了似的,特別是那熟悉的青梅酒香,彷彿是真的。
他醉酒後總是記不清發生過什麼。
但是那時候是在樅陽的元宵,是他……主動親了宜水?
可是後來就算進了戚家軍他也沒能找到宜水的蹤跡,是不幸戰死還是那人不想再與他相見呢?
顧啟望着沈清如神思不屬的模樣愈加心焦,他忙將軍醫拉過來給沈清如診治,可是軍醫看過後說沈清如只是被用了些散去力氣的葯,並無大礙,修養幾日就沒事了。
顧啟才放心地坐下,他拉着沈清如的手絮絮叨叨。
自從沈清如失蹤后,他也有想要去西泠尋找沈清如,但是被燕西他們攔下來了,他們說即使他去也沒用,士兵去搜尋速度更快,而且沈清如如果回來了見不到他,或許還要回過頭去找。
顧啟心裏不知有多恐懼沈清如真的死在戰場上,他已經失去了顧熙,不能再失去沈清如了。
沈清如聽着顧啟說著這些日子的經過,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顧啟已經在軍中有一席之地了,他本身就很有才華,能力用不到官場上,用在軍事上也不落於人后。而且裴與朝自從那件事後就有幾分頹靡,估計對於讓將軍陷入危險感到內疚,所以如今軍中的事務大多卻是落在他身上。
顧啟說了半天,都沒提到戚源,沈清如擰起眉,他本想顧啟說著說著也該問了吧,結果半天都沒聽他說完。
這時軍帳猛地被掀開,一身寒意的裴與朝闖了進來,沈清如詫異了一瞬,實在是裴與朝變了太多。
之前的裴與朝充滿活力,素來是軍中最活躍的一個人,此時卻彷彿沉寂了下來,渾身也消瘦不少,一雙眼睛死氣沉沉,望向沈清如時卻帶着幾分迫不及待的希望。
“將軍在哪裏?”
沈清如:“西泠帝城。”
“果然……”裴與朝說完,通紅着一雙眼又出去了,倒是沒多問。
沈清如便多說了幾句,“將軍是去取那份火.葯的配方圖,只是此時西泠帝城怕是已經戒嚴,出來不易。”
裴與朝停住腳步,“無礙,你好好休息吧,將軍會回來的。”
他走出軍帳,有士兵前來報告情況,“裴軍師,那位馬車上的人怎麼辦?”
裴與朝淡淡道,“捆起來扔到馬廄里,不準喂飯喂水,問出他的身份,是怎麼拿到那魏家的令牌的。”
“是!”
…
五日前。
此時的帝城卻是染就了一片血紅,魏大人站在一圈屍海里,連發抖都忘了,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戚源在他的眼裏像一個浴血的惡魔,刀尖滴血,離他愈來愈近。
他突然後悔向西泠皇族誇下海口說必能捉拿賊人。
誰知道……賊人竟是早已死去的戚大將軍啊!
自戚源拔出那熟悉的刀時,他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他雖然沒打過仗,但還是去過戰場,也有幸見過北翊的戚大將軍令人聞風喪膽的模樣。
那人在戰場上的模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從未有過懼怕的時刻。
如今西泠沒了呂青候,又沒了配方圖,危矣。
“現在還想要圖嗎?”
魏大人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不敢……不敢。”
圖早就化成了灰燼,上哪兒找去?
戚源扯下黑布,露出俊美卻冰冷的臉,望着他的眼神與看一件死物無異。
“你去下面找圖吧。”
魏大人慘叫一聲,朦朧間只察覺撲哧一聲,血液濺了他一臉,他茫然地落在地上,親眼看見一具無頭屍體慢慢倒下,那是他的……
戚源漠然地抖開刀面的血跡,收入刀鞘。
周圍的屍堆對他毫無影響,他拔掉幾根扎在胳膊上的箭,用幾圈布條簡單纏繞一下,便飛躍入林間,輕功無痕,只希望在西泠軍隊察覺之前能混出城。
柳時玉那個傢伙,等到他找回沈清如,便暗下除了。
…
一月後,夏日已至盡頭。
當年對林郁許下的“八月樅陽,不見不散”的約到底還是誤了,沈清如堅持等在邊境,顧啟想勸他卻沒勸動。
沈清如也不是全為了等戚源,本身他自己也不熱衷鄉試了,官場上的陰謀詭計他已經領略過了,便也不想再踏入那泥潭裏去。
戚源的消息半月前就斷了,裴與朝派出去的人如石沉大海,既沒有消息傳回來也沒有人回來。西泠帝城自那一日封鎖,隔了幾日又悄無聲息地開了。
彷彿無事發生,平靜地近乎詭異。
只有燕西他們一日日變得愈加焦慮。
顧啟卻費盡心思逗沈清如開心,有時候惹來裴與朝的一聲冷笑,燕西便將人拉走,以免兩人吵起來。
可沈清如還是沒能開心起來,柳時玉被裴與朝關了半個月,若不是沈清如堅持要見,裴與朝還能將人關到死,他已經問出柳時玉當初對戚源做出的事情了,留着一條命不過是為了將軍回來讓他親自處置罷了。
沈清如還是不忍心讓柳時玉過得奄奄一息,便讓人日日送去吃食,只是畢竟出了這種事,他也無法再多說什麼。
又過了幾月,秋意也隨着最後一片落葉飄走了。
戚家軍在邊境從春末等到了秋末,足足有半年,他們心裏壓着一團希望的火無法熄滅,可朝堂中的人實在忍不住了。皇帝已經下令說如果軍隊再不回京,就斷了糧草的供應。
裴與朝接到聖旨后直接燒了。
軍隊又等了一個月,將糧草吃盡后開始挖掘草根和樹皮。
又是寒冷的冬季,大雪紛飛中,燕西三人站在邊境,望着另一邊蒼茫的雪色。
“我們等的時間已經足夠了。”裴與朝低聲道。
燕西看了他一眼,“你決定了?”
裴與朝神色莫名,“難道你想回京都做燕大將軍,然後再把軍權交上去?”
燕西:“……”
鶴北摸着腰間的刀,“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裴與朝沉聲道,“三日後。”
他們從未懷疑戚源會死在西泠帝城,只是作為北翊的軍隊,他們不能輕易動身前往西泠,一動就是宣戰。此時北翊與西泠明面上已經停戰了,他們私自過境就是對北翊皇權的蔑視。
但是,如今這般境況,就算成為叛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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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怎麼現在發文都沒什麼評論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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