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鄭媛人一走,班級里的吵鬧聲再次傳來。
溫離在心裏鬆了口氣,聽見後面有椅子滑動的聲音,心中一驚,背又開始不自覺的挺直。
身上的熱度過了十多秒左右漸漸消散。
這是……走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扭頭朝窗外看去。
這一看,就與外面人的視線碰了個正着。
沈煜的眼神幽深凜冽,像塊冰,卻又灼的人心慌,彷彿在下雪時燃了一場火,最後兩者都沒留下分毫,只淌滿了一地寒水。
過了會兒,他伸手把窗戶關上。
那雙清澈的眸子被藏進了玻璃后,外面的風也被徹底隔絕。
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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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離緩緩的了口氣,鬆懈下來后發現自己的手心有點痛。
張開后,看見了一道道紅痕。
葉暖十分貼心,等人走後暗戳戳的開口:“你要不要聽點沈煜的事?”
溫離淺笑着看向自己的同桌:“好啊。”
求之不得。
葉暖坐正了身體,腦中思索了一下:“我認識沈煜是在高二上學期,那個時候剛好跟他同班,那個時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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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高二的時候還未滿十八,性子張狂桀驁。一中混的人基本都知道他,但沒有人敢動他,因為他爸沈方立是一中的投資人,在整個雲城都是響噹噹的存在。
他家境好,相貌好,有不少女生前赴後繼的撲上來,可他從沒對誰動過心。收到的情書看也不看悉數扔進了垃圾桶。
可越是這樣就越招人。
一中的女生飛蛾撲火不計後果的喜歡他。女生的眼睛見不得沙子,各個手段很絕,一起送情書追求,可以。
但倘若誰離他近了那麼一步,一定會引來非常嚴重的麻煩。
葉暖比較特殊,她跟周牧從初中就認識,加上跟沈煜比較熟,所有有人罩着,別人動不了她。
還有一個人是鄭媛,這個更沒人敢動。
一中的人統一認為沈煜很護着她,即便她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沈煜也不會說什麼,有些人知道他們倆從小就認識,關係好是自然。但是沈煜似乎並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其實越到後來別人也漸漸猜出來了,他之所以對鄭媛放任,不過是念着舊情,這裏面也沒什麼其他的苗頭。
但一中一直有人傳沈煜其實有個喜歡的姑娘,而且是初中就在一起了。
此話一出,各路人都守株待兔等着那個姑娘出現,可高中三年連個影子都沒看見。所以這件事也就不攻自破了,不過是謠傳罷了。
一中的人心高氣傲,尤其是五班以後的班級,班上界定分明,一批好學生一批壞學生。
但沈煜壞的不一樣,他成績合格,也從不給別人拖後腿。
他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都沾,逃課這種事也是見怪不怪。可老師們就是拿他沒辦法。
他從不給人留下把柄。
所以每個人對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志榮一直對沈煜的做法十分疑惑,別人都想往高了考,他倒好,偏偏要踩及格線。
數學只做難的,簡單的全空着,語文作文故意不寫,英語從來都是六十分,其他科目依然如此,就像是算好了一樣。
每任老師都好說歹說的勸沈煜認真點,但他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沒時間。
這話就跟騙鬼了一樣,考試那麼長時間這人每次都是第一個交卷離場,可這話就是讓他們反駁不了。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去了。反正他心裏有個譜就行。
九班的課是老師最頭疼的,沈煜時常不在,周牧也是。有時候班上的男生會少一大批,這種情況誰都知道,又去打架了。但是他們打架又從來不是挑事的那方,說好聽點就是去收拾不良學生。
這着實氣人,一群不學好的人去打另一群不學好的人,說出去不是笑話嗎。
沈煜在學校不避諱老師,想做的事情也從來不遮遮掩掩。
之前上課的時候聽見周牧說誰誰誰又鬧事了,問他管不管。
他打着遊戲沒說話,等把人頭殺的差不多的時候,關上手機慢條斯理的起身從後門出去,從來不把周圍人當回事兒。
劉志榮對這種情況實在是沒辦法。
沈煜的家長不是一般人,壓根兒就叫不來。他急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別的老師都讓他不要太擔心,安慰他沈煜心裏有桿秤,只要沒危害到別人就算了。
關於沈煜的事情數不勝數,一中的人忌諱他卻又偷偷地仰望着。
他們想變成沈煜這種人。
做事情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坐在位置上不動都有人奔過去。但他們沒有沈煜的生活條件,或者說連他的一點邊兒都碰不上,所以這種幻想終究只能是幻想。
有時候你就是得相信,有些人生來就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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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他是不是挺氣人?”葉暖說到最後有些憤懣,“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傲。”
溫離當然知道。
她不止知道這些,她還知道沈煜並不是生來就讓人羨慕。他的稜角沒有被時間抹去,塵封在心底的記憶也沒有。
每個人似乎都只看表面,每個人都覺得他無拘無束。
可溫離不一樣,她懂得他所有的過往和痛苦。
十三歲的時候她心疼他,十八歲的時候也是如此。
縱使時光荏苒,他們也都不再年少,可如今故人依舊安在,那麼一切都可以重來。
“沈煜他……很好的。”溫離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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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球廳。
周牧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嘆的第幾口氣了。
“沈煜,你今天很不對啊。”
沈煜掀起眼皮瞥了他眼不語,然後掐掉手裏的煙,從煙盒裏重新抽出一根點燃。煙霧繚繞間,他臉部的輪廓有些若有若無。額前的頭髮聳搭在額頭,顯得他有種莫名的頹廢感。
“你是不是受了什麼情傷啊?”周牧把球杆放到桌子上,“能不裝啞巴嗎?”
包間裏的其他人也都很不解。
他們出班看見沈煜就跟來了,現在都打半天桌球了也沒見他吭一聲,就跟剛分手的人一樣。
沈煜彈了彈煙灰,語氣淡淡:“你想聽什麼?”
“……”
太好了,終於說話了。
周牧坐到他旁邊的位置上:“你認識那個轉學生嗎?”
沈煜眉眼低斂,過了幾秒后說:“忘了。”
“……”
可真是日了狗了。
這回的前言不搭后語就跟搞笑似的。
這種事都能忘?
他回想起沈煜跟鄭媛說的那句話,琢磨出那麼一點不尋常。
沈煜一般對鄭媛的話愛搭不理,但從來沒有出聲制止過她,今天他明顯是不想再聽關於此類話題,或者說,是在護着什麼東西,也可能是什麼人。
周牧想到這就納悶:“你該不會是個痴情種吧?”
聲音很高,引來的旁人的應和。
“牧哥你說什麼呢,煜哥痴情種?這話你說去誰信?”有人誹議。
“就是啊,他對着我們班那個轉學生都一臉不喜歡,他能看上誰?”
“是啊,我尋思着那個女生挺漂亮,煜哥要是不喜歡那我就去追追看。”九班體委陳柏川說。
沈煜抬眸睨視他。
陳柏川被這目光看的渾身一凜,訕笑:“我就說著玩的。”
周牧也點了根煙,吐出去的時候故意說:“她可比追你的班花好看多了,那我去試試?”
沈煜“啪”的一聲打開打火機,語氣毫無波瀾:“你試試。”
周牧笑着點頭:“行,我明天就去試。”
媽的,撬不開嘴。
那就去套一下轉學生的話。
包廂里氣氛逐漸熱烈,進來送吃的服務生瞄見沈煜微微紅了臉,把東西都放在他旁邊的桌子上,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走。
周牧看見這情況有些好笑。
這人臉拉成這樣還能迷倒人呢?
敢情現在都吃萎靡不振這款啊,那改天他也試試。
沈煜手上的煙頭閃着猩紅的光。他眯着眼仰頭靠在沙發上,看着頭頂的天花板莫名的煩躁。
她沒怎麼變。
十四歲到十八歲。
五年了。
沒見過面,沒聯繫過。
他都不記得跟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認識了。
沈煜承認自己對過去耿耿於懷,即便知道她是因為家庭原因不得不走,但走的時候為什麼連個電話都不打。或者她壓根兒就沒存過自己的號碼,所以走了也沒什麼挂念,冷冷淡淡的。
他不是什麼聖人。
他的怨恨和無奈沒處發泄,所以他只能把這些情緒全壓到心裏,在這些情緒快要消失的時候,卻在某一瞬間,某個人的出現而重新升起,甚至比以前還要熱烈。
天知道他見到溫離的第一眼有多瘋狂。
沈煜真想問問她,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是會通知自己還是繼續一聲不吭。如果要走,又要走多久,是十年亦或者更長的時間。
沒出息的玩意兒。
沈煜在心裏自嘲一聲。
什麼想不想的喜歡不喜歡的,都他媽是個屁。
這次天王老子來也沒用。
一個同學而已。
她以後去哪都無所謂,無論是認識誰還是喜歡誰都不再重要。
這些跟他沈煜沒有任何關係。
溫離只不過他喝醉酒做的一場夢而已。沒有誰會一直被困住,他更不會。
忘不了怎麼了,放不下又怎麼了,這事換誰都這樣。
那麼長時間沒見,以後怎麼處誰他媽能說得准。
周牧看他臉上表情越來越沉,於是開口緩和:“你生日要到了,這次打算怎麼過?”
“沒想法。”
“……”
“不是你這三年每次都說沒想法吧,能換點別的話嗎?”
沈煜伸長雙腿,給面子道:“隨便。”
“……”
周牧其實一直懷疑沈煜是不是在生日的時候出過什麼事兒,哪有人對自己生日冷淡成這樣的,而且他每次眼神都盯着包廂的門,就跟等誰來一樣。問了又不說,不問又憋不住。
可把他給急死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到高二的時候才稍微好一點,起碼在生日的時候人看起來正常了點,話也會回。
怎麼現在就又成了之前的那個鳥樣?
這他媽真是夠氣人的。
周牧長嘆一口氣,心累的很。作為一名男性,直覺告訴他沈煜之前栽過跟頭。在感情上。
沈煜看女生從來不超三秒,雖然人壞的不行,但骨子裏卻是極其守理的。不碰女生不理女生不管女生。這幾點被他做到了絕致,就跟個和尚似的。
不如……給這逼灌瓶白蘭地,到時候再錄個視頻威脅一下……
周牧想到這忍不住嘿嘿的笑出聲,猥瑣極了,心裏壞主意滿滿。
但是吧,不太可能做到。
因為沈煜賊他媽精,他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周牧藏不住事兒,嘩嘩的吐槽:“我說沈煜,你怎麼就那麼不正常呢?你還是個人嗎?”
此話一出,其他人覺得自己有點冷了,不知道是這三十度的空調太涼,還是某人寒意太重。
沈煜抽着煙,用眼尾瞟他不語。
周牧對這幅樣子過分熟悉,誠覺自己怕是要完蛋了。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的求饒:“大哥,我就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我善良單純今年才三歲,手無縛雞之力,這小身板還是不太能——”
“煜哥!”陳柏川叫。
“說。”
“有個事兒,學校北門的巷子口有人挑事,管不管?”
沈煜:“誰?”
“八班季蕭。”
周三歲笑了聲,因能活下來而在心裏暗喜,但面上諷刺意味深重:“傻逼皮又癢了。”
沈煜攏眉,漫不經心的掐滅煙起身,語氣不咸不淡:“他想再去醫院走一趟,我沒意見。”
其他人聽見這話頓時就躁了。
他們老大都沒意見了,那他們這群人可不得加點力,爭取把那傻逼抬上救護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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