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懟

林黛玉聽王熙鳳那麼一說,也是那麼覺得的。人家送給她，她說了一句不好,又不好總說不要，那些東西對於妙玉不算什麼，若是自己一再拒絕，反而不美。

這也是林黛玉收下的理由之一，在她跟妙玉聊天的時候，她就覺得對方是一個非常有善心的人，還是一個非常能理解她的人。每一個人都不同，自己跟薛寶釵也不同,沒有必要去想着薛寶釵多麼得下人們喜歡。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林如海，林黛玉盼着林如海能早點來京城,希望能在一個地方。若是父親來了，她便住在自己家裏，想榮國府里的這些姐妹們了，可以邀請她們,也可以過來。

林黛玉發現自己還是非常希望父親跟自己生活在一起,平日裏跟這些姐妹們一塊兒玩耍，內心總是不落地，有些心慌。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為什麼哭,為什麼傷心,不僅僅是因為思念家人,也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討不了這些人的好，還有她心底的一抹慌張。

“縣主送的,到底不好拒絕。”林黛玉道,“便帶了回來。”

“都給妹妹送去屋裏。”王熙鳳沒想着去看妙玉送給林黛玉的東西,那都是林黛玉的，旁人不好去看。王熙鳳不至於連這一點都不明白，自是沒有去翻動。

“送了什麼東西？”賈寶玉好奇，他素來不講究那些，探頭看了幾眼，伸手隨意翻看了一下，“這裏還有吃食？”

“花茶、點心之類的。”林黛玉道，“縣主府里的廚子好，我便說了一句好，她就讓人多做了一些。”

林黛玉看着一旁的食盒，走過去，拿了起來，“一會兒，給你吃些。”

“那我倒是要嘗嘗這點心有多好吃。”賈寶玉想到了在翠雲庵的時候妙玉讓人送過，不過那是在翠雲庵的時候，下廚的人必定不同，“竟然能得妹妹說一聲好。”

薛寶釵去榮慶堂的時候，就看到了桌上的幾盤點心。她自是不覺得黛玉在妙玉府里沒有吃好，就想着興許是寧和縣主送給林黛玉的。

“寶姐姐來的正是時候，一塊兒嘗嘗。”賈寶玉見到薛寶釵，便遞給了一塊糕點給她，“林妹妹從妙玉那邊帶來的。”

“是寧和縣主。”薛寶釵提醒賈寶玉，妙玉的名字哪裏是他們這些人能隨意叫的。妙玉已經被太后封為縣主，那麼他們就該稱呼妙玉為縣主。

“自家裏，不必講究這些。”賈寶玉如此道。

“別習慣了。”薛寶釵想如果他們在家裏說妙玉的名字說習慣了，以後出去就不好改口。若是被那些丫鬟下人們傳了出去，那更不好。

“無妨的。”賈寶玉沒有多聽，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這兒。

郭家，郭將軍已經守了好幾天的城門，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將軍到守城門的，還遇見那些原本官位比他低的人。郭將軍就覺得丟臉，說將軍，也不好說了，叫聲郭大人還好。

郭大人呢，他晚上回來之後，落差大，就喝悶酒，又不敢多喝了，多喝了，白天不好去值班。

這守城門，也有夜班，不是都是白天的。只是上頭給他安排的是白班，他哪裏可能不知道，就是故意給他安排白班，好讓那些官職比他低的人能見到他。他還得低頭，面對那些百姓的時候，要是太過嚴厲了，還有人說。

郭大人就覺得憋屈，這還不如直接讓他上戰場當小兵呢。

郭大夫人見她丈夫回家就是喝酒，一身酒氣，她就知道丈夫心裏有怨，怨他們這些人。怨他們把事情鬧出去，郭大夫人不認為自己有錯，別以為內宅里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人家若是盯着你，有探子在府里，自然就知道了。

“滾。”當郭大夫人過來的時候，郭大人就讓她滾，“你該滿意了吧。”

“是你該滿意了，不是我。”郭大夫人道，“你說她的清白毀了，嫁不到好人家。實則，就是你本就有意，她進你書房，你沒趕，給你擦嘴，你也沒拒絕。她是你下屬的妹妹，你救命恩人的妹妹，不是紅袖添香的丫鬟。你縱容了她，你也想她吧。”

郭大夫人嗤笑，“若說沒了清白，你說你醉酒，糊塗了，便負責。真正醉酒又能發生什麼呢，不過就是你順勢而為。”

所以郭大夫人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丈夫這一點，要納妾就明明白白的納妾，萬沒有必要如此。這樣一來，彷彿那女子是被迫的，全家人都得讓着那個妾室，真真是讓人無語。

“寵妾滅妻，你說不是，說你敬着我。”郭大夫人繼續道，“可全府上下都知道你的那個姨娘多受寵，一個個都聽她的話。我管家？不也不能惹她生氣么，她稍微有不滿，你不說我，你就自己去賬房支取銀錢給她。”

郭大夫人每每想到這一點就來氣，說什麼敬重自己，那都是假的。那哪裏是敬重，分明就是打臉。

那些下人們都知道那個妾室要是有不滿，郭大人就會直接去拿東西，不用問郭大夫人，也不用問郭老夫人。這府里就是郭大人做主的，旁人都無用。他們都說那個妾室不歸她這個正室管，就是直接歸郭大人管的。

“你一步步縱容她，讓她以為她可以為所欲為，讓她認為只要我沒了，她就能被扶正。”郭大夫人道，“到了莊子上也不安生，都是你縱容的。現在倒是好了，你為了他丟了官職，她呢？她還想着出來，想着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太后的懿旨是假的嗎？還是皇上的聖旨不可違抗，太后的懿旨就能？”

當今皇帝孝順，哪裏可能去反駁太后的懿旨，何況太后的懿旨又沒有錯。皇帝要是去反駁太后的懿旨，怕是被那些御史上諫的。

郭大夫人沒有多說，看着抱着酒瓶子躺在地上的郭大人，她覺得無奈，也想自己怎麼就嫁給這麼一個男人。她嫁了，又有女兒，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只能走下去，等到以後若是有兒子，那麼也不用管這個男人了。

或許自己的女兒真的能如寧和縣主說的那麼厲害，郭大夫人想若真是那樣，那麼這個女兒一定也承受很大的壓力。還是得要一個兒子，姐弟相互扶持，那才好。

郭大夫人走了出去，她沒有什麼話好對郭大人說的了。

其實郭大人沒有真的喝醉，他還清醒着呢。只是裝醉來麻痹自己，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自己怎麼跟下屬的妹妹在一起的，是，他確實是心動了。

下屬的妹妹長得那麼年輕貌美，又說不想離開將軍府，想要終身伺候他。他讓她待在府里，讓她有機會靠近他，再後來，他喝了些酒，她到了他的面前寬了衣裳，他當時能拒絕的，他沒有，反而拉着她，滾在了一起。

事後，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對不起死去的下屬。他對那個妾室好，實則，這裏頭也有他對年輕妾室的偏愛，不僅僅是因為下屬的救命之恩。

郭大人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一件事情會鬧得那麼大，他給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還讓妻子和母親對那個妾室好一些。而現在，他不清醒，也得清醒了，他不能再搭理那個妾室。

即便如此，郭大人也知道皇帝不一定就再重用他，便是用他，必定也會想他是否會被美人迷得暈頭轉向。

“呵。”郭大人怨啊，不想怨自己，那就怨小女兒，怨妻子，怨那個妾室。

他不可能再見那個妾室了，至於那個妾室的孩子，他也不可能多管多見。什麼對不起，他現在混得這麼慘烈，還能說什麼。

郭大人想要是自己真的醉了就好了，他現在確實後悔曾經做的那些事情，後悔不注意，後悔就這麼被貶官。守城門，這對於他就是一個侮辱，他得受着，不能在外面表現出來。

若是他連這一點都受不住，以後更難。

時間長了，郭大人也就不多喝酒了。郭老夫人知道他沒醉，郭大夫人也清楚，一個人受了那麼多磨難，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倒下，說到底就是一時心酸，忍不住，就想麻痹自己一下。

郭家的事情沒有影響到妙玉，不過有人知道郭老夫人對小孫女的疼愛，還知道妙玉送了那個小女嬰東西。有人開玩笑說，若是生女嬰，就去寧和縣主那邊走一趟，指不定這個女嬰就變成寶了。

妙玉當然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送女孩東西，不是每一個女孩都那麼能耐的。

只是有人不知道妙玉的想法啊，便有人去常家的時候，跟常老夫人提了一嘴。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

“還得看寧和。”常老夫人不想攬這些事情，打斷了大孫女的話。

常老夫人知道大孫女不喜歡妙玉，就喜歡找妙玉的茬。可妙玉有能耐，還是別去找茬，免得到時候出事。

等客人走後，常老夫人冷下臉。

“你剛剛說什麼話。”常老夫人不高興，“你做得了寧和的主，還是我做得了主？”

“可您是她的祖母啊。”常大姑娘拉着着老太太的衣角。

“什麼祖母不祖母的，無用。”常老夫人明白這一點，妙玉根本就不管這些的，“早在姑蘇的時候，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怎麼到了京城，還犯這樣的錯。”

“她現在是縣主，也不能不敬您啊。”常大姑娘就是想讓京城的那些人知道妙玉有多麼不孝順。

常老夫人豈會不知道這個大孫女的想法，無用的，別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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