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邢岫煙
邢家家道中落,一家子只能去寺廟租住房屋。寺廟的房屋便宜,又因為靠着寺廟,很少人來搗亂,這日子也算是安穩。
只不過邢父沒有什麼能耐,去找事情做吧,別人不一定就用他。有的人說他不是官家之人么,不是名門之後么,怎麼落到這個地步。有的人說賞他一口飯吃,卻又是折騰他的活,邢父拉不下臉來。
家道中落就是如此,這也不算什麼中落了,是落落落落落……
哪怕邢夫人在榮國府,那也無用。邢夫人根本就沒有幫上娘家多少,邢家一家人主要還是靠他們自己。他們當年能給邢夫人湊那些嫁妝就已經很不錯了,家裏真的沒有什麼東西。
若不是寺廟附近開了學堂,女子能去讀,男子也能讀,那邊還招人工作,估計邢家一家人過得更加艱難。
邢岫煙就是在學堂里上學,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邢家大不如從前,哪怕她父母識字,但是他們都不是夫子,教導她的時候,也不知道要怎麼教導才好。父母也得賺錢,否則,這日子也過不下去。
因為這個學堂給窮人家提供了機會,邢岫煙的父母在這邊工作,邢家也就好過許多。
邢岫煙喜歡這樣的生活,在這裏,她能讀書。她不想跟那些農家女子一樣,一輩子就沒有讀什麼書,就等着嫁人。她不想那樣,許是因為父母都讀過書,氛圍不一樣,她就不想自己變成那些悲苦的農家女。
她害怕,怕自己做不來那些田間的活,怕自己處理不好農家的事情。
邢岫煙豈會不知道邢家大不如從前,父母說的輝煌,那也都是以前的輝煌,而不是現在的輝煌。縱然,家裏沒落了,但是父母還記得以前的事情,會在邢岫煙的面前說一說,這也就讓她有希冀。
有希冀,卻又要面對現實的悲慘。
邢岫煙心酸,卻也無法,只能用功讀書。她當然知道女子不能科考,可若是多讀一些書,懂得多,這以後也好嫁人。女子也就是等着以後嫁人吧,自己也得懂得一些事情,要是不懂得的話,以後又怎麼過日子呢。
後來,蟠香寺的妙玉姑姑要進京了。
“京城,那一定很繁華吧。”邢岫煙也就是這麼說幾句,她沒有想着要進京。他們在姑蘇都沒有過得那麼好,要是到了京城,只怕更加不容易了,聽說京城那邊都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邢岫煙跟其他女子一塊兒讀書,偶爾刺繡,貼補家裏。她沒有把自己當成千金小姐,她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邢家都那樣了,哪裏還有什麼千金小姐啊。
面對那些一塊兒讀書的女子,邢岫煙也沒有表現得高高在上,而是跟她們說說話,彷彿她們就是一樣的身份。
學堂里有農家女,有的農家女家裏很辛苦,只不過因為學堂這邊能學習,還能有點飯吃,這才讓她們來的。只不過不是附近的農家女都過來,那還得經過一些考驗。
舒適的生活,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邢岫煙漸漸長大,也快到說親的年紀。
按照邢岫煙父母的意思,看看學堂的那些男學生,若是有合適的,也可。
邢岫煙覺得父母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那些男學生,要是功課好,以後也有希望。不管以後如何,都是讀過書的。
只是邢岫煙對於那些人沒有多大的感覺,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邢岫煙遇見了薛蝌。
薛蝌和薛寶琴到蟠香寺上香,正好邢岫煙在路邊扭傷了腳。邢岫煙原本沒有想着要這些人幫忙,而是等着熟人,偏巧薛寶琴見她那樣,就幫襯了她,薛蝌也見到了邢岫煙。
薛蝌當時就覺得邢岫煙也不錯,也算是一見傾心。薛蝌打聽了邢岫煙的事情,又見了幾面,便讓媒人去邢家說媒,先把這一件事情定下來。
他先送薛寶琴進京,等薛寶琴嫁了,薛蝌再娶親。
薛蝌自然不可能跟邢家人多說薛寶琴的事情,也沒有說薛寶琴的婚約。反正兩家定親,沒有那麼快成親,也就是先定了下來,避免後面的麻煩。
當薛蝌和薛寶琴從京城回來之後,他們選擇在姑蘇定居,薛寶琴定的親事也是姑蘇這邊的。邢岫煙還沒有嫁過去,自然不可能多管,便是她嫁給薛蝌了,她也不好多管這些事情。
薛寶琴成親之後,邢岫煙才嫁給薛蝌。
上面沒有婆婆,下面的小姑子又嫁人了。邢岫煙在薛家過得極好,家裏就她和薛蝌兩個主子,丫鬟奴僕不多,卻都聽主子的話,也不會瞎嚼舌根,這倒是不錯。
兩個人成親之後,薛蝌也沒有想着納妾,他便是想跟邢岫煙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在家裏的時候,薛蝌也會跟邢岫煙說邢家的事情,畢竟邢岫煙的父母就她一個女兒。
“快過節了,多給岳父岳母送些東西。”薛蝌道,“不必覺得多費銀錢,家裏有的才能拿,沒有的,要大錢,那也是沒有的。他們還在,多孝順一些也是應當的。”
薛蝌知道有的人多拿東西去娘家就會被說,但是他們家裏就這麼幾個人,也不必擔心別人說什麼。
薛蝌的父母早亡,他都不能多孝順父母。現在呢,邢岫煙的父母還在,他不希望邢岫煙以後後悔沒有多顧着父母。做父母的多為兒女着想,做兒女的呢,有時候就容易忘記父母有多麼艱難,只覺得差不多就行了,等父母不在了,才驚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像邢家這樣的人家,日子是還能過得下去,也不是十分緊缺那些東西。
薛蝌那麼說,他就是想讓邢岫煙放寬心一些,不用擔心他會說。他不可能多說邢岫煙這一方面不好,在他們定親之前,他就知道邢家是什麼情況了。
“母親他們總說我們拿了太多東西過去。”邢岫煙明白薛蝌的用心,“他們啊,就是擔心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出問題,捨不得。”
邢岫煙的父母都很關心她,她也很孝順父母。只是有時候給的東西稍微多一點,父母就會說讓她別給那麼多,她到底是出嫁女,要是把那麼多東西都往娘家背,容易被人說的,也容易惹薛蝌不高興。
邢岫煙知道父母過慣了苦日子了,哪怕最開始他們的家裏都比較好,可這些年來,日子苦啊。苦久了,他們也就不覺得那是一點點東西了。曾經,家裏還好的時候,可以只認為一點點東西,但是在經歷那些事情之後,他們就不能再那麼認為。
何況,薛家現在也沒有那麼好。
邢岫煙的父母也為邢岫煙多着想,要是家裏真缺了,無法,那他們就只能接受。而家裏現在沒有那麼緊缺東西,倒是還好。
“無妨的。”薛蝌笑了,“若是多了,也是沒有的。”
薛蝌和邢岫煙的關係一直這麼好,因着薛寶琴也是嫁在姑蘇,薛寶琴偶爾就有來看看兄嫂。
薛寶琴的日子也不算差,至少她夫君不會瞧不起她,不會覺得她的身份不夠高,反而覺得她長得好看,琴棋書畫樣樣不差,夫妻之間的感情還深厚一些。
有時候,薛寶琴會想到梅家,梅家高升了,就此看不起曾經定下的親事。這樣的人,可以說是忘恩負義,自私自利,但是這樣的人恰恰很現實,世上又有幾個人那麼和善的。
只是薛寶琴的父親當年確實幫助梅家很多,若是小恩小惠的話,解除婚約也就解除婚約了。那是救命之恩啊,要是沒有薛家,梅翰林也不可能活着,不可能混得那麼好。
不過這都跟薛寶琴沒有關係了,她也不去想。
過了五六年,薛寶琴就看到有一個穿着有些舊的婦人走在街上,再看,那個人竟然有些像是梅夫人。
實際上,梅家跟薛寶琴解除婚約之後,梅家郎跟門當戶對的人定親,梅翰林後面又外放。
但是梅夫人眼高於頂,總覺得他們家不錯了,難免就瞧不起別人,特別是她從京城出來,她在京城對那些權貴低頭,到了地方,梅夫人就讓其他人低頭。
梅大人呢,他的品性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當初就是默認梅夫人去跟薛寶琴說解除婚約的事情。在翰林院的時候,梅大人謹小慎微,到地方做官的時候,他也想做出一些成績來,可他這個人品性不好,言而無信的。
恰巧,梅夫人在後面收了銀錢,梅大人又沒有把事情辦法,反而看誰出的錢高。梅大人是小心了,可總有人看不慣他的兩面派,說是圓滑,實則就是狡詐,就是想貪污。
於是梅大人就被人給捅到他上峰那邊,還有跟梅大人有利益之爭的人那邊。
若非梅大人還沒有鑄成大錯,否則,就不是被罷官那麼簡單了。
爬上高位又如何,梅大人還是跌下來了,只能帶着一家子回老家。回老家之後,又覺得丟臉,覺得旁人在嘲諷他們,這不,就搬到了姑蘇來。
當薛寶琴得知梅家人的事情之後,倒是沒有去說什麼。她也不曾跟邢岫煙說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沒有必要再計較了。
薛寶琴覺得兩不相干,不見面,那才是最好的。她帶着自己的兒女來到兄長家,看着那些孩子一塊兒玩耍,便覺得着高興。
“嫂子還有去學堂那邊?”薛寶琴說的學堂是蟠香寺那邊。
“是。”邢岫煙點點頭,“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她們的,我也是從那邊出來的啊。”
邢岫煙時常去學堂那邊,偶爾捐點銀錢,偶爾教導那些女子讀書習字。她便想若是那些女子也能嫁得好一些,那該有多好,便是不能嫁得好,自己也能有些能耐,也就不愁生活。
“那邊確實好。”薛寶琴也是那麼認為的。
這世道對女子過於苛刻,她們這些女子還是得多努力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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