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伊芙麗亞穿着菲尼克斯為她準備的長裙，從盥洗室里走出來，已經是約莫二十分鐘后的事。
小小的水珠順着少女纖細的腳踝滑落，她抬手將微濕的金髮捋到了耳後，目光在看到與二十分鐘前的動作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菲尼克斯后稍稍停頓。
遲疑的女聲響起，“你一直在等我？”
“不。”菲尼克斯似是在思考着什麼，他停頓了一會兒，才恭敬地行禮道，“在等待殿下的時候，我去查看了新歸入魔王城管轄的南方魔族的情況，驅逐了邊境處的黑暗魔獸，為殿下您準備了晚餐……”
伊芙麗亞：……
啊，她要是當年她期末考試的時候有這樣的時間利用效率，她的教授也不會用拐了一百八十圈白了頭的方式來勸她轉專業了。
她還記得那位在她的回憶里出鏡率奇高的教授，推了推眼睛，面色要去，語氣滄桑地緩緩對她開口道。
【“伊芙麗亞，你要學這個專業也不是不行……”】
她那時候看着這位教授抑制不住微微顫抖的手，心裏微微地泛起了愧疚之情。
於是她努力地聽了一節課……的前十分鐘。
這也不能怪她。
畢竟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對那什麼“量子力學”“剛體運動”充滿了拒絕。
“殿下？”大概是發現了伊芙麗亞的出神，菲尼克斯有些疑惑地喚了她一聲。
伊芙麗亞從感慨中回過神來，她輕輕地應了一聲，示意菲尼克斯繼續說下去。
“南魔王城的使者摩爾根希望見您。”
菲尼克斯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不悅與鄙夷。
南魔王城……啊，也就是魔王艾布特的使者？
既然是這樣，她大概也能明白菲尼克斯對此感到不愉快的原因了。畢竟艾布特似乎和這個世界的伊芙麗亞的昏迷脫不了干係。
伊芙麗亞沉吟片刻，“他現在在哪？”
雖說不能聽信一面之詞，不過若艾布特真的對“魔王伊芙麗亞”下手的話，那麼他派來使者的原因，恐怕是為了探一探伊芙麗亞對此的態度，順便看看她是否真的“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
菲尼克斯語氣平靜地回答道：“在王宮門口站着。”
紫發魔族過於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伊芙麗亞忍不住抬起眼看他。
伊芙麗亞頗為好奇地問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菲尼克斯回答得眼睛也不眨一下：“三十分鐘前。”
三十分鐘，等等，也就是她剛回到這裏沒多久，還沒進去沐浴的時候就已經到了。
“他不為此而生氣嗎？”
菲尼克斯的唇角緩緩出現了一個弧度，這使得他看上去十分無害，“他不敢。我命令地獄犬，若是他不服便吃了他。”
伊芙麗亞聽過不少[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道理，但菲尼克斯這樣簡單又粗暴的還是第一個。
金髮少女瞥見菲尼克斯的那雙黑眼睛裏幾乎要溢出的愉悅心情，差點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要是艾布特的使者真死在這裏，南魔王城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畢竟他們理虧在先，何況以艾布特的心性，光死了一個部下，並不值得他與一位魔王開戰。
“走吧。”伊芙麗亞緩緩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笑意。
“殿下是要……”
少女的那雙藍眼睛裏映出菲尼克斯帶着點小小失落的神色，而下一秒，當伊芙麗亞的嗓音落下，菲尼克斯的整張臉便唰地一下明亮了起來。
“去吃飯。”
*
說實話，當菲尼克斯聽到部下稟報艾布特的使者來到了王宮前的消息的時候，他是的的確確想要弄死他的。
凡是衝撞過他的殿下，就足以讓菲尼克斯惱怒。而繞過他用卑鄙的手段對殿下下手，就更是讓菲尼克斯惱怒得不得了。
在他看來，要不是他的殿下寬容，南邊的那座魔王城早就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話雖如此，可畢竟艾布特的使者和被他殺死的那群可有可無的魔族不同，理智暫存的菲尼克斯還是稍微按捺住了性子，等待這位女魔王的決斷。
他本以為伊芙麗亞會對此不以為意，徑直將艾布特的使者召到面前。
可是他的殿下出乎了他的意料。
菲尼克斯覺得這樣的改變還不錯。
“雷利醒了嗎？”雕着精美圖案的沉重大門被兩位金髮的魔族緩緩推開，伊芙麗亞抬腳走進餐廳的同時，她微微側過臉向菲尼克斯詢問道。
菲尼克斯的思緒就這樣被打斷了。他對此並無不滿，只是稍稍頓住了腳步，他闔上眼，催動身邊的魔力流動。
不過幾秒，菲尼克斯便睜開了眼睛，向伊芙麗亞稟告道，“還未。殿下需要我去叫醒他嗎？”
伊芙麗亞搖了搖頭。
要是讓菲尼克斯去叫醒那頭本就倍感屈辱的那條龍，說不定會更刺激它脆弱的小心靈。
就按那頭黃金龍現在的武力值來說，要是真打起來，她還真有點怕菲尼克斯一個失手把它給砍了。
那頭龍要是死了，這個世界的軌跡會不會改變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魔王雷斯卡一定會來和她拚命。
王宮外還有個麻煩沒有解決，她可不想再多一個麻煩。
……不過看來，她的確是得找個沒人注意到她的時候，好好地摸索一下怎麼使用魔法。
金髮少女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在長桌前坐了下來。
伊芙麗亞用餐的時間不長不短，不過她倒是因菲尼克斯的手藝小小地驚訝了一番。
她對於這個世界的事物並不抱有什麼過高的期待，只要不和那一池岩漿一樣，是超乎她世界觀的東西就行了。
伊芙麗亞咽下最後一口食物，瞥了一眼菲尼克斯燭火下精緻的側臉。
看來在這個世界裏，魔王的副官真的是個高難度職業啊。
伊芙麗亞動作優雅地放下叉子，在等待去實行她剛剛下達的命令的菲尼克斯將艾布特的使者帶來這裏的短暫時間裏，伊芙麗亞開始盤算着待會要怎麼做。
比起乾脆利落地將對方的頭顱砍下來，示魔王艾布特以警告，伊芙麗亞更傾向於讓使者活着回去。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開了作弊器的她，知道不久的將來的事情發展軌跡，也知道魔王艾布特在墨格拉統治了奧斯羅尼克大陸后便向她獻上了自己的忠心。
正因為如此，伊芙麗亞有着和菲尼克斯與雷斯卡不同的猜測，也許艾布特不僅僅是覬覦自己的領土而已，按照他狡猾的性格，他很有可能已經預料到了未來墨格拉的覺醒，打算用自己來作為與墨格拉合作的砝碼。
門被扣響了三聲，兩側的燭火晃了晃，伊芙麗亞略微眯起眼睛，便看見了跟在菲尼克斯身後的艾布特的使者。
伊芙麗亞撐着下巴，細細地打量着明顯對於身側的菲尼克斯有戒備之意的使者摩爾根。
他的身材矮胖，身後拖着條尾巴。一雙眼睛細小又狹長，壓抑着的火炎在他的眸底燃燒着，憤恨與不甘使得男人臉頰兩側的鬍鬚抖了抖。
——鼠族？
“艾布特讓你來的？”還未等摩爾根說出他準備好的那套說辭，慵懶的女聲便響起，奪走了他的話語主動權。
“是，魔王大人讓我向您致以最真切的問候。”男人臉上的橫肉隨着他說話的動作動了動，“南魔王城一定會找出冒犯殿下您的……”
“嗯？”伊芙麗亞拖長了尾音，她一副若有所思地樣子，抬起眼望向摩爾根，“不是艾布特做的嗎？”
“什麼？”
“冒犯我，對我施下魔法——這件事情不是艾布特那傢伙做的嗎？”
伊芙麗亞的聲音挺上去沒有什麼波瀾，就連她的表情也是輕描淡寫的樣子。
摩爾根對此感到措手不及。
背後凌厲得恨不得要將他的心臟剜出來的視線使得摩爾根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魔王大人明明和他說的是，按照這位女魔王的性格是不會將事情捅破，也不會多做追究的。
他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不，這種謠言一定是卑劣的希望挑撥南魔王城與您的關係的人傳出來的。”
“哦——”伊芙麗亞學着他的模樣，做出一副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是說，魔王雷斯卡卑劣又陰險，傳出了這種謠言希望我與艾布特不合？”
一開始被在王宮門口晾了許久的怒氣已經消散，摩爾根現在急得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
他可不敢說那個魔王雷斯卡的壞話。
即便是一個東一個南，摩爾根也聽說過魔王雷斯卡因為有人穿得比他紅而扒了那人的皮，作為他角斗場的魔獸的飼料的行徑。
男人抬手摸了一遍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我並未有那個意思，只、只是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伊芙麗亞的手指輕輕地點着桌面，她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撐着桌子站了起來。
“我相信你。”她的唇角勾起了淺淺的微笑，藍眼睛裏的情緒卻比起以往還要危險幾分。
這位奧斯羅尼克大陸上唯一的女魔王，第一次露出了她的獠牙。
“只是，我希望你回去告訴艾布特。”
“選錯了路，可是會屍骨無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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