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賈惜春

小賈惜春今天不過三歲,自她有記憶一來就住在榮國府，跟賈迎春一塊兒住。賈迎春木木的,也不敢對那些丫鬟乳母不滿。

賈迎春才是榮國府真正的姑娘，這樣的正經主子都那樣，就更別說賈惜春是隔壁寧國府的了。

小孩子總是敏感的，小賈惜春也不多說什麼，這日子不都這麼過下去的嗎？

賈惜春在這邊，吃穿用度跟那些姑娘一樣。一樣啊，賈惜春不能多說什麼，她不是這家的人，是隔壁家的。那些丫鬟奴僕都知道她是隔壁服的,也在院子裏說過,還有人說隔壁府就沒有送多少東西過來,說她吃穿用度都是榮國府的。

小賈惜春聽了那些話,心裏不是滋味，可她就是一個小姑娘,又能如何呢。她便是聽了,也不能去多說他們，她就一個人,她還那麼小，誰會去管她呢。

她又不是沒有說過幾句，人家都說她是小孩子，哪裏懂得那麼說。

這也就讓賈惜春明白,她就是寄人籬下的命，既然寄人籬下了,那就不該多去說什麼,無用的。她若是多說了,那就是給人增添麻煩事情，不見得別人就開心，興許就是覺得她怎麼那麼麻煩，就不能安生過日子嗎？

賈惜春沒有去問賈迎春怎麼忍着的，可她年紀漸漸大了，也就能明白一些事情。賈迎春是一個庶女，嫡母不管事情，賈迎春又沒有親娘在，父親也不多管，可不就是只能忍着么。

後來，王熙鳳嫁了進來，她們依舊不敢多說話。

王熙鳳看上去是強，王熙鳳是王家女，二房王氏的親侄女。便是王熙鳳真管，那也不大可能管她們的。

於是賈惜春和賈迎春都知道表面笑些，溫和些，別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想了無用，只能將就着過着。

這生活就像是一灘死水，就那樣了，很難動。也就是其他親戚姐妹來府里了，才不大一樣一些，能一處玩，笑聲也多些。

她們回到自己的院子，不還是那樣么。

林黛玉來了榮國府，又走了，她的父親回京了。

賈惜春特別羨慕林黛玉，林黛玉能回家，而自己呢，隔壁寧國府算是她的家嗎？

那算家嗎？

不算吧，至少賈惜春是這麼認為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隔壁府有一天會變了，她提起寧國府，經常是想隔壁府，而不是自己家。因為她基本沒有在那邊長住，在那邊的生活痕迹也少。她的兄長賈珍待在道觀，非死不下山。

寧國府變了，她的父親賈敬派了人去，賈蓉當家了。

賈惜春沒有什麼想法，就算隔壁府變了，她依舊沒能回去。沒有人要她回去，她不敢說回去，就怕到時候哪邊都待不下去。

她不想榮國府這邊的人說她白眼狼，也不想着寧國府的人不歡迎她。她就是備受冷落的存在，等着有朝一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如何，可能被他們隨便許配人家，也有可能去尼姑庵里落了頭髮。

這日子過成這樣……到底沒有什麼滋味。

自打林黛玉回去林家之後，林黛玉就很少過來了。

賈惜春不去想，畢竟人家有自己的家，哪裏可能再去別人家多住着。

這榮國府沒有表面看到的那麼好，那些丫鬟婆子一個個都厲害得緊。因着那些丫鬟婆子在府里待的時間長，還有就是賈老夫人一向對那些丫鬟奴僕好，以至於一些丫鬟婆子過得比主子還要好。

有一次，史湘雲來府里，史湘雲就問賈惜春，“他們還沒來接你回去？”

“沒有。”賈惜春當時就愣了一會兒，隨後才反應過來。

賈惜春是想過隔壁府會不會派人來接她，她想那是夢裏才可能有的事情吧。她還是別去想那麼多了，等來等去，也不可能等人的。

“也對，他們都忘了你。”史湘雲嗤笑，“早早一扔，現在不接你回去，還能說是長輩就是那麼安排的，現成的借口。”

“就這樣吧。”賈惜春能說什麼呢，沒法說啊。

史湘雲見賈惜春不爭的態度，也就不多說了。她自己都沒有爭贏什麼，又哪裏管得着賈惜春，也就是說幾句。

賈元春省親之後，一眾姐妹和賈寶玉搬去大觀園。

賈惜春想着這樣或許能鬆一口氣吧，那邊寬敞許多。只是她沒有想到寧國府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說要接她回去，她震驚了，她怕這是假的。

若是能回去，她當然願意回去。

什麼大觀園，她一點都不想大觀園，不管這邊的住處多好，她都不喜歡。

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又怎麼可能喜歡呢。

賈老夫人自是也有問幾句，問問賈惜春的態度。

“是該回去的。”賈惜春鼓起勇氣，她是想回去。哪怕她沒有在那邊多待過，她還是想回去。

“那就回去吧。”賈老夫人不可能多阻止，賈惜春確實是隔壁府的姑娘。賈惜春又大了，以後還得說親，隔壁府把人接回去，那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哪怕賈老夫人認為賈惜春可以多住在榮國府，但是人家都要回去了，他們也不好阻攔。

秦可卿讓人特意給賈惜春收拾了一處院子，賈惜春能單獨住一處院子。賈惜春本沒有想着自己回去之後能住多好，回去之後，發現還不錯。

賈惜春就怕過得不好，倒也不是說不好，而是擔心別人都覺得她是累贅。

因着秦可卿懷孕了，賈惜春也不能讓她累着。好在那位管家把很多事情都安排妥當了，那麼她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別的要求。

賈惜春沒有要之前在榮國府的丫鬟，直接回來。她不要那些丫鬟，寧國府這邊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她鬆了一口氣，就擔心都說她。

賈迎春要說親了，賈惜春從來沒有感覺時間過得這麼快。賈迎春要去竹歧縣，從此以後，她們姐妹就很難見面了。

賈惜春沒有不高興，心想或許這還不錯。她特意去見了賈迎春，還送了點東西。

“此去，怕是很難再見到了。”賈惜春道，“不過……這未嘗就不好。”

“還可通信。”賈迎春道，她跟賈惜春一樣，都覺得這個榮國府很是憋悶，倒不如出去。

竹歧縣沒有京城那麼繁華，又只是一個小縣城，但是賈迎春對那邊還是抱有一些期待。總好比待在榮國府里受那些乳母婆子欺負的好，去了竹歧縣，也不比把這些人帶過去，一定能更好。

“嗯。”賈惜春點點頭。

兩姐妹到底沒有說更多的話，隔牆有耳，就怕被別人聽了去。

賈迎春走了，就那麼走了。前前後後，時間那麼倉促。

賈惜春只希望這路走得倉促，這婚姻就能幸福一點，平穩一點，而不是這麼倉促。她不知道賈迎春未來夫君會是如何，就只希望曾經一塊兒生活的賈迎春能好。

賈迎春走的那一天，賈惜春在屋裏待了一整天，她沒有再去給賈迎春送行，沒有必要了。她想着她們的曾經，只希望她們都能擺脫過去，迎來新的美好未來。

再後來，寧國府沒了，他們搬出去了。

這也好，宅子不算是特別大，但是賈惜春依舊有一個院子住，還有人伺候她，她覺得這日子也沒有比在寧國府的時候差多少，這日子挺好的。

賈惜春定親了，周祭酒家的公子。

她也明白，寧國府沒了，榮國府也沒了，賈家大不如從前。她能有這樣一門親事已經很不錯了，就別想着高嫁，高嫁不一定就能過得好。

她的輩分本身就高，家裏這邊的人基本都是晚輩了，尤氏不管事情。賈敬和賈珍待在道觀里，這兩個人也不可能多管，那麼她主要還是依靠她自己。

嫁了人，她哪裏敢想着家人以後為她做主呢。低嫁點，未必就不好。

秦可卿也是問過賈惜春，見賈惜春認同，才定下來的。否則，要是賈惜春不滿，秦可卿也不可能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賈惜春的嫁妝不算很多，卻也不少。賈惜春已經很滿意了，她以前根本就不敢想這些事情，只覺得自己以後不大可能過得好。

出嫁之後，賈惜春在周家的日子還算不錯。

周夫人也有讓賈惜春管家，小門小戶，沒有那些大戶人家講究那麼多，就是有點規矩罷了。

賈惜春有跟賈迎春通信，問問彼此的情況。

這些姐妹之中，賈惜春和賈迎春原本住在一起，也有更多相似之處。

賈惜春很少想起賈敬，她很少見到這個父親，但是她還是很感謝對方為她準備的嫁妝。這讓她在周家也有底氣，不至於過分小心。

女人得有錢抓在手裏，這樣才能好過一些。

賈惜春明白了，縱然家裏有些身份，錢是缺不了的。她也得跟着周夫人學學那些事情，事情多了，難免就無法那麼周全。

這也讓賈惜春明白，王熙鳳當時確實可能管不過來，還有就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她不去怨怪王熙鳳，也不去怨怪秦可卿，她們本來就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能做到那般，已經極為不錯了。

“娘親，哥哥什麼時候回來？”賈惜春的小女兒拉着她的手，詢問她。這個小女孩很小，小女孩很喜歡哥哥，想着哥哥回來了，就能哥哥一塊兒玩。

“快了。”賈惜春笑着道，“等他從學堂下課。”

男孩子，還是得認真讀書，不能多貪玩。賈惜春便想着自己的兒子不能像是賈寶玉那樣，自己和婆婆都不可能那麼縱容兒子，只是也別太過嚴厲就是。

這日子，就是這般慢慢地過下去，平凡，不辛苦，這也是極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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