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番外6

江江靠在門外打盹,手還在無意識地揪着自己濃黑的八字眉,向東喊他的時候,他猛一下跳起來,動作幅度比較大,頭有點暈

向東叫我幹什麼,進去送白教授最後一程嗎?

聽他的聲音不像是很悲痛的樣子啊?

那是怎麼了?難道……!白教授那口氣又吊起來了?

很有可能!

江江激動地往屋裏伸頭,他只看見一個很寬很厚的肩背,視線被向東擋着了,不知道床上的白教授怎樣了。

“找幾根繩子給我。”向東扭頭,臉上沒淚,眼睛也不濕,只是血絲太多,看着讓人害怕,他說完又改口,“長布條吧,寬一點。”

江江拍幾下汗涔涔的腦門:“我馬上去!”他在門邊磨蹭,“向先生,白教授他……”

“活了。”向東吐着氣。

“真的啊?!”江江震驚又高興,白教授那會已經不行了,現在竟然真的挺了過來,“那就好那就好,我現在就找長布條。”

上哪找長布條啊?他才跑幾步就停下來,回頭問要多長的。

向東吼:“越長越好!”

江江“啊”了聲,那找個床單不就行了。

床單,江江左看右看,只看到三角戀的男主角趴在不遠處的地方,臉上都是血,小三舉着兩隻斷掉的手跪趴在他身邊哭泣,也不知道把他往陰涼的地方拖,就讓他在太陽下暴晒,至於正牌女友……

江江在院子角落的大缸旁看到了那個女孩,她躺在一大片血跡里,眼睛是睜着的,瞳孔散開了。

“愛情啊……”江江發出了來自母胎solo的嘆息,有疑惑也有唏噓,就是不羨慕,愛情不是必需品,親情友情也挺香,當然,愛情至上的也沒錯,各有各的觀點和選擇,他瞥到從院子門口進來的身影,連忙跑過去,“北北!”

齊北臉上都是汗,前胸後背也濕了一大塊,他的臉色很差,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不見村長的蹤影,村民一問三不知。

“北北,我跟你說,白教授出事了……”江江嘰里呱啦地講着事情經過,講得嗓子冒煙,頭昏腦脹。

齊北問他還有沒有水。

“我說半天,你就跟我來這麼一句?”江江不滿地瞪他。

“熱啊。”齊北眨眼,汗從他細長且上揚的單眼皮上往下淌。

江江把背包拿下來,將捨不得喝的小半瓶水給同伴。

齊北沒有全部喝完,他給江江留了一點。

“我不渴,你喝吧。”江江張着乾巴巴的嘴說話,瓶子裏的最後兩口水被齊北灌進了他的嘴裏,他本能地吞了下去。

“待會去別人家搞水吧,實在不行就喝水塘里的,不死就行。”齊北把空瓶子捏扁扔開,視線掠過院裏苟延殘喘的任務者們,又往開着門的屋子那瞥。

江江揉搓幾下曬紅的臉:“我要找床單。”

他們睡的床上是鋪的草席,連個蓋的都沒有,床單得去村民家找。

“跟我來。”齊北轉身出去。

江江跟着他,嘀嘀咕咕:“白教授能活過來,是向東給他的力量吧,不過他還沒脫離危險,希望他能堅持的久一點。”

“找到村長,任務基本就能完成了。”齊北說了他跟向東的發現。

“卧槽!”江江牙痒痒,“氣死我了,鄉村任務點咱做過幾個了,每次的主要目標都不是村裏的領|導|干|部,我以為這次也一樣,就自動排除了村長,現在算什麼?搞我咯!”

他沒注意到前面的瓜藤,被絆得往前傾,齊北拽住他,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蠢貨,換成你是設置規則的那一方,你也會這麼安排,先給套路,麻痹任務者的思維,再反其道而行。”

江江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等我哪天解綁了身份號,我就,我就……”

半天沒抖出下文。不知道解綁後會怎樣。

夢想貧瘠的孩子不會做夢。

齊北揉了揉江江濕趴趴的頭髮,嫌棄地在自己的褲子上擦擦:“全是汗。”

江江呵呵噠:“搞得跟你褲子上沒汗一樣,你屁股後面都濕了,汗往股溝里……唔!唔唔唔!”

齊北捂着他的嘴,拖着他走。

.

屋裏的向東坐在床邊抽煙,一團團的煙霧從他腥苦的口鼻中噴出,被氣流撥動着飄向緊閉着眼,呼吸很弱的白棠臉上。

“嘖。”

向東半晌夾開煙,兩片嘴皮砸在一起,發出一個聽不出飽含了哪種情緒的音節,他俯身,單手捏住白棠消瘦的下巴,指腹蹭過一處血跡。

白棠醒不過來,他的心跳很慢很慢,但沒有停,他在拚命地活下去,為的是向東丟過來的機會。

他的生存意志在和時間,和死神交鋒。

向東收回手,繼續一口一口抽煙,他瞥到床邊地上半乾的血水,氣息重了幾分。

那血水是從床上流下來的,都是白棠身體裏的血,他斷手的傷口被踢過,現在包纏的布條外層都被血浸得發紅,有幾個地方的顏色偏黑,那是血塊黏在上面。

向東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流血受傷奄奄一息任人宰割,卻是頭一回見到白棠這樣子,清冷高傲的外殼碎了,脆弱的嫩肉全都翻了出來,毫無血色。他深吸一口煙:“白教授,老子根據以往的經驗推測,你這次能挺過來,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瞧好吧。”

白棠給出的回應就是他的心跳和呼吸。

——我還活着,你不要收走機會,我會努力活下去,活到任務完成的那一刻。

——我會追你,追上你。

這一天的溫度很高,空氣中的火氣跟血腥味都很重,向東心裏頭着急,人又走不開,他“咯咯”地捏着手指關節,院裏的哭聲吵得他額角青筋直蹦,他想出去把人弄死,可他坐着沒起來。

等會再說。

等會。

媽得!向東吐掉嘴邊的煙頭,凶神惡煞地衝到門口。

小三感知到危險來臨,她跌撞着爬起來跑了,沒有帶上她費盡心機撬到手的男朋友。

那男生撐開血糊糊的眼皮,看到的是她逃跑的身影,他的胸腔起伏了幾下,嘴邊溢出一點血沫。

向東邁出去的腳步生硬地收了回去,他站在門口,重新掏出一根煙,沒有點燃,只是用牙咬着,不知在想什麼。

幾秒后,小三回頭來找男生,她的傷口還在滴血,模樣凄慘狼狽。

男生問正牌女友在哪。

“在那。”小三往大缸方向轉轉頭,她吧嗒吧嗒掉眼淚,難過又內疚,“已經沒氣了……”

男生歪着頭看了幾眼就閉上了眼睛。

“現在只剩下我們了,只剩我們了。”小三哭着喊着,涕淚橫流,“我們要相依為命,要一起回去……”

失去雙手以後,她才知道行動有多不便,可她不得不那麼做。

那種觸發詛咒才砍手的事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來的,普通人會驚恐崩亂,拿刀的手也會不穩,力氣更是使不上,一下是不可能砍斷的,多來幾下辮子就編好了。

讓隊友幫忙是可以,問題是,能說得上話的隊友也是普通人……況且大家也不可能時刻都在一起,總有分開的時候,那事發的時候怎麼辦?

所以不如在那之前就把手砍掉,一了百了,徹底放鬆下來。

然而放鬆帶來的是永無休止的劇痛,以及體內的血液一點點流掉的無助。

結束了一種絕望,換來了另一種絕望。

“老婆,我想起來……”男生喊了小三很喜歡的稱呼,掙扎着說,他被向東揪着衣服往地上砸了一下,這會腦震蕩犯噁心,不能靠自己爬起來。

“我幫你,”小三手沒了,不能拉男生,也不敢用胳膊去勾他的胳膊,怕自己的傷口加重,她就用牙齒咬他的衣服,使勁往上扯,邊哭邊模糊不清地喊,“振作點,你振作點!”

男生一米八多,體格擺在那,哪是扯衣服就能把他扯起來的。

小三怎麼都不能把他弄起來,她轉頭衝著堂屋叫喊,堂屋裏還有兩個任務者,但沒人出來幫她,那兩人先前和他們一起去白棠屋了,情緒失控導致血液流動的速度加快,傷口惡化,現在都是自身難保的狀態。

“我不行了,真不行了,”小三崩潰地說。

男生沒有責怪她,只是輕聲說:“那你親我一下吧。”

小三愣了下,把臉湊過。

一個帶着血色的吻落在了她臉上,她瞬間被男生眼裏的深情擊垮,用力吻上他的唇。

兩人忘我地吻在了一起,他們都斷了手,都是一身血,附近還有沒涼透的屍體,這環境襯得他們頗有幾分瀕死鴛鴦的感覺。

一場激烈的熱吻結束,小三的臉上被嬌羞和堅定鋪滿,她想到了一個法子,整個人趴在男生對頭,臉朝下,用腦袋往他的後背跟地面里擠。

小三試圖靠腦袋把男生推起來。

她快要休克的時候,終於成功了,男生被他推得坐了起來,之後又緩了一段時間,他慢慢站起身。

“老公,你感覺怎麼樣?”小三趴在地上,額頭蹭破了,臉上都是泥跟汗。

“感覺……很好。”男生笑了一聲。

小三也高興地笑起來,下一刻她就被踩住了脖子,她瞪大的眼裏滿是茫然和獃滯。

男生被鮮血覆蓋的臉越來越扭曲,他獰笑着,腳對着她的脖子大力往下跺,一下接一下,她很快就沒了呼吸。

和被她踩住傷口致死的正牌女友,也是她的同桌一樣,為了自己那所謂的初戀葬送性命,死不瞑目。

躲在院門外的江江抱着一堆布條喃喃:“我猜的沒錯……”

那男生進任務世界之前就被正牌女友和小三撕煩了,進來后被厲鬼帶來的恐懼壓塌了理智和人性,他的精神變得不正常了,希望她們都死在這裏,他出去后開始全新的生活。

“今日份的恐戀愛已收到。”江江咂嘴。

齊北的面部漆黑。

“誰說性格暴躁粗獷的人只會揮拳頭,不會玩攻心計搞策略,向東那一退多妙啊。”江江打了個抖,給出客觀的評價。

齊北警告道:“有些事知道就行了,別往外說。”

江江吐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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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任務的任務者都是隨機分配,江江覺得他跟北北這次的運氣不咋地,隊伍里好多腦殘。

慶幸的是,不止是腦殘,還有經驗和能力都不錯的,就是脾氣很爆,不過順着他就行。

江江把所有布條都放在了床上:“你看夠不?”

“夠。”向東翻布條,把最長的全都挑了出來。

江江不知道向東要幹嘛,他啥也不敢問,啥也不敢說,就在同伴邊上待着。

兩三分鐘后,江江小聲抽氣,他知道向東要布條是為了做什麼了!

向東把白棠撈起來,他讓旁邊的兩個隊友幫個忙,叫他們用布條把白棠綁在他身上。

因為白棠沒有手摟向東,意識也沒清醒。

全靠向東抓他的腿托着他是不行的,他絕對會往後仰着摔下去。

兩個隊友沒動,向東兇狠地瞪過去:“你們倆連這個幫都不幫是吧?”

“幫幫幫!”江江回過神來,趕緊拉着北北動手,他拿了根布條比劃比劃,眉頭打結,“那啥,向先生,布條要怎麼綁好呢,綁緊了,你會勒到啊。”

“勒個屁,老子又不是嫩豆腐,速度點,綁得越緊越好,別他媽到時候布條鬆了,還要重新綁!”向東不耐煩地吼道。

江江不再猶豫,他很利索地把布條捆上了向東跟白棠的身體,調整位置,收緊,將兩人緊緊綁在了一塊兒。

不多時,向東就跟個父親背孩子似的,把被布條纏着綁在他背後的白棠背出去。

他不能再把白棠丟屋裏了,誰知道他媽的還會不會有意外發生。要是再來一次,他趕回來的時候,白棠鐵定涼了。

江江站在一地的布條中間:“北北,你說……”

“沒什麼好說的,管好自己的事。”齊北把剩下的布條撿起來繞了繞,塞進自己的背包里,以防萬一要用。

“我是覺得白教授挺難的,比咱難,他很明顯是為情所困,求而不得,規則愛死他了,肯定會對他‘特殊關照’,路不好走啊。”江江有感而發,“像咱這樣,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沾情,那會好走點。”

“大哥,不要逼逼了好吧。”齊北撈着他的脖子出去。

那三角戀的男主角倒在院裏,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江江拉着齊北離開,不是每個隊友都值得他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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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六點,天色還很明亮,向東四人在廢棄的老窯洞裏找到了村長。

齊北進去把村長拖了出來,往地上一丟。

村長灰頭土臉,又驚又怒:“齊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齊北全身的毛孔里都在往外滲汗,粘膩得不行,他沒有廢話,直奔主題。

村長那臉色霎時就變了:“這,這誰說的?我什麼時候有個阿郎的小名啊?胡扯!”

“胡扯啊!村裡根本就沒有阿郎這個人,我不是早就告訴你們了嗎!”村長撐着地面起來,唾沫星子直往齊北身上噴。

齊北後退點跟他拉開距離,他提起了村裡年紀最大的老太太,說是她透露的。

村長聽了還是那兩個字“胡扯”,他翻來覆去地說了幾遍:“大姐老糊塗了,她說的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當不得真。這樣,我上她家去一趟,看看她咋回事。”

“那不行,你可走不了。”齊北把他撂倒。

旁邊踩在土塊上的向東側頭看背上的白棠,氣沒斷,還吊著呢,他挑挑唇,不錯,白教授,糖水兒,好樣的!

向東“呸”了一口:“齊北,讓開。”

正在和村長溝通的齊北什麼也沒說,他迅速配合地退開,還不忘拽走熱昏頭的江江。

“幹啥……”江江才說了兩個字,後面的聲音就被一聲慘叫打斷。

向東背着白棠暴揍村長,他沒有收斂力道,拳拳都是十成力,血花和大黃牙齊飛。

沒一會,村長就不行了,他抽搐着一把老骨頭,口齒不清地求饒:“我說……別打了別打了……我說……”

向東露出嗜血的微笑:“阿郎?”

“是是是,我是阿郎……我是我是……”村長挪動着瘦塌塌的身體,手捂着缺了好幾顆牙,血流不止的嘴,不停點頭。

江江把快要掉下去的下巴接上,向東不怕違規啊,畢竟有時候任務者是不能為了獲得線索,直接就對NPC動用武力的,要是想那麼做,最好是有個人願意拿自己做實驗,可世上沒有那種人吧,反正他是沒遇到過。

江江瞥一眼歪着頭臉色烏青的白棠,明白了向東不顧一切那麼做的動機,他是管不了那麼多了。

白棠的生命已經步入倒計時。

村長在向東的拳頭下說出了幾十年前的一樁舊事。

“那時候我還小……”村長因為被揍流出生理性淚水的眼中浮出一點回憶,“也就和江先生差不多大吧……”

當年的他十八九歲,看上了村子後面的一個姑娘。

那姑娘有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平時會梳成兩個大辮子垂在身前。

村長剛開始是真的喜歡她,也對她的麻花辮愛不釋手,可後來該碰的都碰了,新鮮勁就沒了,他動了分手的心思,那姑娘卻問他什麼時候娶她。

村長就煩了,他剛要提分手,那姑娘來一句,自己懷孕了。

姑娘不願意打掉孩子,也不同意分手,村長怕事情鬧大,就把人哄好,說割完稻子就娶她為妻。

江江聽到這,幾乎看到了結局走向,他還是試探地問:“你把人殺了?”

村長眼神躲閃。

江江氣道:“你還是爺們嗎?人女孩子把自己都給你了,還懷了你的孩子,你這都能下得去手?!”

“我能怎麼辦?”村長哭出聲來,“我也是被逼的,我家裏不可能同意。”

“那不是你管不住下半身嗎!”江江看老傢伙那副“我有苦衷”的樣子,做了個乾嘔的動作,今日恐戀愛程度+80。

村長嚎個沒完,彷彿自己也是個受害者。

“接著說!”向東咆哮,“快點!”

“我說我說。”村長的哭聲停下來,松垮的暗灰色皮膚上有不少老年斑。

心裏有鬼的老人看起來跟普通老頭子沒什麼兩樣,誰也不知道他心腸是黑的,除非查到他頭上,才能聞到那股子黑心的臭味。

後來有一天,村長跟那姑娘說,他要出趟遠門,實際上他自己卻悄悄回村子,在姑娘梳頭編辮子的時候,從背後把她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誰殺死的,死了幾十年了,本來什麼事都沒有,前段時間下暴雨,山衝下來了一部分,裏頭就有她的棺材,後來不知道被村裡哪個給撬開了,裏面的鐲子耳環之類的首飾都沒了,屍骨也沒了,在那之後就有了怪事……她在報復全村,可這跟我不相干啊,我是冤枉的,我還提醒大家不要動棺材,我提醒了的……”

村長語無倫次地說完,又開始哭。

“你他媽還好意思哭?老子要是你,就脫了內褲把自己兜住,沒臉見人!”向東罵罵咧咧。

江江跟齊北眼神交流。厲鬼會盯着看老李的一個角度,念念叨叨她的阿郎,卻認不出村長?

他們更傾向於她起初忘了阿郎的模樣和個人信息,忘了生前種種,靠着等阿郎的執念在散佈咒怨,但隨着任務進度的推進,對着老李的那時候,她應該已經記起來了一點事,只是出於規則的限制,不能隨意幹嘛。

她想乾的,要任務者來幫她完成。

厲鬼還停留在過去的那個時光里,她在一個清晨編着麻花辮等她的阿郎回來,一直在等。

那就讓她等到她的阿郎。

等到就好了。

齊北看了一眼天色:“再過一會天就黑了,到時候想辦法讓他摸頭。”

村長人老,耳朵挺尖的,他雙眼往外突,滿臉驚駭地往後退:“不,不要……我不要摸頭……救命啊!救……”

他扯着破鑼嗓子喊救命,才喊一句就被齊北打暈了。

江江補了一腳。

日頭漸漸垂落,向東用刀劃開布條,把白棠撈下來讓他平躺在樹底下。

江江送過去吃的跟水:“快了,馬上就要天黑了。”

說完便退回了同伴身邊。

向東一隻手放在白棠胸口,時刻檢測他的心跳,另一隻手扣動打火機的蓋帽。

金屬啪嗒啪嗒聲響在他指間溢出,節奏散漫又浮躁。

天一黑,齊北就用一桶水潑醒村長。

摸頭摸頭,得自己摸,別人還不能抓着你的頭摸。

村長是絕對不可能那麼做的。江江跟齊北一左一右盯着他,那種壓力隨着時間的推移演變成恐慌。

大半個小時以後,村長注意力不集中,無意識地抓了下稀疏的頭髮。

“好了,搞定。”江江癱坐在地,揉着乾澀的眼睛喘氣,他高度緊張地憋了半天,總算能正常的呼氣吸氣了。

“詛咒爆發的時間不一定,有早有晚。”齊北說。

江江眼皮一跳,哀嚎道:“啊,不要啊,我想快點回去,白教授也不行了,他撐不過今晚的,那老傢伙中的詛咒必須快點辦法,現在就爆發。”他的兩隻手放在嘴邊,用盡全力大叫,“爆發!”

村長猶如一具殭屍,他直挺挺地坐起來,兩眼呆木地編起了辮子。

他頭髮短,也沒人砍下他的手救他,兩個小辮子很快就編完了。

“去找女鬼的棺材!”向東的吼聲打破了死寂,他不去了,就在這看着白教授。

接下來的事齊北跟江江能完成。

齊北拖着村長的屍體進山,江江抓着樹枝在前面開路,他怕蛇。

鄉下草木茂盛,多的是陰暗的邊邊角角,蛇藏裏面的可能性簡直不要太大。

蛇啊,滑膩膩的,有毒沒毒都可怕。

江江一路提心弔膽,齊北在他屁股後面聽他碎碎念。兩人沒過多久就找到了目標。

據村長透露,之前棺材裏的遺物沒了,屍骨不見了。

現在裏面應該是空的。

江江往棺材裏湊頭,下一刻就鬼叫着後退好幾步。

“卧槽卧槽卧槽!”江江驚慌不已地拍心口,“嚇死我了。”

棺材裏不是空的,裏面有東西。

不是那具不見了的屍骨,而是……一個豎著麻花辮,身段纖細,穿着鄉土的姑娘。

躺在裏面的她沒有全身腐爛,而是剛死不久的樣子,兩隻大眼睛是睜着的,佈滿屍斑的臉灰中帶紫。

唇邊掛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幸福中還隱隱帶着陰森可怖的期待。

江江那一下直接跟女鬼四目相視,衝擊太大,能不受驚嚇嗎。他催齊北趕緊送村長去贖罪。

一屍兩命,罪大了,慢慢受着吧。

齊北拎起村長的屍體靠近棺材,裏面的女屍已經從平躺變成側卧,詭異的空出了一個位置。

那位置剛好夠一個年老乾癟的身體。

齊北把屍體放了進去,他拿起帶過來的鐵鍬,和江江一起讓棺材入土。

夜幕深深,山林裏面多了個小墳包。

可憐的姑娘和她的阿郎葬在一起,永生永世折磨他的鬼魂。

.

向東在二樓的床上醒來,這是他剛搬的新家,卧室里還有一些木製傢具的氣味。

躺了幾個瞬息,向東跳起來打開門,一樓傳來熟悉的嘈雜聲。

幾個兄弟在玩紙牌,玩嗨了,一個個的臉上都夾了夾子,哪個都沒倖免,他們的智商比較接近。

鳳梨受到任務的訓練,感知能力稍微提高了一點點,他第一個發現二樓的向東,忙放下牌喊:“東哥,你不睡啦?”

“睡!”向東搔頭皮打哈欠,“梨子,你去買點胡蘿蔔回來。”

“買胡蘿蔔乾什麼?”鳳梨一臉迷惑。

“讓你去就去!”向東邁着長腿回房,幹什麼?還不是因為一會有小兔子要來。

向東才睡了一小會,門外就傳來鳳梨的喊聲:“東哥,白教授來了。”

“人呢?”向東躺在床上沒起。

鳳梨道:“在房門口。”

“那他不知道自己說,要你傳話?他當自己是妃子侍寢?”

鳳梨下意識在心裏嘀咕,老大是皇帝,白美人是妃子,那他的定位……

ok,就到這,不要往下想了。

鳳梨瞥瞥身旁的美人,覺得他上嘴唇的唇珠水潤潤的,特別特別可愛。

還有他濕濕的,紅紅的眼角……

真是個小可憐。

啊呀,鳳梨母愛都飄出來了,他揚起臉,笑出小酒窩,友好且慈祥地安慰:“白教授,你不要生氣,東哥不是針對你,他是沒睡好加上更年期提前,無差別吐槽幾句。”

“不要緊。”白棠語氣清淡,他敲了敲門,指節微微蜷着,粉白又乾淨。

得到向東的准許,白棠才轉開沒有反鎖的房門,走了進去。

鳳梨看着在他眼前關上的門,花痴中。

“梨子,白教授跟咱老大是不是……”叉叉湊過來,兩隻手的大拇指頭對頭,上下點了點。

鳳梨從花痴狀態里出來:“不好說,愛情這碗酒,誰喝誰吐血。”

叉叉似懂非懂,他在一樓兩個兄弟的召喚中說:“甭管什麼情啊愛啊的了,咱接着玩牌去,走走走。”

“玩個屁,哥要做飯。”鳳梨插着兜晃到樓下,晃去廚房,他看着檯子上的胡蘿蔔,敢情這是給白教授買的。

這玩意跟什麼炒好呢,肉絲?千張絲?木耳?好像都行,百搭。

鳳梨的兜裏手機震了一下,他東哥發來一條信息。

-單炒。

樓上,向東大咧咧地靠在床頭,赤着上身刷手機。

空調打得很低,向東皮糙肉厚外加怕熱,他習慣了這個溫度。

白棠不行,他控制不住地掩住口鼻偏頭,打了個悶悶的噴嚏。

那聲噴嚏像是在提醒他,你和向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適可而止,及時止損,別再往前走,免得自取其辱,難堪後悔。

白棠烏羽般的睫毛輕顫,他一回來就獲得了任務期間的所有信息,包括他意識昏沉期間的那些片段。

他之所以能活着回來,是因為向東沒有放棄他。

僅僅是作為戰友。

白棠感覺他受傷的心臟被浸泡在鹽汽水裏面,又疼又甜。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向東,我來是想問你……”

“算數。”向東打斷道,“去年我在健身房跟你說的事你沒忘吧,白教授。”

白棠記性很好,他知道向東指的是這些年的私生活有多豐富。

心臟上面的口子在滲血。

白棠淺淺一笑:“往前看,你說的。”

向東盯着他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嗤了聲就把早就黑屏的手機丟一邊:“不撞南牆不回頭,那就撞吧。”

“你這次救我的事,我跟你道謝。”

白棠濕潤通紅的桃花眼看着向東,那裏面全是純粹的執念和真誠。

向東坦然跟他對視,沒什麼尷尬扭捏不自在:“我倆首先是朋友,老隊友,我能見死不救?”

白棠輕笑:“我知道你骨子裏是正義善良的人。”

“……”

這回東哥老臉一熱,有了那麼點難為情的熱度,他爆了句粗口,起身下床倒酒喝。

白教授竟然能從他一個流氓混混身上看到那兩樣東西。

教書教傻了。

白棠凝望着向東的背影,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本想按掉的手在看到來電顯示是畫家以後,按了接通鍵:“喂。”

畫家在電話那頭通知白棠,畫展改地點了,會在意大利舉辦。

白棠淡淡道:“我能帶上向東嗎?”

畫家道:“我正想邀請向東,還有文青。”

“那我和向東說。”白棠掛掉電話走到向東身後,停在只差一寸就能親到他背部肌肉的距離。

向東正在喝酒,若有似無的溫熱氣息噴上來的時候,他抓着酒杯的手臂一抖,回頭就是一通吼:“媽得,你一聲不響站在後面幹什麼,老子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

白棠垂了垂眼,他的氣質清清冷冷,呈現在向東面前的神態卻是柔弱的,嬌軟的,一戳就能化掉。

“說事!”向東撈起白棠的黑色額發,讓他抬起頭。

白棠紅着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皮,用帶着壓抑哭腔的聲音轉述畫家的話。

向東鬆開他的頭髮:“知道了知道了。”

“白教授,你是水做的嗎,隨時隨地都要哭。”向東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

白棠無辜又自嘲:“我只在你面前這樣。”

向東噎到了,他揮揮手:“我睡會,你下樓跟叉叉他們玩去吧。”

大概是想到他一個家教優良的高學歷讀書人,跟他們這群文化水平低的人沒共同話題,向東又說了句:“出門左拐是書房,裏頭有電腦,是看演講還是看資料,隨你的便。”

白棠語出驚人:“電腦里有遊戲嗎?”

向東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你幹嘛?要寫青少年網游相關的什麼狗屁報告?”

白棠的眼角細微地抽了一下:“我只是想玩你玩的遊戲,離你近點。”

向東似笑非笑:“你已經夠近了。”

白棠眼神黯淡,也是,我夠近了,只是你沒有走向我。

白棠從背包里拿出一樣東西:“這個給你。”

那是一朵紅玫瑰。

向東的面部肌肉直抽,由於他長了張跟體形性格不相符的臉,被譽為東街一枝花,他被送過花尤其是玫瑰,還不止一次兩次,回回他都把花塞進對方的衣領裏面,塞得稀巴爛。

對待白教授不能那麼粗魯。

因為……他會在哭得最凶的時候亮爪子,向東怕被撓。

向東板起臉,指指玫瑰花:“老子不吃這一套!”

白棠有些失落地舉着玫瑰花垂頭不語,轉瞬后他抬起眼帘看向東,微微抿唇,眼底波光瀲灧,人比花艷。

“向先生,我第一次追人,還望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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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證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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