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江離走的那天，天空是碧藍色的，他帶走了這個屋子裏所有屬於他的東西，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哪怕就是一隻他喝過水的杯子，都沒有留下。
前一天晚上，沈凡做了一個很沉很沉的夢，他夢見江離靜靜抱着他，頭枕着他的肩膀，呼吸悶悶的，又克制着，像是在哭，他還夢見江離拉着他的手，輕聲跟他表白，還往他的手指上戴了一個冰冷的指環，他感覺有人在親吻他，甚至帶着眼淚的味道，他恍惚間聽到了江離的聲音，但他聽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醒過來的時候，陽光明媚耀眼，讓他一下子睜不開眼，甚至有些隱隱的頭疼。
他抬手輕摁了一下太陽穴，微睜的目光慢慢頓住了，瞳孔中倒映出一道刺目的光，他卻不覺得疼，只覺得迷茫。
無名指上的戒指就這麼清晰地在陽光下沐浴着，溫暖從四面八方地滲透，彷彿要把它融化了，可最終卻連一丁點的熱度都無法傳達。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找遍了這個屋子，卻沒找到第二件留有江離痕迹的東西，甚至連自己的衣服，都少了大半。
客廳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榨好的芒果汁，那是他們昨天剛買來的水果。
他愣愣地輕輕拿起來喝了一口，然後閉了閉眼。
真甜，甜得他都覺得發苦。
他坐在餐桌盤，面前似乎還有一個身影坐着，他看着那團影子笑了笑，然後陷入了一陣沉默。
手指上的戒指晃眼地讓人無法忽視，觸覺更是清晰無比。它就像是一把鎖，一把沒了鑰匙的鎖。
沈凡靜靜地看着，然後慢慢取下了戒指，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要細細地看一遍，彷彿這戒指里理應藏着些秘密。
“844--711”戒指的內側果然刻着幾個數字。
沈凡捧着戒指想了一會兒，打開手機的日曆，嘴角彎了彎。
相遇的第844天，相戀的第711天……
現在，那每一天都變成了一幅幅畫面……
所以我現在，是要抱着這麼多的回憶等你嗎？
輕輕的，他把戒指戴回了手指上，而後深深親吻了一下。他沒有哭，也不想哭，所有的動作平靜得不可思議，就連走出這個屋子，都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也有人問起，他只是淡淡地回復：他去旅行了。
他只是去旅行了，僅此而已。
這一場旅行，獨屬於他一個人。
……
三年後。
“這個畫展花了你不少心思吧，看來不小。”一個年近花甲卻目光銳利的老人對着旁邊另一位帶着眼鏡精神抖擻的老人道，語氣里有些探究。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老教授笑着道，“這個畫展啊，是我送給我學生的畢業禮物，攢了這麼多年，也算是給學生做點事。”
“哪個學生？”
“還有哪個。”老教授的語氣有些無奈，卻掩飾不住自豪之情。
旁邊的老人看着他忍不住笑：“可以了啊，瞧你嘚瑟的？”
“我的學生我不自豪，難不成讓你來？”
“你個老頭子，那他現在人呢？”
“估計還在路上，別急。”
“誰急？”
“我急我急，還不成嗎，先進去看看。”老教授領着他的老朋友走進前面的廊道，兩邊都掛着主題各異的畫，但仔細從風格上來看，並不難看出是出自一個人的手。
“果然能讓你這麼在意的，不是一般人啊，這起碼學了十幾年吧？”
“是啊，九歲就開始畫畫了，有天賦，也夠努力，我想不喜歡都難啊。”
“你可真行，說不到三句又要開始誇了是吧？”教授朋友實在忍不住道。
教授哈哈笑了兩聲：“說實話而已。”。
“真有那麼好？”
“一會兒來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凡在來之前還真沒想到所謂的驚喜是這麼大的，他還以為只是個什麼派對呢，到了學校門口才有人告訴他老師幫他開了一個畫展，在學校的美術館。
“師兄，老師在裏面。”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迎面提醒他。
“哦，好”沈凡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他手裏的畫，奇怪了一下，“這是我畫的？”
男生笑了笑：“師兄你可真行，自己畫的都認不出來，不過這的確是有點早了，應該是剛入學的時候畫的，老師一直留着呢。”
沈凡摸着鼻子笑了笑：“這個先收起來吧。”
“為什麼呀？”
沈凡盯着那幅畫認真道：“大一的入學作品放出去太自大了。”
“噗，師兄你想的真深刻！”男生佩服。
“記得收起來。”
“收起來可不成，我把它放角落一點。”
沈凡擺了擺手隨他去了，然後進了裏面，正碰上踱步出來的老教授。
“老師。”
“嗯，來啦！”老教授領着他往裏走，“前面那位是老師的好友，隔壁物理學的教授，一會兒……”
沈凡認真聽着，點了點頭。
教授越久越快，離那好朋友幾步遠就開始介紹：“老裴，看看，我學生，怎麼樣？”
沈凡笑着，似有些受不了他的老師，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裴教授好”
“嗯”裴岷笑着打量他，然後點了點頭，“能讓你這個看誰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師整天掛在嘴邊，的確不一樣。”
“謝謝教授誇獎，也謝謝老師的厚愛，今天的這個，真的謝謝老師了。”
後面傳來緊促的腳步聲：“師兄”
“怎麼了。”老教授攔着他問。
學生有些局促，道：“沒，外面找師兄有點事。”
沈凡看了他一眼，對兩位教授道：“那我先出去一下，老師和裴教授先聊着。”
“嗯，去吧，快點回來，一會兒帶你出去見幾個人。”老教授提醒。
“嗯。”沈凡點頭。
看不見沈凡的身影了之後，裴岷才疑惑道：“我好像見過你這個學生啊？”
老教授笑着看他，提醒道：“他之前在你們學校旁聽心理課，見過也不奇怪。”
“也是，果然老了”裴岷拍了下腦袋，“不過，他怎麼去旁聽心理學？”
說到這裏，老教授沉靜下來，語氣似有些心痛：“他喜歡的人有抑鬱症，而且那段時間他們是異地戀，對方在異地接受治療。”
裴岷驚訝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看起來那麼陽光的男生會有一個抑鬱症的戀人：“那現在呢？”
“出國了，還沒音訊呢”老教授嘆了口氣，“就這麼等了他三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出國三年沒音訊？這女孩……”
“男的。”
“啊？”裴岷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就震驚了，“同性戀？”
老教授看到好朋友的臉色，又嘆了口氣：“是啊，對方還是省理科狀元，清華的學生，可惜就因為這個，退學了。”
裴岷這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感嘆：“你說現在的孩子啊……”
老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聲：“這事誰說的好呢？”
“看不出來你這個老頑固思想還挺前衛的？”
教授瞪了他一眼：“誰頑固？”
“我我我！”裴岷笑，接着道，“我原來聽你這麼誇，還想着做回媒人呢。”
“你還真敢想，撬我門是不！”
……
沈凡走到外面，就看到了前面的幾幅畫，每一幅都被修改了，還是很粗糙的塗抹，直接就把原畫給毀了。
“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這也太過分了，還好發現早……”
“都收起來吧。”沈凡無所謂地道。
“好吧，師兄你就是脾氣太好了……”
沈凡聽了他的話，笑了一下。
脾氣好么？
大概是最在乎的東西不在了，別的就沒什麼可計較的了吧。
外面人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有不少是學長，也都認識沈凡，畢竟是讓他們的老師整天到處誇的人。
沈凡笑着回復，領着他們往裏面走。
“你還是喜歡畫人物啊？”一個學長看着牆上的畫，說了一句。
“沒辦法，從小習慣了，畫別的總是少點感覺。”
“也難怪老師把學弟當寶，對人物如此細膩的把握程度，我們就算是現在，也達不到。”
沈凡笑了笑，道：“其實，畫景才是最難的，萬物潛在的生命力更難描繪。”
“這話我愛聽，不過畫畫需要沉澱，國畫更需要，我們終究還是年輕了些。”
“能撐到那時候也是很難的，藝術這條路，很孤獨啊。”
“畫畫本來就可以靜心，什麼時候都有好處。”沈凡說著，輕輕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圈。
“是啊，我們現在就能往前邁一步就多邁一步，以後的事，誰說的好呢……”
沈凡走着，聽着他們的話，突然停下來腳步，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怎麼了？”旁邊有一個學長奇怪問。
“沒，學長們先看着，我出去一下，”沈凡搖了搖頭，然後就轉身跑着到了前面，迎面撞上一個學弟，“學長，你……”
鋼琴的聲音停了，隨即又響起，只是卻變了。
曲子沒變，沈凡卻明顯感覺到有東西變了……
“剛才彈鋼琴的人是誰？”沈凡抓着他緊張地問。
學弟有些不太清楚狀況，永遠笑容陽光的學長突然換成了緊張和害怕，眼睛裏卻還有濃郁的希冀。
“……學長，彈鋼琴的是大四音樂系的，之前晚會上那個。”
沈凡放開了他，臉色有些蒼白。
“……學長，你沒事吧？”
“你確定？”
“我剛從那出來啊。”
“沒事了，我只是有點頭暈，你進去吧，我站一會兒就好。”
“……哦，好。”
沈凡靠在門口的柱子上，刺目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在他臉上，他抬了抬手，手指上的鑽反射出更刺目的光。
都出現幻覺了么？
他蹲了下來，眼睛有點發燙。
“江離，快三年了啊，該回來了吧……”
……
整整一天的忙碌，那一瞬間的恍惚卻擾的沈凡的心靜不下來。
就像是長期壓在心底的東西，突然找到了缺口，一發而不可收拾。
“你這一天都點不在狀態啊，身體不舒服？”教授皺着眉關切地問。
“有一點，但不是大事，睡一覺就好了。”沈凡笑着回答。
“那行，你早點回去，下次再回學校，就是畢業典禮了吧。”
“不會，我這段時間會回來看你的。”
老教授擺了擺手，笑道：“行，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
出了學校，沈凡推着車，眼睛又落在手上的戒指上。
騎上車，他就壓下了心裏翻滾的思緒，一直到了路口，沈凡卻腳下一頓，差點整個人帶車翻倒在地，眼睛愣愣地看着前面的背影。
又是幻覺么？
回過神來以後，才發現那人正直直往閃着紅燈的十字路口走。
沈凡心中一震，趕緊騎上車追上去，腦子裏閃過那個清晰的猶如刻在他腦子裏的畫面。
日落西山，光芒恍若初生，川流不息的車道恰如舊時畫卷，記憶盡頭，畫中人恍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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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於2019年首發，2020年完結，現在是重新修改定稿，但是由於跨度太長，反而出現越寫越亂的情況，這本來是我的第一本小說，應該完美收場，但現在看來註定要留點遺憾了。
在此特別感謝能看到這本書並看到終章的每一個小可愛，你們一定是最最可愛的讀者！
最後，這本書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這一段伴隨我高中跨度到大學的愛情於此就算畫上了句號，番外也許會有也許不會有，一切皆隨緣。
生命不息，創作不止，如果小可愛們感興趣，也可以戳戳我的專欄，新文同步已經上線啦！是輕鬆的小甜文！絕不騙人！
再次再次感謝一下可可愛愛的你們！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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