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李欲雪這一路上都垂着眼眸,很少說話。他平時話便不多,倒看不出什麼問題來。但路越時時緊跟着他,又和他同榻,自然細觀察他,觀察之下,便覺得他這師尊實在像個木偶,還是尊愛沉思的木偶。
就像此刻,他靜靜地聽着那青年說話,眼睛卻微微垂着,像什麼都沒聽進去一樣。問話答話一概由大師兄代勞。
這是一間小土屋,坐落在山間,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小土屋內只有一間房,幾人站在門口,並未進去,從門口看過去,那屋內的床榻上獃獃地坐着一個老人。
青年指着那老人道:“我爹和那隻野貓最要好,連我都要讓三分。那時我出去找活,許久未見消息,等回來時,我爹還以為是見了鬼。那時我也落魄,九死一生飄蕩,好容易在鎮上安了家,想將他接去鎮上,總比他一人待在這種地方好,但他就是不肯,定要將那野貓一起帶走。”
“野貓難以馴服,要是老人家喜歡,不如再買只貓來?”路越說話時,眼睛仍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李欲雪,觀察他的反應。
李欲雪終於抬起眼眸,掃了他一眼,再一閃,每個人都毫無差別地掃了一遍。
路越更加懷疑他只是一張紙捏出來充數的工具人。這世界的主角果然是他大師兄。此刻大師兄像個大家長一樣,故作老成,時時點頭,一問一答之間盡顯仙家風采。
李欲雪安靜地站在旁邊,美曰其名:讓大家歷練一番。
他平時並不是這樣。
他是他們的師尊,冷眼掃任何人都可以,不需要毫無差別地將所有人看一遍。但路越不同於他人,他怕其他弟子看出端倪來,因此更要做到一視同仁,連帶着說話都三思,三思之後便徹底沉默了。
那青年無奈嘆息道:“不願意啊。那野貓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我爹只當那隻野貓是我化身的,兩人算是相依為命了這麼久,所以認定了那隻野貓,一定要它。你看現在,他生氣着呢,最近連我的話都不搭理了。一隻野貓,誰知道它跑哪裏去?這漫山遍野的,就算看到也不一定抓到啊!”
原來這青年出去一趟許久不歸家,他爹和一隻山上下來的野貓混熟了,以為自己兒子變成了貓,如今兒子在外有了些依仗,想將他爹接去過好日子,他爹死活不肯,要走也得帶走那隻野貓。但那是只野貓,機靈的很,根本輪不到他抓着帶走。這次正巧李欲雪一行人路過此地,便求助於他們。
好容易離了那清凈的小山頭,即使是找只野貓,一群人也躍躍欲試。大師兄聽完,蠢蠢欲動,先是看了一眼李欲雪,像是詢問一樣,李欲雪微微點了點頭,大師兄這才問道:“可有和這隻野貓相關的東西?”
“有有有!”青年忙答應道,一邊去屋外,不多久,拿回來一隻空瓷碗,破了邊角,黑乎乎的沾了不少東西,他正要遞給大師兄他們,忽而覺得不妥,又將手收回來,問道,“可要先洗一回?”
“這……”大師兄瞟了一眼李欲雪,道,“就放這裏吧。”
李欲雪本可利用這隻貓碗施法追蹤,但既然是歷練,他自然不插手,只看着他們行事。
十二人,大師兄本要分兩組去找貓。李欲雪這時忽然道:“兩人一組即可。”
一錘定音。
最後是按照房間分配的。
路越一路緊跟着李欲雪,生怕他將自己甩了一樣。
很不幸,李欲雪很有這個想法。
李欲雪快步走在前方,將路越扔在身後。他這次出來,本沒打算帶着路越,沒想到他跟了上來,更沒想到會被硬塞到他的房間來。
路越這時候又覺得這師尊活了起來,一旦活起來,他便有些惴惴不安。按照李欲雪對他的無視和嫌棄程度,他隱隱有些不安。
前面是一片青翠的茶園,李欲雪還沒看到貓影子,僅憑氣息便知那隻貓就在那茶園內亂竄。
路越似乎也有所感應,猶疑地看向李欲雪,帶着詢問的語氣問他:“師尊?”
李欲雪見狀,點點頭,道:“按你的意思。”
路越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了,略一思索,又轉了回來,沖他笑道:“師尊陪着我一起吧?”
李欲雪心中有些疑惑。或許路越早就發現自己對他的不滿,對他的偏見,但是魔族都這麼厚臉皮嗎?就算他再怎麼冷着臉,路越依舊步步緊跟着,還咧着一張笑臉,笑得格外燦爛,仿若感受不到自己對他的冷意一樣。
路越笑着邀他,他笑不出來,他有些慚愧。風和日暖的地方,他將要對自己小徒弟下手。
他是個魔族,早晚會暴露本性,李欲雪這樣安慰自己。
他隨手劃了個迷障。
李欲雪自覺不該這樣對他,好歹是相處的不錯的人,最近觀察下來,又覺得他不像魔族中人,尤其是卦象突然變得模糊不定起來。但萬一真是魔族呢?他思考良久,還是覺得甩開他最好,暫且將他困住,留他一人自身自滅罷。
路越忽然停住了腳步,一轉頭,李欲雪竟然不見了。路越有些惶恐,他才剛來此地,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但李欲雪不待見他,此刻突然不見了,這真是有大問題啊。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其他問題,只覺面前一陣風平地而起,迅猛地朝他颳了過來,風勢迅猛至極,他還沒有用法術的習慣,下意識地抬胳膊抵擋。但毫無用處。
狂風呼嘯而至,瞬間掀起巨大的氣勁,讓人無法可擋。那風像風刀一樣,碰到胳膊的瞬間,路越的胳膊便染了一層鮮血,慢慢洇在乾淨的衣擺上。
“師尊!”路越慌亂之中,喊了一聲,指望李欲雪這個好好師尊來搭救一把。
無人應答。路越心中又驚又惶恐,翻身一滾,滾到一個小斜坡後面,和着殘留的雨水,滾了一身的泥土,待他一抬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剎那間,那陣平地升起的風彷彿鋪平了一樣掃了過來。
茶樹園中綠色波動。
狂風如四散的水波紋,沿着滿眼綠色沖向了路越。
他這時候終於臉色大變。
李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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