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的復仇(十七)
“向纓?”
謝妙動作一滯,從容地收回手,轉過身望向來人。
——是藺宇。
“我還以為你不在。”她局促地說,“既然你來了,我就不進去了……”
她將塞了自零零七那裏兌換來的藥劑的瓶子塞到他手中。
藺宇低頭看了看,發現是一隻玻璃的花瓶,裏面插了幾隻猶沾着露水的花兒。
“剛剛路過前廳的時候,那邊的女孩子塞給我的。”她解釋道,“我覺得很漂亮,扔掉太可惜了,就討來了兩個玻璃瓶,把它們放了進去……”
“……如果你不喜歡,丟掉就好了。”
她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看着他說。
“不會,非常漂亮的花兒。”藺宇拿穩了花瓶,彎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剛好我覺得屋子裏缺了點東西,你就送過來了。謝謝你。”
“不客氣,你喜歡就好……”謝妙笑了笑,“那,我先走啦。”
“等等,別走。”藺宇抓住了她的胳膊,“來都來了,幫我看看這花兒擺哪兒比較好吧?”
謝妙偏頭,凝視了他一陣,隨後點了點頭。
“好。”她說。
藺宇掏出房卡刷開了房門,拉着她走進去,又隨手扣上了門。謝妙從他手裏抱過瓶子,在屋子裏張望了一番,走到窗戶旁的桌子旁,問:“放在這裏可以嗎?”
“你看放在哪兒好就放在哪兒。”藺宇自嘲道,“我沒有審美的,不然肯定不會去麻煩你。”
隨後,便聽到了少女宛如銀鈴般的低笑聲。
“好,那就放在這裏了。”她說。接着一拉窗帘,將窗戶打開,頓時如金砂般的陽光照入屋內,濕潤的海風順着窗戶鋪面而入,吹起了她如雲般的烏黑秀髮。
鬼使神差地,藺宇拿着手機對着少女的側影拍了張照片。隨後,又將這張照片轉發給了並未來此處的魏明博。
他心裏清楚,這個點對方永遠都是清醒着的。選擇在這個時候去刺激對方,多少帶了幾分耀武揚威的意思。
果不其然,在這張照片發出去沒多久后,便看到了對方狀態框中跳動的字眼。但過了一陣,又回歸於沉寂,彷彿是放棄了與他爭吵,又或是單純地只是不想回應。
藺宇遺憾地放下了手機,卻在同時又收到了回復。
他看了一眼,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照顧好她。」
藺宇眉頭挑了挑,當即回復了他:「不用你多說。」
他編輯完這條消息,便將手機撥回了靜音,不再去看對方的回復。
謝妙瞧見他懶洋洋靠在牆上發短訊的模樣,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有事情嗎……很忙的話,我先走了?”
“沒事,已經處理完了。”藺宇抬起臉,沖她彎了彎眉眼,“倒是你,有空嗎?”
謝妙搖了搖頭,整理了一下花瓶中的花兒,說:“你記得不要換水,對它們不好。”
“行。”
藺宇將這幾個字在心中轉了一圈兒,用心記下。他走過去抓了她的腕子,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故意買了個關子,對上少女好奇的目光,燦爛地笑了起來。
“——保證,你絕對沒見過。”
“……!!!”
狂跳不止的心臟將他瞬間從夢境拉回了現實之中。
藺宇按着心口,呼吸緊促,雙手幾乎剋制不住細微的顫抖。
又是夢。
又是那個令他深深恐懼着的噩夢。
他已經有好久不曾做過夢了,便是做夢,也是那些無關大雅的夢。在夢裏遊歷些地方,看看自己不曾知道的一些事,並不是什麼壞事情。便是那些會讓一些人深深恐懼的恐怖片劇本,也只會讓他哂然一笑,而後當成局外人似的在旁圍觀。
但如今這夢卻不一樣,雖然比起那些堪稱鬼片的故事來說普通百倍,卻能勾起他心靈最深處的恐懼與軟弱。
三年前,有個人在他的面前自頂樓一躍而下。那軀體重重地砸在他的面前,顱骨碎裂,鮮血噴涌,濺在了近在咫尺的他的臉上。
而罪魁禍首——
是他。
***
“副隊?副隊?”
有手在眼前晃過,似乎是在試探他到底是否在走神。藺宇回過神兒來,收攏散發的心緒,掛起了客套的表情。
“什麼事?”他問,“說。”
“就是啊,這幾天不是天氣不好嘛……好不容易才蹭了向女神的順風車,結果卻一直陰天,太鬱悶了!”對方糾結地道,“今天好不容易等來個大晴天,不如我們組織個活動唄?”
藺宇挑起眉毛,嘲道:“周南,想聯誼你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
“哎?哎……哎呀。”周南表情空白了幾秒,而後尷尬的抓了抓頭,“這都被副隊看出來啦,看來我還得多修鍊修鍊……”
“……丟人。”藺宇無語,一腳踹他小腿上,“口口聲聲光說要活動,計劃呢?難不成還讓我去準備?”
周南頓時眼睛一亮。
他又不傻,當然聽得出這算是藺宇變相默認了自己的請求,當即笑逐顏開地掏出了個本子,上面寫滿了他塗塗改改后的計劃表。藺宇瞧了幾眼,指了些地方讓周南給劃掉,又加了幾條東西,最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讓周南去找這處私人酒店的負責人,讓負責人找人安排這些事。
周南歡天喜地地走了。
他行動力不差,在學校里能力也算是排的上號的,又有藺宇的幫忙,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切。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組織的所謂“活動”已經很有些模樣了,連不是他們這撥人的其餘住客都被吸引了過來。一群人玩得熱火朝天,很是熱鬧。
藺宇就站在旁邊,看着他們玩。
他近來休息得不太好,精力也差得厲害,對什麼都是一副提不興趣的模樣。好在謝妙本身也是個安靜的人,只拿了杯西柚汁噙着笑看他們在那兒鬧,他便也心安理得地走到了她身邊,美名其曰“陪女朋友”。
“你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謝妙細細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擔憂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沒什麼,有點認床,以前沒這毛病的。”藺宇拒絕了這個提議,“回去也一樣休息不好,還不如在這兒給周南點面子。免得他尋不到我,一會兒下不來台。”
說到這兒,他湊近她的臉,戲謔道:“要不你借我枕一陣子?效果肯定比這酒店的床好得多。”
少女呆住,面上漸漸浮出一絲緋色,卻沒有拒絕:“嗯……”
藺宇本沒抱希望,只是隨意調笑了一句。聽到這回答的時候,登時也呆了,半晌沒說出話來。他的心柔軟了一下,瞧着那漸漸暈開的薄紅忍不住翹起了唇角,死乞白賴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瞬間,少女身上如清晨初蕊般的馨香包圍了他。
困意漸漸湧上,他也隨之閉上了眼。
——又是那個夢。
一樣的地點,一樣的時間,一樣的人。
還有永遠無法改變的結局。
仍舊是那個學生,在他與旁人說笑嬉戲的時刻,從頂樓一躍而下。
隨着鮮血將土地染紅浸成了黑色,世界的色彩也隨之一起抽離,圍觀的人群不斷後退,遠離了他與地上那具殘破的軀體。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從遠處傳來,那儘是些不敢大聲說出來的懦夫,卻極盡諷刺之能,將惡毒的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次,又一次……
醜惡的嘴臉,醜惡的人。
藺宇的牙咬了又咬,拳攥了又攥。
“——給我滾開!!”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失控地吼道。
頓時,一室死寂。
原本喧鬧的大廳靜得彷彿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到聲音。
藺宇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臟,猝然從沉眠中驚醒的感覺並不好。他的雙手顫抖着,嘴唇也跟着一起發抖。他環顧了大廳一周,發現儘是些被他方才一聲怒吼給嚇到的人。他又側過頭去,望向了離自己離得最近,也是這場無妄之災中受害最深的謝妙——
她慘白着臉,雙手不自然地攏緊,腳底是不小心摔碎的玻璃杯。那杯中的果汁撒得滿地都是,深紅色的液體就彷彿是從人身上溢出的鮮血,看得藺宇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藺宇扶住自己的額頭,天旋地轉的感覺自那裏傳來,連帶着安撫她的心情都消失了大半。他看了眼似乎被嚇到了的少女,心裏愧疚之意瘋狂涌了上來,卻又一時間難以分出精力去照顧她。
他抿了抿唇,環顧了一周,無暇他顧,扭頭離開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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