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動青春的循環

舞動青春的循環

清創完畢,走出校醫室。

遊仙蓁腳上綁着簡易夾板,書包裝滿了藥品和醫療儀器,像個扛炸/藥包的猛士。

撒加城時值秋天,滿地枯葉亂飛。

遊仙蓁就在這蕭瑟的秋風中,摸進了後門門衛室。

奇怪,門衛室沒人。

只有一張夜班床和一台花屏老監控電視。

片刻后,遊仙蓁關掉監控。

二十分鐘前,李青山等六個人在後門發生爭執,隨後一波離開,剩下兩個返回校園。

遊仙蓁心中默記六人長相。

她腦水轉的很【1】。

雖然現在疼痛未消,但並不影響她思考。

李青山就算再自高自大,也不可能清醒后單槍匹馬挑戰一座城市。

他肯定會先就近聯繫同夥。

第一時間,他選擇了三中。

看來,學校里存在其他滲透者。

嘰嘰喳喳。

窗外一隻鳥落下。

遊仙蓁撒了把桌上的小米,分神思考接下來怎麼辦。

這鳥奇怪的很。

像是揭開了什麼血腥內幕,它色彩斑斕,吃着吃着,竟把肚皮里血紅的腸子吃了出來。

“......”

遊仙蓁頓了頓,將後腦勺嚇炸起的寒毛摁下去。

鳥嘴依舊在開合著,動作機械。

然而它的嗉囊因為鳥嘴動作牽扯,撕裂開來,順着肚皮下延,成了裂縫,稀里嘩啦,腹中腸子流了一窗檯。

最後,一口米吃完,鳥也死了,咚一聲,栽下去。

躺在水泥地板上,瘦小乾癟一隻,毛髮黯淡。

遊仙蓁默默把小米倒了。

這隻鳥不是正常的活體鳥類。

剝掉幻覺,它也許是一具死屍。

但重點不是“它”是不是活鳥,而是它在遊仙蓁【眼前】把自己“吃死了”,讓她萬分警覺。

不對,這很明顯違反了記憶欺騙的初衷。

——搞記憶欺騙的人怎麼可能希望滲透者察覺不對,恢復警覺呢?

遊仙蓁想起了人皮充氣爹媽,還有行屍走肉的鄰居。

父母維持家庭生計,照顧高考學生。

他們的正常行為,也許包括打罵學生,甚至冷暴力——

但絕不會包括孩子不上課就砍死她,這種極端暴力反/人類的行為。

這是【幻覺邏輯失衡】。

幻覺迷障中的環節開始崩壞,超過了設定邏輯能夠緩衝的範圍。

但更奇怪的是,讓幻覺崩潰的並不是遊仙蓁等滲透者——

遊仙蓁再有能耐再敏銳,也只是剛發現記憶欺騙,還啥都沒來得及做什麼呢。

我早該意識到的,在廚房親媽提起刀來那一刻,我就該明白的。

那哪兒是正常邏輯的親媽呀,變/態殺/人/狂還差不多。

遊仙蓁拍拍額頭。

撒加城的幻覺防禦,出現了內部漏洞。

門衛室的小廣播在循環播放警告:

“請各位居民做好城襲準備,熟記最近的防空洞位置,方便躲避。”

“防備平洋,保衛家園。”

“準點播報,撒加城距離平洋分城23區最新【浮遊距離】,1000345公里。”

遊仙蓁瞳孔一縮,心中驚訝。

100萬公里,太近了。

不夠平洋城黃金級攻城艦十分之一個星際躍遷。

平洋的登陸,真的近在咫尺了!

她思索片刻,提走了門衛室的滅火器。

>>>>>>

李青山來自平洋23區,萬水千山區,

他所在的小隊六人,都是老鄉。

同一個區出來的天賦者,往往有共性。

萬水千山區擁有聞名宇宙海的壯麗山水,居民生來親近自然,因此,盛產【元素天賦者】,包括金木水火土五大基本元素和光暗震感等高階元素。

空蕩的樓梯迴響着李青山清晰的腳步聲。

行政樓的辦公室都是空的,沒人。

怎麼回事兒?

他心急如焚。

一小時前,李青山小隊內訌。

李青山覺得,學校有教育和宣傳的功能,而幻覺需要藉助人流涌動和信息傳播進行發散,學校因為天生的優勢,就是絕佳的陣眼之一,細緻搜查,說不準能摸清撒加城的幻覺手段——

而隊友認為平洋和撒加城相距只剩100萬公里,“撞城”在即,應該立刻前往市政樓,打探市長團的信息,提前部屬捕獲城市之心。

李青山勃然大怒。

明知道平洋虎視眈眈,市政樓必然重兵防守,就這麼幾個人,奔過去,送死嗎?

李青山只能憋着氣,巡查校園,心中發誓一定要找到證據,到時候打隊友的臉。

行政樓作為學校的核心地域,孤零零豎在做操廣場前,濃霧中像具挺立的殭屍。

雄壯的做操歌聲中,李青山找遍了宣發室、校辦等等,都找不到幻覺天賦的着力點。

它該是個像法陣一樣的東西啊.....

李青山抓頭髮,回憶着本科課程教授的幻覺陣破解。

黑暗處,有個影子遠遠地綴着他,悄無聲息。

李青山沒在意,可能是清潔工。

“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舞動青春!”

穿透靈魂的歌聲又響起了。

李青山撅着腚,屁股都擠扁了,瘋狂翻獎牌室。

“第三套全國中學生......青春!”

歌聲洪亮,震撼人心,是那麼的親切。

李青山換了個屋子,貓刨土蓋屎一樣翻書記辦公室。

青春,青春你媽。

明天我大平洋來了,看你們還青春不青春。

李青山嘀咕。

等到第五次“舞動青春”響起來時,李青山“嚯”的竄起來,滿頭火:

“有病吧,做了六七遍了,不上課的嗎!”

說完,他就要推開窗戶吼兩聲,卻被後面扔來的一根鐵掃帚打中胳膊,痛嘶一聲,回頭看。

清潔工遊仙蓁提着沉重水桶站在門口。

“李書記,別匆忙開窗,小心高空墜物。”少女壓低帽檐。

李青山:“......”

李書記?

他下意識看看辦公室門匾,哎,還真是書記。

“哦操,遊仙蓁!”李青山瞪大眼睛。

“啪。”遊仙蓁又把撮箕扔過來,平板板提醒:“平洋人,請文明用語。”

李青山:“你...”

你不是撒加城本地人嗎?咋沒在樓底下狂野做操呢?

難不成,你也是滲透者?!

他神色一凝。

遊仙蓁提起嘴角,神情不算變動大,但別提多得意了:“如你所想。”

李青山神情疏忽變化,他嗤聲,從腰間拔刀——鬼知道窄腰怎麼拔出這麼長的刀片來:

“同行啊,哪城的,太不人道了吧,讓十幾歲的女娃做滲透者。”

“為母城效力不分男女。”

遊仙蓁放下水桶,嘣一聲:

“你是平洋萬水千山區人,對嗎?”

明明是個元素天賦者,就別裝刀片子武士了,她潛台詞道。

李青山手微頓,眯眼笑起來,又將刀收回去:“不錯啊妹崽。”

“那我不裝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洋23區萬水千山人李青山。”

“你呢,報上名來。”

“遊仙蓁。”怪力少女呆板說。

李青山立刻被憋住了:“去你媽的,我知道你叫啥。”

遊仙蓁完全不想好好回答問題,神邏輯當場發作:

“我剛才救了你一次,讓你免於承受驚嚇致死的危險,現在可以交換一次不回答問題的權利。”

李青山一愣,“啥?”

“不是,這是問答比賽嗎?還有規則?”

遊仙蓁歪頭:“高空墜物,能嚇死人。”

“你現在有心理準備了,可以看。”

李青山心中疑惑重重,伸手推開窗戶。

剛打開,瞬間臉前劃過一個黑影,一片血紅色刷拉飛過,血淋淋的貓皮差點甩在李青山臉上,嚇得他心臟差點蹦出來。

“哦操,剛啥!”

李青山寒毛倒豎,剛準備回頭逼問遊仙蓁,就覺得腰間一涼——

軟刀被摸走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到遊仙蓁好奇的彈着刀片,聽響兒

李青山:“......”

那是他的刀,他的。

李青山冒火:“遊仙蓁!貧人不食偷來之食!”

“沒刀自己弄去!”

遊仙蓁邏輯鐵硬:

“現在我有刀片你沒有,你是貧人,你可以不食阿。”

李青山:“......”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他想知道剛才的高空墜物,也開始耍賴:

“行,我給了你刀片,讓你不是貧人,作為交換,和我說清楚剛才那高空墜物的事情。”

遊仙蓁回答問題點到為止,從不發散,氣死個人:

“貓皮阿。”

“看不出來嗎。”

李青山耐着性子接着問:“怎麼會死這麼多貓?”

剛開窗那一掃眼,簡直恐怖,行政樓屋檐上像是鑲了一道血紅邊緣,劈里啪啦都是掉落的死貓,猩紅烏黑,皮的肉的都有,腥味瀰漫。

遊仙蓁接着做出氣死人風格的解釋:“狂野做操。”

“在校那幾天你也見了,只要課間操,野貓成群結隊在屋頂上屙/屎。”

李青山這會兒腦水不太轉:“......哈?”

遊仙蓁抬起皙白乾凈的小下巴:

“你可以再看一次,會懂的。”

李青山:“......”

他沒好氣又回頭看,一面伸手警惕的捂着白屁股,生怕遊仙蓁再來暗搓搓摸他。

這次運氣好,窗戶全推開,也沒面懟貓皮雨。

反倒看清了樓下的人間地獄慘象。

隨着舞動青春音樂的呼聲,滿場學生老師齊刷刷做操,他們整齊嚴肅又活潑,醜陋張揚又力氣奇大,動作大開大合。

有的做個擴胸運動直接把胸肌拉跨扯成兩半的,露出了嫩紅色的心臟,心跳着跳着,也蹦了出來;

有的做個彈跳使力不對,直接腰腿分離,骨架破碎,胃袋肝塊兒爭着搶着往外撲騰,滾落一地紅黑血灌腸。

操場的人們四分五裂,支離破碎——字面意義上。

一股強烈的嘔吐慾望衝上喉嚨。

李青山臉色發青,連新貓皮落下來剮他一臉血都沒動彈。

忽然雙腿/間一涼,危險位置遭遇突襲激發男性生理危機感,李青山一個一百八十度猛回頭,差點閃着脖子。

遊仙蓁站在原地,提着李青山的腰包,伸出小白手一指:

“你腰帶鬆了。”所以,褲子掉了。

難道!

我腰帶會“自己”鬆開嗎!

你個小騙子!

李青山:“......”

我非囊死你丫挺的!

偷一次不行,還偷兩次!

李青山羞憤難當,又驚恐莫名,他七手八腳提上褲子,紅着臉問:“到底怎麼回事。”

“這滿地......你搞得鬼?”

當然。

這很簡單,利用幻覺中設定的行為規律,一試便知。

遊仙蓁面無表情點頭,和之前沒區別的神情此刻卻顯得格外冷漠和理智:

“我就想看看,這學校還有活人沒有。”看來沒有了。

“廣播間的音樂我設置了單曲循環,也關了上課鈴定時,只要音樂不停,它們就會一直做操做下去,做到死。”做到,爛成一堆肉泥。

“本來就不是活人,不能像我們一樣,肌肉關節自然地拉伸。”

做一遍體操不會有什麼漏洞,做十遍就不一定了。

李青山作為滲透者,反應也很快,但他依然覺得毛骨悚然:“你,怎麼想到調廣播音樂的?”

遊仙蓁避開鋒芒:“因為,這兒的人,不該脫離設定的【正常】生活規律。”脫離,就會被城市設定為清除目標,為達成清除,整個城市的幻覺防禦會無所不用其極——比如,逃課後她自己遭遇的一系列禍事。

“該什麼時間就要做什麼事,不能變動任何。”

“該課間操,音樂不停,就要一直做操。”

“校規里寫了,課間操時間,全校師生一起,所以,現在,他們被困在了舞動青春里,我們可以隨便翻學校了。”少女大剌剌攤手。

李青山應聲蟲似的發問:“校規?”

遊仙蓁:“我剛尾隨你進了校辦,你沒發現我。”

“校規就貼在門后。”

李青山:“......”膝蓋中箭。

“這種【偽劇本】規律,你怎麼發現的?”

遊仙蓁:“因為,今天早上我差點被人皮爹媽剁成餃子餡,就因為我逃課了。”

李青山:“......”

偽高中生李青山可恥的沉默了,因為他也差點逃課了。

他沉默片刻,“你是指,這裏的記憶欺騙存在既定規則,像歷史循環律,一旦打破,會有張力回彈,將事情的發展強力拉回來?”像劇本一樣。

遊仙蓁豎拇指,半真半假說:“不愧是高材生,概括準確。”

李青山沒好氣道:“謝謝阿,能把腰包還我嗎?”

遊仙蓁一本正經:“不能,下個問題。”

李青山:“......”

遲早被這妮子氣死。

“那咱們這算是,目標一致咯?”

他伸出手來,作勢要友好握手。

遊仙蓁歪頭看他,隔着五米伸出手,跟空氣友好握手。

李青山眯起眼睛:“......幾個意思。”

遊仙蓁搖頭:“我是菜鳥,和你握手,當場被你K死了怎麼辦。”

李青山冷笑,手掌中出現了一團明亮的火,慢慢靠近遊仙蓁:

“那你以為,不靠近,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感謝剛才解惑,現在,你可以去死了。”

遊仙蓁聞言光速放下水桶,從水中提出來了塑料包着的滅火器,舉高,對準李青山,一通狂摁!

噗!

爆噴的乾冰煙霧將李青山吹成了掃帚頭。

火呢?滅了。

李青山閉氣:“......我靠。”

李青山好奇自己為什麼還沒被遊仙蓁給氣死。

遊仙蓁又默默站好,鞠躬:“多謝前輩照顧。”

“聽說元素天賦者的形成和性格息息相關,我之前就猜您是火元素天賦。”所以拿了滅火器來。

“我連水桶都準備好了。”

李青山抹乾凈臉,磨牙:“行啊,懂事兒。”

“是不是打算滅火器摁不住,就拿水拖把摁我的臉阿。”

遊仙蓁心裏點頭,嘴上不吱聲。

兩人很快定計,達成情報共享,再次搜索校園。

但是,遊仙蓁忘了一件事——

沒人知道學校里還有沒有其他滲透者。

如果有,這樓下做操做到最後,沒躺下的都是滲透者。

是平洋人?酆都人?

還是,監視滲透者的人呢?

樓下還在做操,滿地人肉滾滾。

轟隆一聲巨響,打破舞動青春的旋律。

正校門被火炮擊中,巨大煙塵過後,鐵門頃刻碎裂,一隻小隊在灰燼中現出身影。

濃霧中,看不清人面目,只看到六人胸前張牙舞爪的熒光色logo。

是酆都鬼首標誌。

酆都滲透者東風小隊,抵達三中據點。

煙塵散去,東風小隊進入校園,面對操場上一地爛肉:“......”

這誰啊,這麼好心,還得白送功勞的。

副隊魏紅愁吐掉口香糖,撥通訊。

短暫的忙音,信號很快接起。

魏紅愁撩撩紅髮,和上司說話下意識挺胸抬頭,身材傲人:

“市長,我,紅愁。”

“撒加外城的三中據點被拔得差不多了——不是我們拔得,手法很粗糙,懷疑是新人做的。”

“——我知道,仙子是咱兄弟,他妹就是我妹,就算撒加城是人間地獄,我也肯定把遊仙蓁給他找着。”

“一碼歸一碼,撒加城的前期情報,有嚴重失誤啊。”

“這爛城基建菜雞,城防破爛,全靠幻覺屏障撐住了——以假亂真,簡直完美。”

“撒加市長是個吊貨啊,他的天賦能力一定是幻覺系的頂級,不歸順咱們酆都就一定得斃了,現場斃,絕不能落在平洋手裏。”

“別因為咱們酆都和平洋一樣是發源東方文明的巨型城市,就手下留情啊。”

傳聲孔送出金屬樣的咯笑。

酆都市長孟秦先聲線五分陰仄五分清朗,怪異得很,像百鬼低嘯。

“可以。”孟市長說,語帶回聲,聽的人後頸發寒。

“攪亂了平洋的算盤,回來記你們首功。

※※※※※※※※※※※※※※※※※※※※

李青山:我可太難了.jpg

遊仙蓁真是個小魔頭嘻嘻嘻。

她貼上李青山,是打算偷竊平洋的情報,幫助酆都,火辣辣做一把孤膽英雄——年紀小,中二得很呢。

舞動青春是我查的第三套中學生廣播體操中的一個,我上中學那會兒,做的叫“時代在召喚”哈哈哈哈哈。

【注】:1、腦水轉:方言,就是人機靈,會動腦子的意思。

最近一個方言up主傳染了我,我痴迷上了奇怪方言詞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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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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