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直到簽下租房合同時,楚心還是懵的,不僅懵,心裏還隱隱不安。
她沒有租商鋪的經驗,只覺得過去的同事為選址那是焦頭爛額,誇張點的能選上一年半載,只為等個好鋪面。
眼下這情況,就和天上掉餡餅差不多。
天上哪會掉餡餅,只會掉陷阱。
她猶豫着問路長川:“是不是我哪裏考慮不周了?”
“我都讓人查過了,背景清清楚楚。”路長川說,“我讓人查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啊,我家做調研比你有經驗多了。”
“樓上確實開兒童攝影?”她還是不放心。
“對啊,因為也是新手,聽說樓下要開甜品店,覺得能幫着帶生意,所以很痛快地答應了。”
楚心也和齊軒說過自己的擔憂。齊軒覺得她多慮,只說會叫人查一下。
齊軒的查自然只是粗粗看下房東背景之類的。
沒兩天,他叼着煙,站在後廚小門外,笑得奇怪,語意不詳地說:“這半年像看戲似的,真有意思。”
他彈彈煙灰,對楚心撂下一句話——放心簽!
一件讓人頭疼的大事就這麼輕輕鬆鬆搞定了。
轉眼到了九月,路長川開學了,前店的活由齊大老闆頂上。
照拆遷進度看,短時間內他是離不開首都星了,這倒緩了招新人的事。
這次齊軒也老實,沒再往外跑,有時候憋得狠了,就在首都星找個小獵場玩上一天。
楚心不止一次發現他晚上在二層小廳的陽台上,邊抽煙邊和人講電話。
聲音低沉曖昧。
以楚心為數不多的經驗看,自家老闆貌似是談戀愛了。
應有容周一到周四的晚上幾乎雷打不動地來店裏。
楚心以為她是衝著魏夏來的,後來發現,她還真是要學巧克力雕塑。
只不過學完后,還是會纏着魏夏,一手抓學習,一手抓愛情,兩不耽誤。
如果這算愛情的話。
她每次來都給魏夏帶禮物,有時候是貴重的手錶,有時候是她自己做的小雕塑,也有外星球的特色食物。
她總是很開心,嘰嘰喳喳像個初入愛河的女孩。
魏夏也表現的像個溫柔的男友,全都笑着收下,和她說話時語氣柔和,經常把大小姐逗得哈哈笑。
這樣的魏夏是楚心從來沒見過的。若不是親眼看到他在應有容走後,隨意地將東西扔掉,她還真以為魏夏有點喜歡應有容了。
應有容學做巧克力雕塑進步飛速,用一日千里不為過。好歹人家捏泥巴捏了這麼多年,現在不過是換了種泥巴。
只是因為對巧克力習性不了解,很多設想中的形狀做不出來,需要楚心在旁邊指點。
她對雕塑的要求極高,哪怕只是一個細小的零件,她都要做上十個八個,再從中選出最滿意的那個。
可能是覺得自己用了店裏不少材料,學費掏得賊勤快,也沒個固定日子,想起來就給一些。
從最簡單的模具開始,再到上手直接捏小動物,整個過程也就一個來月。
楚心有點佩服,她還得用模具才能做出巧克力動物,應有容只需要用手就可以了。
有了基本功打底,應有容開始挑戰有難度的雕塑。
她現在大四,畢業設計是雕塑。每年的畢業作品展,無非就是木雕、石雕、冰雕、泥塑、石膏像等,新鮮點的也就是牙雕、骨雕、貝雕、根雕,再不行來個陶瓷的,翻來覆去就這一套。
應有容早就看煩了,如今總算找到新鮮玩意。
她準備來一個前無古人的巧克力雕塑作為自己的畢業設計。
她把這個想法和楚心說了,並且聘請她做自己的設計指導。
楚心也盡職盡責地找了許多操作性強的設計圖給她,但應大小姐全都看不上,覺得太簡單了。
一周后,她親自畫了一張圖,拿來給楚心看。
楚心拿到圖,倒吸口冷氣。
圖上是一個女人的頭像。女子有着華夏族古代女性標準鵝蛋臉,長長的柳葉眉,櫻桃口。她閉着眼,半垂着頭,面上雖然沒有表情,卻透着一種寂寞疏離的冷。
女人頭頂帶了一個有頭像兩倍長的王冠。說王冠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戴了一個大“托盤”,一些山峰雲絮從“托盤”周圍垂下。
托盤上,是一座藍色宮殿,殿旁有棵高大的月桂樹,樹下有木墩,墩上立着一把斧頭。
殿與樹之間是一汪池水,白色兔子立在池邊,對月引頸。
整張圖的背景是一輪圓月,明黃髮亮,被宮殿屋檐遮住大半。
明月、宮殿、月桂樹、玉兔,以及整幅圖拋不掉的濃濃孤寂感。
“嫦娥奔月……”楚心下意識說出來。
“咦,原來你也喜歡那些神話故事?”應有容驚喜非常,“怎麼樣,你覺得這個能不能實現?”
“我做不到。”楚心說,“不過你有可能。”
如果用模具,她還可以嘗試,但那女子面上的神情卻只能靠雕塑家的手一點點抹出來。
這實在超出甜品師的技術範圍。
應有容拿過圖,細細端詳,末了肯定道:“就它了!我看上的就沒有簡單的。”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以應有容的速度看,楚心估計少說三個月才能做出來,到時離上交畢業設計也不遠了。
時間在一種溫馨平和的狀態中前進着。
這天,魏夏站在日漸成型的雕塑旁邊。
古代美女的面部已經基本完成,還未上色。
應有容開始製作宮殿需要的小零件。
零件很多,分門別類放好,只有白黑兩種顏色,每個都很精巧。
應有容拿着刻刀,正在雕刻月桂樹榦,聽到他的聲音,頭也沒抬,問:“怎麼樣?”
“非常棒。”魏夏真心誇道。
“我還要在這裏做一個池塘,把月桂樹放到池塘旁邊。”她指着托盤上的位置說。
“聽上去不簡單。”
“那是,簡單的我才不稀罕。”她忽然抿唇一笑,對魏夏說,“你看,你看我!”
魏夏看向她。應有容神秘兮兮地掃他一眼,然後收起笑,閉上眼,嘴唇輕抿,微垂了頭,眉尖似有若無地蹙起。
魏夏看了幾秒,恍然發現,她這個樣子,與那雕塑中的女子一般無二。
“原來這是按你的樣貌做的。”
應有容睜開眼,見他認出來,很是開心,說:“像吧?像吧?”
魏夏笑着點點頭:“你平時從來沒有這種神情,不說還真看不出。”
應有容得意地揚起下巴。
魏夏說:“在這個位置點個痣,就會更像了。”
他拿筆,在人像右眉內輕輕一點。
應有容右眉里有一顆小痣,每每修眉時都小心地不讓它露出來,不想魏夏卻注意到了。
她眼神微動,側頭看他,說:“對了,前段時間忙,差點把星籍的事忘了。”
說起來,兩人“交往”也有段時間了,她特意壓着這事不提,原想等魏夏主動說,結果等了這麼久,他連一點意思都沒表現出。
應有容自詡看男人眼光挺準的,這會兒也摸不清他到底想不想辦了。剛剛因為一顆痣,不知怎麼地,她就先把話說了。
魏夏心裏明白着,嘴上卻說:“這事不着急,看你方便。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應有容挑眉,不信:“連開車都不能離了市區,你真覺得好?”
魏夏抬手,把掉在她身上的巧克力碎取下來,說:“十年都過來了。”
應有容哼道:“你愛要不要吧。但我說出來的話,肯定要做到。”
她扭腰,示意魏夏:“把我手機拿出來。”
魏夏從她衣服兜里拿出手機。應有容湊到他身邊刷臉打開。
屏幕上,是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
“打開記事本,這幾個星球你選一個吧。”
記事本是一個月前創建的。魏夏隨意掃了一眼,說:“四級以上星球都不好,大星球管理嚴,做這種事我怕給你惹麻煩。”
應有容聽了,心裏開心,覺得他還算有良心。
魏夏指着兩個名字:“這兩個沒聽說過。”
應有容看了下:“這兩個是最近十年剛開始開發的小星球,都很遠,首都星沒有直航。”
“那就這個吧,BD1013。”魏夏隨意道,“遠近無所謂,反正也不打算去,有個籍貫就行。”
應有容狀似不在意地問:“怎麼,這裏有你熟人?”
魏夏瞭然一笑,說:“沒有,但是有你的生日。十月十三。”
應有容微怔,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又低頭去修補樹榦。
**
楚心推開咖啡廳門,向服務生報上房間號。
她是來見客戶的,那人本來要到知甜見她,得知沒有包間后,改約在附近一間酒店的咖啡廳里。
和客人約到其它地方談事情,已經出現好幾次了。隨着婚禮蛋糕生意增加,楚心漸漸發現,沒有包間很不方便。
等搬了新店后,一定要設兩個包間。
楚心推門進去時,屋裏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個子很高,身形魁梧,一臉橫肉,雖然穿着平易近人的休閑裝,還是帶了一股子凶氣。
他可能知道自己樣貌彪悍,怕嚇着人,特意帶了女助理一道來。
見楚心進屋,他禮貌地起身,指了指對面椅子。
“葉小姐,請坐。”
男人自我介紹:“我叫范超,經朋友介紹聯繫到知甜,想請你設計幾款蛋糕。”
現在找她做蛋糕的,基本都是經人介紹,對這個開場白,楚心已經免疫了。
她直奔主題:“先生有什麼要求?”
男人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問:“聽說,平楊中心小學今年慈善會甜品台是你做的?”
“是。”
“你為了一個有過敏症的孩子製作了羊奶蛋糕。”
羊奶奶油的事不知怎麼被人傳開了,經常有客戶問她同樣的問題。
她不過做了一件順手而為的事,當時被人感謝幾句也就足夠。問的人多了,很不好意思。
她說:“羊奶奶油很簡單的,大部分甜品師都會。”
范超哼道:“大部分都會?以前也沒見誰這樣做過。基因療法可以治療很多免疫類疾病,過敏症最多幾年不能吃牛奶,不是什麼大事,就沒人去關心那些孩子的心情。”
楚心沒法點評,只笑笑沒說話。
范超問:“葉小姐怎麼想的,用羊奶做蛋糕?”
楚心愣了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就是……希望每個吃到蛋糕的小朋友都開心,沒想太多。”
范超聽罷,似是滿意了,朝助理點點頭。
女助理從手包中拿出一個小盒,放到桌上。
“葉小姐,這個葯是基因療法后給病人服用的,我想請你設計幾款產品,把葯加進蛋糕里,能讓孩子充滿期待地吃下去。”
涉及到葯,楚心為難:“這會不會違反什麼規定?”
女助理拿出一份協議,說:“葉小姐請放心,葯是醫生開給病人的,處方收據齊全,都來自正規渠道。我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讓病人吃得開心些。這是律師出的免責聲明,葉小姐不放心也可以找人看一下。”
楚心接過聲明,不敢冒然答應,問:“我可以拿回去考慮兩天嗎?”
“當然可以。”
楚心把聲明與葯一起收好。
范超起身,讓女助理送她離開,說:“葉小姐決定好,儘快通知我。”
晚上,楚心打開藥盒,裏面並沒有葯,只有說明書。
路長川看到,拿起盒子,來回翻看,問:“你病了?”
楚心搖搖頭:“一個客戶,想讓我把葯做成蛋糕。”
路長川仔細看盒上的說明,道:“這是基因療法後用來緩解疼痛的葯。”
“違法嗎?”
“我找個人問問。”
楚心把免責聲明一併遞給他:“再幫我問問,這份免責聲明有沒有什麼問題。”
路長川拍下照片,發給查理,讓對方儘快回復。
“誰找你啊?”他坐到楚心身邊。
“叫什麼……范超?”楚心道,“應該是看我給過敏的孩子專門做了羊奶蛋糕,才找到我的。”
“范超?”路長川擰眉想了想,在手機上一通查,然後舉過去給她看,“是這個人嗎?”
楚心湊過去:“咦,是哦,你認識?”
范超的個人形象太鮮明,一眼就能從新聞照片上認出來。
“談不上認識。羅家老三,跟母姓,和羅老頭關係不好。大漢堡就是他自己創的品牌。看人家生意做大了,羅老頭又念起親情,想把人收進集團里。”
楚心撇撇嘴,對這位羅老頭觀感不大好。
路長川嘀咕了一句:“你怎麼老和羅家人走那麼近。”
“都是做餐飲的,一個圈裏,當然容易走近……”楚心隨意回道,忽然頓了下,“不對,我哪裏‘老’和羅家人走那麼近了?”
“就羅斯啊,你還和他去LADOLL開包間吃飯,我有監控視頻做證。”
楚心愣了下,歪着頭想:“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怎麼知道的?視頻在哪?”
路長川啞口,哪敢說自己當時從監控看到的。
他嘴唇動動,不自然地說:“視頻……肯定不會留啊,我留它做什麼。當然是……當然是別人看到告訴我的。”
“別人看到為什麼要告訴你?”楚心更糊塗了,單手支腮,歪頭想着,“這是哪個月份的事了……”
“誒,你不要想了。”路長川伸手把她腦袋正過來,怕她發現自己早就動心,推着手機到人眼前,“消息來了,要不要看啊?”
楚心更關心眼下的事,把視頻問題扔到一邊,湊近了問:“怎麼樣?”
“聲明沒問題,簽不簽都行,只要葯的來路合法,製作出的食物還給開方的病人用就行。”
楚心聽到這個,立馬心動了。
把葯做成蛋糕,她從沒試過哎……會不會影響藥效?應該先找個化學方面的人諮詢一下?傅安安是微生物學,不知道能不能行?
楚心托着腦袋已經開始琢磨要怎麼做了。
路長川合上手機,還是不放心。
有羅斯在前,他越想越覺得這個羅家老三也像別有用心之人。
而且范超還結過婚,肯定更有經驗了。不行,不能讓楚心和他們接觸。
他腦子飛快轉着,想找個借口讓她推了這個活。
又氣查理,怎麼這麼快就回復消息,又氣自己,就應該說聲明有問題,不能接嘛!
他還沒想到好理由,就聽楚心在那自言自語。
“還是去醫院挂號,直接找醫生諮詢比較好呢?但醫生只懂葯,未必懂食物吧……”
路長川扁着嘴,心知她已經做出決定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落寞。
“沒病去什麼醫院啊,我有家庭醫生和營養師,明天帶你去見他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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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長川:雖然心裏不爽,但老婆想做的事,還得支持……不然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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