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
並非林葳蕤忘性大,而是怕她再犯渾,林潯枚有意未曾提及,也勒令府中的下人在她面前不得再提起那搶回來的少年。
加上來到陌生世界的新奇感,倒真叫林葳蕤將這事忘得差不多。
本來就不是自己犯下的錯,她從來也不會掛在心上。
可現在經這謝家娘子一提起,林葳蕤當即渾身直冒冷汗。
在古代,一條人命有多賤,林葳蕤還是知道的。
若是那被搶回來的小少年無人搭理,豈不是連命都丟了?
她這一走神,佔據壓倒性地位的謝韻之又結結實實落下一拳。
“小姐!”林葳蕤被砸得眼冒金星,聽見耳邊羽兒的驚呼。
謝韻之一拳不過癮,又是重重一拳,揍得林葳蕤頭上的玉簪都跟着落地碎開。
“男男腔。”謝韻之不屑地輕嗤一聲,“就這點本事,還敢跟姑奶奶搶人?”
看呆了圍在兩人周圍的那些小跟班兒,往日兩人針鋒相對,也不過是口頭上你來我往,哪像眼下這般真刀實戰。
最後還是羽兒反應最快,一把將謝韻之從林葳蕤身上推開,將她扶起來:“小姐你沒事吧?”
正當這時,城中巡邏的守衛聽見動靜大聲呵斥:“何人在此擾市?”
林葳蕤恍惚中抬頭看去,只見一列束腰黑袍的巡衛朝這邊走過來。
她們皆是女子,腰間別劍,凝眉肅穆,只是身形比尋常人挺拔些,更顯英姿颯爽之風。
領頭的巡衛原本以為只是普通孩子間的發生了爭執,打算訓誡幾句就了事。
沒想到走近看見的竟是謝家大小姐和林葳蕤,若不是公務在身,她恨不得當即轉身就溜。
這些貴胄女郎,各個家底深厚,哪是她們這些人能夠招惹的。
若真要分個孰是孰非,到頭來,不好過的還是她們這些當差的人。
可眼下人都走到了跟前,領頭守衛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此處車馬急亂,幾位小姐玩耍當心些,免得被衝撞了。”
“什麼玩耍?!”羽兒護主心切,“難道大人沒看見我們小姐都被打成這樣了嗎?”
“算了。”林葳蕤冷冷道,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髮絲,狠狠剜了謝韻之一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女子報仇,從早到晚。
她遲早要這謝韻之好看!
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林葳蕤任丫鬟扶着自己的手:“我們回府!”
羽兒萬萬沒想到,林葳蕤這次竟然這麼好說話。
她家這大小姐,自從一場大病後,的確是斯文了不少,看着雖彆扭,作為下人,羽兒卻樂得過這樣輕鬆的日子,巴不得林葳蕤永遠都保持這幅文弱秀氣的姿態。
可連被人揍了連半點回應都沒有,未免也過於軟弱了些……
林葳蕤哪知她心頭所想,只加快腳步,匆匆往回走。
二人出門時並未乘坐車馬,因此等回到府上時,林葳蕤臉上被謝韻之揍過的地方,都開始慢慢腫起來。
“小姐您先回房歇息,奴婢這就去叫大夫。”羽兒不無焦急道,說著就要轉身。
“沒事!”林葳蕤捂着臉,直衝沖就要往庭內走。
走到一半她又頓住腳步,似是意識到自己並不知方向,回過頭來:“對了,上回我搶……帶回來的那個少年,被關在哪裏?”
糟了,羽兒心頭暗嘆一聲。
到底還是叫小姐想起了這號人,只怕以她那見着美人就走不動道的性子,恐怕又要生起波瀾。
猶豫片刻,在林葳蕤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羽兒只得硬着頭皮開口:“那位郎君,被關在柴房裏。”
林葳蕤急得倒吸一口涼氣。
若是沒人管,別的暫且不提,那他十有八.九都得餓死。
她來不及多說,隨手從院子裏喚來幾個下人:“你們隨我去柴房。”
又對羽兒吩咐:“你去叫大夫。”
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讓大夫把該帶的葯都帶上。”
林潯枚不在府上,林娘子又上朝去了,整個府中的人自然對林葳蕤唯命是從,跟着火急火燎的她便到了後院柴房。
等林葳蕤到了柴房門前,才發現連門都是鎖上的。
她用力拍了拍:“裏面有人嗎?”
沒人回應。
林葳蕤也顧不得找鑰匙了,指揮幾個小廝:“你們找根木頭來,把門撞開。”
幸好柴房外堆積了不少木材,幾個小廝找了根最粗的,齊力將門撞開。
“砰咚”一聲巨響,房門被撞開的瞬間,密閉的空間內,令人幾欲窒息的悶熱暑氣撲面而來。
林葳蕤顧不得其他,捂住口鼻進了屋子,找到了蜷縮在角落稻草上的少年。
一身灰褐色的破布衣裳,烏髮耷拉在他臉上,叫人看不清面容。
只是那比尋常人纖弱得多的身子骨,倚在旮沓里,像一隻奄奄一息的瘦小野貓。
叫人忍不住想要憐惜,卻又害怕被這貓兒鋒利的爪子撓傷。
林葳蕤想起他對原身的排斥,頓下腳步,支使身邊的小廝:“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回小姐的話。”那小廝走過去探了探少年的鼻息,“還有氣。”
叫小廝將少年背出來,帶到最近的廂房,羽兒也正巧帶着大夫趕來。
見到少年的第一眼,大夫就在心頭嘆了口氣。
天可憐見的,這些高門大戶里的陰私往往如此,難得這次還算有良心,沒有將人折磨得不成樣。
林葳蕤並不知在大夫心中自己已成了那等欺男霸女還喪盡天良的惡徒,只忙讓開位置:“勞煩大夫仔細看看,有什麼毛病一併開藥即可。”
免得年紀輕輕,就給這少年留下病根子。
將手搭在床上人的腕間,那大夫診斷片刻給出結果:“這位郎君身體倒無大礙,只是體虛氣弱,好好休養即可,待我開一副清熱解暑的方子為其服用。”
正當林葳蕤鬆了口氣時,她又沉吟道:“不過…看這位小郎君骨骼纖細瘦弱,想必是自幼未能受到精心照料,恐怕連一日三餐都未曾顧及,若真要調養好身子,只怕至少需要一年半載…”
林葳蕤唇瓣微張,面露幾分詫異之色。
旋即她又明白過來,在這個男子賤如草芥的朝代,想必他也未曾被家人好生將養過。
難怪他被搶走了這麼久,也未曾有誰上門來尋人過,原是根本不將其放在心上。
吩咐羽兒隨大夫去取葯,林葳蕤看着躺在床上,面容被長發遮住,叫人看不清臉的少年,倒有些犯難。
若是叫他家裏人還領人回去,只怕這身體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
可要是留下來的話,萬一他想不開又尋死覓活怎麼辦?
正當林葳蕤一籌莫展之際,有人跌跌撞撞進了屋子,看見守在床邊的林葳蕤,當即兩股顫顫:“小…小姐?”
“嗯?”林葳蕤回頭,見到來人是一身灰布衣裳的老頭子,她並不認識,“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回小姐的話,在下曹氏,不過是府中看管柴房的下人。”回話時,那老頭又往床上的方向掃了一眼。
林葳蕤明白了:“這些日子,就是你看管着他?”
她這樣一問,曹氏如臨大敵般瞬間跪下來,戰戰兢兢道:“小…小姐,下人雖奉林相公的令,看管這位公子,可從來沒有苛待過他的吃食,也未曾對他有過任何不敬……”
在曹氏看來,林葳蕤這是病剛好就念起了這位新歡,因此只挑好的說,免得叫小姐以為自己對這小郎君未曾好好照料,責罰到他的頭上。
聽到他這話,林葳蕤卻正巧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想了想:“這麼久以來,也是你在照顧他?”
“是的,小郎君的一日三餐也是奴才端進去的,鎖着他乃是林相公的吩咐,小人不敢有何異議……”
“罷了。”見他越扯越遠,林葳蕤打斷道,“既如此,往後你便好生將人看着,不得出什麼差錯。”
“是。”曹氏當即應下,又有些猶豫地問,“那小姐…還要將這位公子帶回柴房裏嗎?”
……這什麼思路。
林葳蕤頓了片刻:“不用,你找個乾淨的屋子,好生將他養着便行,待會兒羽兒抓藥回來,自會吩咐你怎麼做。”
叮囑完這些,林葳蕤愈發覺得頭昏腦漲,跪在地上的曹氏大着膽子抬頭看了她一眼,當即愣住:“小姐,您的臉…”
怪不得她說眼睛一直睜不開呢,林葳蕤才想起這遭。
只是在下人面前,她還要端住:“無事。”
說罷,丟下一句“照顧好他”,便跟沒事人兒般離去。
好在原主性子頑劣,動不動就被林霑家法伺候,寢屋內倒有不少活血化瘀的膏藥。
稀里糊塗過了這大半日,天色已漸昏暗,林葳蕤遣散下人,對着鏡子齜牙咧嘴地塗膏藥。
正巧羽兒推門而入:“小姐,曹氏說那少年醒了。”
“那就好。”林葳蕤連眼都沒抬,繼續往臉上塗抹藥膏,“讓曹氏好生看着,有什麼需要的,開口便是。”
末了擦乾淨手,她對着鏡面長嘆一口氣。
怎麼別人穿越都是混得風生水起,到了她這兒,就成了被揍成豬頭了?
林葳蕤心頭好生鬱悶,硬生生倒進被窩裏,蒙頭大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