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段時間沒見，季少一清瘦了不少，他原本骨肉勻停的臉頰變得瘦削，反而令他五官更加深邃顯眼，這樣一幅略帶憔悴的神態，他卻絲毫不顯頹廢，反而有種清瘦的文藝俊美。

在方從和端詳季少一的時候，季少一目光也貪婪的看着方從和：“阿和，我們談談好嗎。”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高高在上，甚至帶了些哀求。

方從和卻不為所動：“抱歉。”

季少一的心像是掉進了冰窟里，他何曾在方從和臉上見過這種神情，對他的時候，方從和總是溫柔的、帶着如水一般的和煦，此時，那些春水都在冬日裏被凝結成了寒冰，冷得人心痛。

知道方從和的性格，季少一不敢再耽擱，也不在意此時是劇組的路邊，死死抓住方從和的手：“阿和，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收到那些錢，我以為，我以為……”

方從和低下頭，一根根的掰開季少一的手指：“季少，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要了。我們互不干涉，好嗎？”

明明是詢問的句子，他卻沒有疑問的意思，字裏行間都帶着堅定。

季少一隻能任由方從和將自己的手掰開，他的手指冰冷的蜷縮成一團，唯有觸及到方從和的肌膚略帶几絲溫暖，在方從和拿開手以後，殘留的溫度也很快被凜冽寒風吹散了。

“阿和，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季少一身體在微微的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為寒冷，亦或是因為別的，他的聲音被堵在鼻腔里，拖着濃濃的鼻音，“你沒有拿我的錢，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再怎麼沒心沒肺的人，都不能否認方從和對他的好，也正因為方從和無微不至的照顧，季少一才留下了這隻‘金絲雀’五年。

現在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心裏好像又蒙上了一層薄霧，只差輕輕一吹起就能明白一切，他卻不敢動彈，只能無助的站在原地，像走失的小孩子一樣，等着有人來將他帶出迷霧。

為什麼？聽到這個問題，方從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了季少一，他目光有些難明，看得季少一心裏七上八下。

二人在沉默中對峙着，昏黃的路燈照在身上，溫柔又殘酷的看着他們。

“你覺得是因為什麼？”方從和勾起唇角笑了笑，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自嘲。

季少一瑟縮了一下，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我不知道。”

方從和輕笑出聲，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一團淡淡的白霧在他唇邊氳氤，他說道：“因為我是傻逼。”

季少一猛地抬頭，目光震驚。

認識五年，方從和從未說過任何髒話，這是第一次。

方從和神情不變，他甚至好心情的朝季少一笑了笑，緩緩說道：“而我傻逼在，愛上了另一個傻逼。”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季少一心裏，引起了轟然的雪崩，幾乎一瞬間，他的世界都被顛覆了。

看着季少一傻了一樣的表情，方從和將手揣進衣服中，他轉身離開，也將自己最後的那點意難平丟在了身後。

二十多年來，他經歷的事情太多，他有過負債纍纍的時候，當過光鮮亮麗的明星，也被全網抵制過……回憶起來，他做的一切選擇，他都沒有後悔。

包括年少的十九歲時，他選擇了與季少一在一起。

方從和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中，這個城市裏沒有他的歸處，其他地方也沒有了，好在，他已經不是十九歲那個少年，他已經能夠承擔自己的生活了。

說來有些可笑，但方從和並不恨季少一，他只是失望。

他想起幾個月前，季少一生日的那段時間，那是他還未曾察覺到幸福又平靜生活下埋藏着的波譎雲詭，早早就準備好了禮物，只等着給對方一個驚喜。

按照以往的慣例，季少一會先回季家參加聚會，而後和朋友舉行派對，往往等他回家的時候，生日的這一天已經過去了。

方從和能理解季少一的行為，季家是赫赫有名的豪門世家，帶着一個男伴回去無疑是砸場子，季少一的朋友也大多都是豪門富少，都不太看得上自己，不帶他才是正常的。

只是……難免有些失落而已。

誰知道，那份禮物終究是沒有送出去。

就在生日前兩天，季少一的一個朋友回國，他去聚了幾回，或許是因為玩的開心，他難得的將幾個朋友帶回了家，開始喝第二輪的酒。

從他們醉醺醺的口中，他得知原來是季少一的初戀回國了。

方從和知道季少一的初戀，那是一個和季少一門當戶對的富家公子，選擇了出國與季少一分道揚鑣。

方從和心裏有些酸，但他其實並不在意，因為他堅信，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季少一愛的是他。

就在他要去拿走季少一手邊的酒杯時，突然有人拽住了他的手，仔細端詳着他的臉：“說起來，季少，你這小情兒和你初戀是不是長得有點像？你在玩替身play啊？”

方從和不悅的掙開了那人，將醉得昏睡過去的季少一抱走了，這件事並沒有在他心裏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那些富家子弟們，一個比一個紈絝放蕩，方從和看不慣他們，他們也瞧不上方從和，彼此之間很少有正面交流，方從和根本沒有將他們說的話放在心上。

他以為日子能那麼幸福又平淡的過下去，方從和卻猛然發現，他以為的幸福生活，不過是一碰就碎的泡沫罷了。

那天正好是季少一二十八歲的生日，他遲遲沒有回家，方從和守着自己親手做的蛋糕，在客廳中等到了半夜十一點。

方從和於是披上衣服，開車去余天朗的夜店逮人。一群富二代們果然在包廂里，他們身旁都坐着一個或兩個俊男美女，一派紙醉金迷。

早就習慣了這種場景，方從和眉心微皺，目光環顧一周，看到了獨自一人坐在正中間的季少一，見他眼神已經迷離，很明顯已經喝醉了。

正想上前去將季少一帶走，他卻聽到有人問：“季少，你那個小情兒已經養了五年了，怎麼還沒膩味啊，你不會當真要被他給拿下了吧。”

小情兒……方從和腳步一頓，他站在包廂門口，背後是清冷安靜的走廊，面前是喧鬧的人群，正在添酒的服務員見方從和只是站在門口沒有走進來，眼神有些疑惑，但也不敢打擾，低眉順眼的給這群大少爺們倒酒。

“怎麼可能。”方從和聽到季少一懶洋洋的聲音，“一個小玩意兒而已，養着也就養着了。”

季少一是季家的小兒子，含着金湯匙出生，外人看來高不可攀，唯有在家的時候，他會露出驕矜懶散的一面，甚至撒嬌耍賴，就像一隻恃寵而驕的小貓。以前方從和最喜歡季少一這種聲音，因為一般出現在情|事後，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誘人風采。

現如今，方從和聽見季少一用他最喜歡的嗓音，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家現在也沒催我結婚，等我要結婚的時候，就把他打發走了。”

“季少，你不怕人家黏上你，死活不肯走嗎？”

“不怕。”季少一靠在沙發上，白皙的皮膚在渾濁昏暗的燈光下，像是上了一層白釉，冷冽精緻，“到時候多點錢就是了，誰不愛錢呢。”

於是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來，方從和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他只是沉默的退出了包間，就像從未來過一樣。

隔音良好的包間門換換合上，將那個房間裏的所有聲音都收斂其中，走廊里安靜到詭異，方從和幾乎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慢慢的離開回家。

美夢乍醒，方從和用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搞清楚了一切，而後——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離開。

從記憶中回過神，方從和面無表情的走過一盞盞路燈，他的臉從明亮到昏暗，周而復始，直到他踏進酒店的門，燈光大亮。

“方哥，今天你上熱搜了！”趙萱抱着容小緲坐在酒店的大堂中，一看到方從和，趙萱立刻迎上前，止不住的興奮，“《虛鳳假凰》的口碑發酵，雖然製作粗糙，但劇情搞笑有趣，網友都說這是最好的下飯劇！你也上了熱搜，雖然沒多久就下來了，但是……”

趙萱眼睛亮晶晶的：“這是兩年來，你第一次正面形象上熱搜！”這無疑是個非常良好的開端。

方從和拿過趙萱手中的手機，看着#方從和演技#的熱搜詞條，他眼中冷意漸漸褪去：“不錯。”

“我找了幾個營銷號推波助瀾，但最終贏得這個口碑的，還是方哥你的演技。”趙萱面前壓下嘴角的笑，“方哥，我們的工作室也註冊好了。”

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方從和想到，他看着網友們誇獎他演技的彩虹屁，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年少的時候，家人都相繼離他而去，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以後，他將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對方身上，愛情、親情、友情……他還太年輕，以為付出什麼就能得到回報，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

為了這孤注一擲的愛情，他放棄了事業，也放棄了自己。

現在方從和從感情的枷鎖中掙脫而出，撿起了被拋棄的自己，無人愛他，所以他決定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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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哥的部分徹底結束，接下來，該季少慢慢償還他欠下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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