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三)
“程羽珂?你醒了,怎麼樣,還難受嗎?”
白花花的牆壁和天花白,看的人腦子裏也白花花的。程羽珂聽到有人在叫她,艱難地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到床側的人身上。張了張嘴卻完全發不出聲音,嗓子裏像被塞了一塊抹布,乾澀脹痛。
“難受就點點頭,我幫你去叫醫生。”
姜念衫意識到她的局促,便提出以動作代替語言,畢竟她不久前剛見到程羽珂可是被嚇了一跳。
程羽珂的手機放在校服口袋裏沒拿出來,這是姜念衫剛上車就發現的事。她先是覺得衣服兜子裏有東西在振,拿出來才發現是一部屏幕都碎了半邊的手機,顯然主人非常不靠譜。
正在她拿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恰好一個電話打來,上面顯示的來電人是妹妹。
“喂?”
“姐,你在哪兒?”
“抱歉,我不是你姐,解釋起來有點困難,但我是你姐姐的同學,她的手機不小心落在我這裏了。”
“哦……”程羽琪的聲音明顯低下去,她今天去醫院陪床,但連着打了十幾個電話姐姐都沒接,難免會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或者你告訴我你們家住哪裏,我明天上午把手機送過去。”
“好,那麻煩您了,地址是……”
程羽琪飛快念了一遍家裏的地址,還沒等姜念衫再說些什麼,電話那頭就只剩嘟嘟的忙音,她還想再問什麼也只好作罷。
可等她第二天早上按電話里說的到了目的地,眉頭卻不自覺皺緊了:這是什麼人間煉獄?
骯髒的馬路和幾百年沒清理過的建築垃圾堆在路邊,偶爾跑過幾隻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麼,身上的毛都黑乎乎的,像是浸過石油。整條路上說不上臭氣熏天也有那一半的威力了,怪不得第一次見程羽珂她就是那副落魄的樣子。
司機自小生活在貧民區,對這種現象見怪不怪了,害怕小姐受不了還特地給她準備的口罩,但卻被很痛快的拒絕了:“沒事,我能行。”
對啊,憑什麼程羽珂能住在這裏她卻連走路都要戴口罩?她才不要輸給她。
這該死的勝負欲!
七拐八拐找到了一扇門前,那間房子卻要比周圍的住所還要顯得破爛,真不知道要怎麼住人了。
姜念衫起初輕敲兩聲門,見沒人應,手下逐漸暴躁起來,連敲了十多分鐘都沒人來開門,於是她開始邊敲邊喊:“程羽珂,在家嗎?我來給你送校服和手機。”
“我是姜念衫,你開開門。”
“程……”
終於,在她的堅持不懈下門被壓開了一條小縫,程羽珂艱難地抬了抬頭,接過了她手裏一大包東西后帶着濃重的鼻音說了聲謝謝。下一秒虛弱的身體彷彿被抽走了靈魂,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被壓着的門縫逐漸敞開,露出了房間內部的樣子。
“程羽珂!”
姜念衫驚叫一聲,下意識撲上去察看,摸了摸她的額頭卻發現熱到發燙,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她真想打個蛋上去看看能不能煎熟。
司機也發現不對勁,趕緊把程羽珂抱起來飛快往醫院駛去。
去醫院的路上,半躺在後座上神志不清的程羽珂開始說胡話,手卻死死抓着姜念衫的衣服不放,呼出的氣打在對方的衣服上,竟然也燙得離譜。
“堅持下,就快到了。”
等到了醫院向醫生說明了情況,戴着大眼鏡的中年婦女眉頭一緊,摸了摸程羽珂滾燙的額頭,急忙催促着護士把人往診療室帶:“還好及時送來了,不然怕是會有生命危險。行了,交給我吧,家屬記得去把挂號費交了。”
於是就有了現在經過一番治療后躺在床上的程羽珂,干瞪着眼,看着醫生把夾在腋下的溫度計取出來,對着窗戶看了看,才鬆了一口氣:“退燒了,在醫院觀察一天再出院,之後注意飲食清淡,好好休息。”
“好,謝謝醫生。”
姜念衫起身送走醫生,又踱回到病床邊,看着傻乎乎盯着她的程羽珂,心想是不是燒傻了?
“謝謝……”程羽珂啞着嗓子,努力想起身,但稍微一動就牽動着輸液杆子開始搖搖晃晃,於是趕緊停了下來。
“嗯,收下了。”姜念衫靠了過來,伸手搭在她肩上幫她把枕頭墊在腰下,扶着她緩緩坐起來,“我說你真行,在家一個人病成那樣都不懂得來醫院嗎?要不是我今天去給你送衣服你就準備這麼撐着嗎?”
程羽珂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這個時候讓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還是難為她了,只能通過簡短的幾個字來回應:“不會……”
當然不會了,她只是沒來得及去醫院就暈倒了,昨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都想清楚了,再辛苦再困難都是暫時的,只要熬過去就好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哎,你想吃什麼?喝粥可以嗎?”
“不……”程羽珂剛想說不用了,畢竟住院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錢,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錢給自己糟蹋了,可是話還沒說完,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聲音還不小,把她鬧得一陣臉紅,拉了拉被子把臉捂住,開始裝鴕鳥。
姜念衫被她毫無意義的行為惹笑了,這會兒一個使壞的念頭升起,徑直把她的被子掀起來:“可你的肚子覺得你餓了啊,你不吃飯我也要吃,萬一待會兒你饞了我總不能跟你吃一份,所以吃什麼趕緊說。”
“隨便吧……不要香菜就行。”
程羽珂為了不讓被子被搶走,這會兒正死死按住對方抓着被角的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喝粥哪兒來的香菜啊?說得什麼怪話。”姜念衫覺得欺負她上癮了,又開始挑她話里的刺兒來逗她,自己倒是笑得很開心,“那我就隨便點了啊,我的手很好摸嗎?為什麼不放開?”
“呃……”程羽珂的臉更紅了,趕緊甩開了她的手,說是甩,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輕拿輕放,免得針頭滑出來。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着乾飯,完美傳承了食不語的優秀飯桌習慣。可是程羽珂的眼角卻一直在往對方身上瞟,心裏想的卻是:住院費得花多少錢?
“那個……謝謝你,治療費我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之後賠給你,就當是借你的。”
程羽珂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皺皺巴巴的幾張錢,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往前推了推示意她拿走,頭卻埋得很低。
要知道本是性格高傲的她落到現在這種吃臨期麵包的地步,已經是很沒面子的了;更不要說從小到大都沒借過別人東西的她竟然要打欠條,心裏像是被硌了塊石頭。
“好,我就等你慢慢還,不過照你現在的水平考大學應該很吃力,要怎麼辦?”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戳到痛處,程羽珂的語氣不再輕鬆,而是把臉綳了起來。本來她就不是挎執子弟的代表,稍微努力努力甚至能衝刺一流院校,但高考的競爭就是這麼激烈又殘酷,爸爸出事太突然,等她再反應過來只能勉強夠到一本線了。
姜念衫見她不說話了,歪頭盯着她突然嚴肅的臉看了會兒,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過分,又清了清嗓子,算是不好意思地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習慣了,這是事實。”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你是準備就這麼湊合著考一所差不多的大學用很長一段時間來還錢呢?還是……”姜念衫頓了頓,抬起頭盯着她的眼睛。她看得出,程羽珂的眼睛是澄澈清明的,閃着不服輸的光芒,一瞬間,像是被她的目光吸引,“還是說你準備靠自己的努力拚出一條出路呢?”
“不到最後一刻我絕對不放棄,即使誰都不信。”
“好,我的第一志願是清遠,那你呢?”
清遠大學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高等院校,每年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即使進去了畢業率也是相當低,是不少學霸的夢校,年級第一的姜念衫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程羽珂藏在被子裏的手往緊攥了攥,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堅定地開口:“我也會考上清遠。”
“那我們約好了?”
“嗯,約好了。”
小指相勾,蓋章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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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寫完回憶篇啦!明天開始繼續現在篇!
雙更真的爽到了,有什麼意見大家都可以提出來呀,期待和大家共同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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